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电梯一直上到六楼，中间来来回回已经开了许多次。这个电梯是患者专用的，即使在狭小的空间里，大家也都保持着友善的距离。

注视着面无表情的电梯过客，顾希言打了个寒噤。她白皙的手搭上衣扣，随即无意识地拉拉大衣边，待到衣服紧些，才觉得舒畅一点。

如果不是boss把她押到医院，可能只有顾希言倒下不省人事的那一天，才会和这个地方产生联系。

顾希言不喜欢医院，确切的说，她害怕医院。在她看来，医院是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化验单上的字迹龙飞凤舞，看得顾希言脑袋嗡嗡直响，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她索性将其对折放进大衣口袋里，然后用手拍了两下。

下一个科室还在等她。

医院里的世界似乎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没有吵闹的喧哗，没有放肆的笑声。刚进走廊，就可以看到“安静”两个大字挂在头顶。

人人谨遵于此。安静，已然成了医院的代名词。

“王姐，交班啦。”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白衣服小姑娘缓步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后，才小声打了个哈欠。

“来啦小丁，这么疲惫啊，昨晚又峡谷了吗？”被叫王姐的人揉揉眼圈，对着来人笑眯眯地问道。

“是呀，一晚上掉了八颗星，烦死了！诶王姐，你快下班吧，这里交给我就行。”小丁放下手提包，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

“那行，我先走了啊。我着急送孩子，今天去书法班，拜托你了啊。”

送走了王姐，小丁立刻打起了精神。

医院接听中心的工作看似轻松，实则繁琐异常。小丁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没有抵挡住内心的诱惑，被游戏骗了半宿时间。

“喂，您好！这里是富善市中心医院医疗救护中心……患者现在什么状况？嗯，说一下您的地址……嗯好。您先别急，您先试着呼叫一下患者，看看她还有没有意识了？对，把患者平放在平一些的地方，对，对，啊？醒了吗？询问一下患者哪里不适……”

挂了电话，小丁抽出一张纸巾，快速地擦干额头上的汗。

“喂，您好！这里是富善市中心医院医疗救护中心，请问需要什么帮助”还没等扔掉手中的纸巾，又一个电话进来了。

“……”

电话那头并没有声音，小丁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喂？您好！这里是120急救中心。”

恶作剧吗？小丁在心里猜测，眉头皱了皱。

“……救我……救我……救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就像有人在耳边吹气一样。可那嗓子却又沙哑低沉，急切的语调似千万只蚂蚁在心瓣上攀爬，瘙痒难耐。

“啊哈……哈……”粗重的喘气声立刻激起了小丁的意识回归，她的眉毛再度皱起，后背瞬间弹离开椅子，制服下的线条笔直而僵硬。

“小姐，你的位置在哪？”

“……啊哈……哈……金……哈……街……”

即使隔着电话，那人痛苦的感觉也能席卷过来，钻进小丁的耳朵，迅速引发不适感。她屏住呼吸，不敢冒出一点动静，生怕扰乱了求救者发出的位置信息。

“……啊哈……医生……我疼啊……”

似乎是用尽全力发出这几个字节，良久，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然后渐渐地，连这唯一的人气也消失殆尽。

“女士！女士！听得到嘛？！喂？!”

小丁不知道，这一通求救电话是她离自己的偶像最近的距离，也是那个曾经红极一时的花旦的人间绝音。

明星苏复素死亡的消息很快蔓延到了网络的各个角落，各种猜测被营销号拿捏得恰到好处，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一代女星的陨落，真相下令人恐惧的人心’，天哪这标题起的，文采见涨啊。”洛阳咂咂嘴，利落地削好一颗苹果，递给正捧着笔记本疯狂码字的顾希言。

顾希言没有接下苹果，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谢，连头也没有抬，专注于电脑屏幕上的一行行文字。

早就预料到顾希言的无礼行为，洛阳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张开大嘴满足地在苹果上啃了一大口。

“我说大编剧，您能不能歇歇啊……嗯…… 医生都说了你是疲劳过度，你能不能听听医生的嘱咐再这么拼命下去，你命还要不要了……你看看，这上面写娱乐圈又有人去世了，估计是和你一样太拼……”

猛然咽下了口中的咀嚼物，洛阳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苹果直接落在地上，直到自由落体到达终点，制造出的碰撞声音才吓得她回过神来。

洛阳俯下身子，把苹果丢在垃圾桶里，再看一眼丝毫不为所动的顾希言，声音颤抖道：“老大，这上面写的人……是，苏复素……”

键盘的声音停下了，顾希言偏头，柳眉一挑，“这次又写她什么了？”

“写，写她死了……”

