泪珠滚烫。
手背仿佛被烙出一道透明的痕迹,刺痛难忍。
程野表情怔愣,看见里里湿漉漉的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里里怎么可能听懂他的话。
可小狗的悲伤不似作假。
眼泪不断往外溢,眼周的毛发已经被打湿。
他猛然回过神,嘴唇更用力地抿合,朝小狗伸出手。
指腹落在里里的眼角,被湿润的泪水烫得颤抖了下。
缓了几秒,他才开始替小狗擦眼泪,轻声问:“怎么哭了?”
呜呜。
里里泪汪汪地看着程野,爪子紧紧攥住程野的衣服。
既难过,又心疼。
程德清怎么能这么对程野。
为什么要欺负程野,为什么不要程野。
它委屈又愤怒地想,为什么自己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弱小的狗。
见小狗没有反应,只是无声哭泣。
程野叹息一声,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佯装语气轻松,调侃道:“怎么哭得这么可怜。”
里里不可能听懂他的话。
都说小动物很有灵性。
他猜测,应该是自己的表情太过悲伤,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里里了。
他戳戳里里的爪子,笑着开口,声音却显得低哑,眼底透出疲倦。
“……其实刚才的话都是我编的,都是故事,别哭了。”
“怎么可能是故事。”里里不信,难过地哭。
尽管程野是笑着的,但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它呜咽一声,低下脑袋,蹭了蹭程野的指尖,“不要难过。”
“怎么还把故事当真了。”程野又叹了口气,见里里的眼泪流不完似的,坐起身,抽了张纸,将狗抱在腿上。
一边抚摸里里的后背,一边给它擦眼泪,“笨死了。”
里里仰着脑袋,脸蛋仍旧湿漉漉的,眸子如水洗般又黑又亮。
嘴里发出委屈的哼唧声,水盈盈的眼底只装得进程野一个人。
它一点都不笨。
明明笨的是程野。
哄了好一会儿,小狗终于不再掉眼泪。
程野将废纸丢到一旁的垃圾篓里,捏捏小狗的耳朵,“嘴噘得这么高,怪我说你笨?”
里里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听到程野的话,为自己辩解:“没有噘嘴呀。”
程野听着里里的声音恢复如初,挑着眉笑:“不是在骂我吧?”
“没有的。”里里瓮声瓮气否认。
伸出爪子,挤进程野的掌心里,“我最喜欢程野了。”
程野握了握掌心里柔软的爪子,嘴唇抿合,嘴角牵起不太明显的弧度。
里里慢吞吞伏在程野身侧,脑袋搭在枕头上,维持着这一姿势,一动不动看着程野。
折腾这一出,小狗也该累了。
程野垂着眼,安静等待几分钟。
果不其然,里里支撑不住了,眼皮不断往下掉。
但小狗仍在挣扎,在眼睛完全闭上时,挤开一条缝隙,困得迷迷瞪瞪,还要继续看程野。
程野说:“睡吧。”
“……我不困的。”里里声音含糊地反驳,努力将眼睛睁大。
不要睡觉。
要陪着程野。
“我要睡觉了。”程野摸摸里里的脑袋,轻声轻语。
听见他的话,小狗反应了好一会儿。
慢吞吞闭上眼睛,嘴里还在轻声哼哼,“那你也要闭上眼睛……”
里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取而代之的,是规律的呼吸声。
程野紧绷的身体终于卸下劲,往后靠在床头,吐出一口浊气。
他再次拿起手机,发现多了几条未读消息。
只简单浏览一遍。
程野就明白程德清急着联系他的原因了。
证监会效率极高,立案后便立即进行调查。
目前能够确定的是,程德清与接盘方并无关系,抛售股票,是因为他缺钱。
在调查结果出来前,程野便猜到了这一结果。
他笃定,程德清清楚自己的底气来自于程氏,不会与外人联合起来,损害公司的利益。
程德清应该是被人下套了。
尽管如此,程野也不会再出手帮忙。
程德清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蠢,已经将他们父子之间的最后一丝体面磨灭。
漆黑的睫翼覆盖着一层冷意,视线落在屏幕上程德清的消息。
对方或许也觉得丢脸,并未直接说明来意,而是选择以叙旧开场,聊起了程野小时候的事。
他不是圣父。
只觉得恶心。
他没有犹豫,将程德清拉入黑名单,并联系律师正式起诉。
律师办事效率高,一天时间就将材料整理好,到法院起诉。
收到对方的消息时,程野正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
接机的阵仗浩大。
程家所有活物都出动了。
徐叔坐在后座,面朝前方,看见程野开车拐进了通道里。
他视线往左偏,看见程野紧绷的下颚,眼底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出声提醒:“少爷,走错路了。”
闻言,程野快速偏头,看了眼导航。
发现确实走错了。
他抿了下唇,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更紧,在下一个分叉口驶入主路。
徐叔将程野的不自然都看在眼底,欲言又止。
同在后座的黑球正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而里里捏紧爪子,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心脏仍然噗通噗通跳得很快,爪垫涔出一层薄汗。
它仍然无法调整心态,无助地向身旁的杜宾犬求助:“刀疤哥,我还是好紧张。怎么办呀,很快就要见到妈妈了。”
“不会很快。”杜宾犬纠正里里的话,刚刚它站在车椅上,看见程野走错路了。
而且。
“你不应该叫妈妈,那是程野的妈妈。”
爪垫蹭蹭椅子,将汗擦干净。
里里歪着脑袋,有点困惑,“那我应该叫什么呢?”