顾希言沉默半晌，然后狠狠翻了一个白眼，“网上的东西少看，有时间多读读书。”

合上电脑，顾希言顺手够到了床头柜的手机，打开电话界面，拨了最近的一次通话。

明星被诽谤去世的消息并不少见，也许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结果偏差的误解，也许是一心钻进名利场的无良人有意为之。

真真假假的消息每天都在努力地挤进大家的视野里，顾希言倒是见怪不怪了。

黑色的通话界面跳出来，沉闷的“嘟”声不大不小的循环播放，毫无偏差的节奏扰得顾希言心烦意乱，她少有的几分慌张地看向洛阳，对方也是满脸期待和焦灼。

“嘟”声有规律地回荡在整个病房，拖着冗长的尾音，和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交融在一起，就像地狱尽头黄泉的涌动，拍在心尖上。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机器女声温柔而冰冷，刺得人大脑一阵又一阵酥麻，顾希言“腾”地坐起来，“走，出院。”

“没人接吗？”

“没人接。”

洛阳心里也咯噔一下，虽然脑海已经开始幻想出各种情节，但也只能在心里憋着。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北方的三月依然有些清凉。橘黄的太阳挂在天上，光芒很盛，没带来多少温度，多少让人怀疑它有空架子之嫌。

洛阳扯着巨大的手提包，娇小的身体被夕阳拉得老长，看上去有些荒诞的喜感。她碎步跑在顾希言前面，率先替顾希言打开了车门。

“这……这怎么又是玫瑰花！”

左手拎包，右手架住车门，努力以躬身的姿势保持着身体平衡。洛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不是因为姿势的不舒服，“咦我车锁得好好的呀……”

她自顾自嘀咕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束安安静静躺在后座的红玫瑰。玫瑰的外围被牛皮纸包裹。值得一提的是这花包装得很认真，连最下面的褶皱都几乎一般大小。

可见送花人的用心。

“你还准备上车吗？”顾希言摘下墨镜，只用用中指挂着悬在半空，一双有些锐利的丹凤眼快速扫了眼车座上的红色花束，言语平静，脸上并没有做出过多表情。

自己老板突然的黑脸吓了洛阳一跳，不等她反应过来，顾希言已经端坐在后座，如常打开笔记本电脑，细长白皙的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打起键盘，全然不在意身旁的玫瑰插曲。

三年多了，顾希言每天都会收到这样一束红色玫瑰花，没有过多的修饰，亦没有写着肉麻情话的卡片，就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束红色玫瑰花。

玫瑰并不特别，许多地方都有兜售。顾希言跑了周遭所有的店铺也没找到有什么经常光顾的奇怪客人。

洛阳的手从驾驶位伸过来，接着抓起玫瑰花闻闻，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一阵，“花倒是很新鲜，可为什么是13朵呢？”

13朵玫瑰，它的花语是暗恋。

“老大，要不报警吧……”13这个数字有点不吉利，洛阳真有点怕了。

她的注意力一直无法逃离那抹张牙舞爪的红色。那红，诡异妖冶，好似一场血腥的献祭。

顾希言沉默了，一张俏脸绷得有些紧。可就算用这样僵硬的伪装强作镇定，也被她眼底那抹突如其来的复杂出卖的一干二净。

整整三年，顾希言一直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无论她身在何处，那束鲜花总是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像是无法甩掉的影子，又像是在无尽轮回的梦魇。

安全带被扣上，响起清脆的啪嗒声，顾希言揉揉太阳穴，“试过，因为没有线索指向，再加上匿名送花的行为并无人身危险性，警方无法进行立案。”

略显单薄的身子倚在真皮靠椅上，几缕黑色的微卷长发随意搭在胸前，给顾希言平添了些性感。她合上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翘起，留下一层氤氲。

七分凉薄，三分媚态。这是洛阳初见顾希言时在心里给她的评价。这样的美人，能有如此狂热的追求者也并非稀奇事情。

想到这里，洛阳的表情更加凝重，她知道顾希言这个人一心投入工作中，对于外界的其他事物并不关注，即使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情，她也依旧吊儿郎当的。

“我明明关好了车门啊，这人是到底怎么把花送进来的”洛阳的瞳孔骤缩，“老大，咱们不会出事情吧？”

越这样说，洛阳的心里越害怕，她的眼神不自觉瞟向后视镜，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人从车座底下蹦出来。

任凭洛阳如何碎嘴，此刻的顾希言也无法提起兴致去探究玫瑰的来历。敲击键盘的指尖早已定格，头脑中构思好的剧本故事也在顷刻间轰然倒塌。直到思维的废墟渐渐模糊，最后剩下三个字，苏复素。

你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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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3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