“不知道。”杜宾犬没有里里的顾虑,它都是直呼其名的,“你可以和我一起,直接喊许玉茹。”
里里表情忧郁,纠结几秒,还是摇摇脑袋,“这样不好,我还是和程野一样,叫妈妈吧。”
“好吧。”杜宾犬不懂里里的想法。
车子载着情绪复杂的人和狗,终于抵达目的地。
因为走错路,比预估的到达时间要晚了十几分钟。
但他们是提前来的,所以没有迟到。
徐叔已经下车,进到航站楼接机。
而程野留在车上,负责看着后座的小狗们。
他下意识找里里,想靠摸狗来缓解紧绷的情绪。
视线望向后座,看见里里正站在椅座上,毛茸茸的脑袋不偏不倚立着,眼神游离,乍一看像是在发呆。
但程野注意到,小狗的呼吸声急促。
他焦灼不安的情绪被打断,朝后座的里里伸出手,担心里里不舒服,“怎么了?”
听见程野的声音,里里终于回过神。
它蹭蹭程野的手指,像是找到了发泄口,爆发出一阵委屈的吼声,“呜呜程野我好害怕,我上一次那么没礼貌,妈妈会不会讨厌我。”
程野虽然听不懂狗的话。
但从里里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它的不安。
他将里里捞了过来,抱在腿上,才察觉狗的身体也很僵硬。
但随着他温柔的抚摸,里里的身体逐渐松缓,脑袋埋在他的腹部,只轻声哼唧。
难道是因为环境陌生?
“别怕。”他温声安抚,揉揉小狗的脑袋。
突然。
后座的黑球看见了熟悉的人,将脑袋探出窗外,朝着那个方向,热情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许玉茹!”
驾驶座的里里和程野听到黑球的叫声,同时抬起头。
车窗都降了下去,程野一眼就看见了靠近的两道身影,心情沉重几分。
一道是徐叔的。
另一道……
许玉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步伐不紧不慢,正侧着头,和一旁的徐叔聊天。
随着距离的缩减,程野看清了许玉茹的脸,她比半年前要更瘦,身上始终萦绕着独特的宁静气质,一颦一笑都显得从容温和。
里里个子矮,这个位置根本看不到妈妈。
本想让人类抱起它。
但程野匆匆摸了下它的脑袋,抱起它的身体,将它放到副驾驶的车椅上,已经拉开车门下车了。
程野绕过车头,走到两人面前停下,掀起眼看向左侧的人,没什么情绪地出声:“妈。”
“好久不见,小野。”不同于程野的冷淡,许玉茹的声音轻柔,像羽毛拂过耳畔,问他:“等很久了吗?”
程野摇头,从徐叔手里接过行李箱,“我来放吧,你们先上车。”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提着行李箱,走到后备箱。
里里刚要扒窗,才踮起脚。
车门被人从外拉开,它扑了个空,以为要摔下去了,吓得失声尖叫。
下一秒,落入一个充满香气的怀里,伴随着温柔的笑声,“……是特殊的欢迎仪式吗?”
听到这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里里才从恐惧中脱身,脑袋僵硬、缓慢地向上仰。
一张漂亮的面孔映入眼帘。
那双杏眼正满含笑意望向自己,轻声细语,“小家伙,还记得我吗?”
“……”
安静几秒,里里不禁小声回答:“记得的。”
它没想到妈妈还记得自己,亮晃晃的眼底充满着喜悦。
既惊喜又害羞。
但程野不在,它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扭一圈,最后红着脸,将脑袋埋进妈妈的怀里。
呜呜。
妈妈好好。
许玉茹摸摸怀里的小狗,伸出一只手,摸摸从后座探脑袋过来的杜宾犬,弯着眼笑:“好久不见,黑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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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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