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俞舟欢将酒精棉花和创可贴端端正正地摆到了杨宵的面前，一如她的坐姿。她虽然在小说世界里熟读各种男来女往暧昧推拉的情节，但在现实世界坚持选择脚踏实地做人、坚决不搞小言情作风那一套。

何况她妈还在楼下。

杨宵低低哼了声，拿起棉花球。等酒精渗进肌肤，那不爽的情绪才被真实的疼痛替代。

俞舟欢就在他对面看着，随着他的动作咬牙、切齿、紧绷小脸，哼唧的声音竟然比他还厉害。

“喂！你看戏呢！”

“我错了，真的对不起嘛。”她态度诚恳极了，似乎不原谅她就不是人。

算了，杨宵也觉得自己是中了邪，总是跟她作对，还总是占不到好处。

“把创可贴给我吧。”他缓了缓语气，递下台阶，准备和她做和睦有爱的同班同学。

俞舟欢立马双手奉上，却不小心又一次触了逆鳞。

“俞舟欢，你把包装撕掉啊！”

“知道啦！”还不是被他吓的，她能这么没有常识吗，“杨宵，你能不能轻点，别让我妈听见了。”

看着杨宵颐指气使的样子，俞舟欢内心憋屈，脸上却不得不继续赔笑容，生怕这人两腿飞快地冲下楼去吴美芳面前告状。

“不疼了吧。”她试探地问道，“那这事就过去了？”

“嗯。”

“其实本来也就没什么嘛，你打篮球的时候肯定受过比这更厉害的伤。说不定明天一醒来，你连伤口都找不到了。”

“万一还找得到，怎么办？”

言多必失，俞舟欢不喜欢迂回战，索性直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差不多就行了吧。”难不成要她学倚天屠龙记，许给他三个不违忠义的愿望；还是如同中二动漫，平白无故让一位会长大人扮作女仆鞍前马后。

也太小题大做、神经搭错了吧。

杨宵并不知道面前的同学的脑子里藏了古今中外多少稀奇古怪的精华与糟粕，他只问她：“你希不希望我快点好啊？”

俞舟欢点点头。

“吃点好的，说不定就会好得快一些。”

“你还没吃够啊，要不桌上剩下的你都带回家吧。”

“你确定要这样挑衅我？”

“那你……想吃什么？”

“老规矩，麻辣烫。”

“怎么又吃麻辣烫！那家麻辣烫是你家开的吗！”

“嚯，那吃火锅好了。”

更贵了，弄不好一顿就是她一学期的零花钱。

“这样吧。”俞舟欢灵机一动，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我请你喝罗宋汤。我妈做的罗宋汤比麻辣烫有营养得多。”

呵，好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杨宵可怜兮兮地抚摸着创可贴的位置，哀哀感慨道：“等你妈妈下次再做罗宋汤，恐怕我的手就要烂了。”

“不会的，现在就有。我那碗还没喝呢。”

“你干嘛不喝？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喝吗？”

我，我，俞舟欢想回他的，可一句话明明成了型却堵在嘴里，滚来滚去，最后还是被她硬生生吞到了肚子里。

她怎么能说，她就是笃定杨宵口是心非，所以才特意留着不喝。

杨宵看她僵在原地，也有些不自在，眼睛乱眨着胡乱说了一句：“而且那汤都冷了。”

“汤冷了，可以再热啊。”

“……好吧好吧，那你去热吧。”总算让俞舟欢从自己眼前消失了。然而杨宵没想到，俞舟欢在热汤的时候，像是被蒸汽蒸明白了，等他喝汤的时候，突然语出惊人地问了句：“所以你绕了一大圈，就是想让我上赶着给你喝罗宋汤？”

俞舟欢撑着脑袋，一脸无辜，

杨宵被问得又慌又乱，差点被这碗罗宋汤呛到送医院。

“哎呀，逗你的。”俞舟欢抽了两张纸巾塞到他手里，“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我也知道今天都是你的功劳，想了来店里帮范嘉杰庆生的办法，可我不能在我妈面前说吧。他们大人想得可多了，万一七想八想乱发散，你懂的吧，那就不太好了。”

“什么七想八想的，你心里有鬼啊？”

“我就是不想无事生非才这么谨慎的！三八线画画清楚，对大家都有好处呀！”心里有鬼的人口号喊得越来越响。

俞舟欢很快意识到自己有点画蛇添足，假装咳嗽起来：“咳，那个，反正，谢谢你了，下回你有难我一定会帮你的！”

“别咒我。”说完，杨宵半只脑袋都快钻进了碗里。

看来他也喜欢罗宋汤，。

在詹意的提议下，五个人又玩了会桌游，直到天黑前才散场。

恰逢旁边的补习班刚刚放学，楼下来了一批又一批结伴的中学生。杨宵会说话，对着吴美芳讲：“阿姨，你的生意真好啊。”

“一般一般。”吴美芳也是奉承界的个中高手，礼尚往来地回道，“你长得真是好看。舟舟，他应该是你从小到大所有同学里最好看的吧。”

被点到名的俞舟欢防不胜防，幸好她正在陪姜泛泛找一本小说，只有书架上的几层小说书能看见她满脸的红扑扑。

“妈妈，你怎么以貌取人啊。其他同学会伤心的。”

“人各有所长嘛。你看这个同学身体素质一定很好。”不必说，她讲的肯定是范嘉杰，而后吴美芳看着詹意，微微酝酿得久了一些，“这个同学，唔，肯定很老实的。”

完了，詹意同学幼小的心脏一定又碎了一回。

俞舟欢只好走过来，替吴美芳一一介绍：“这可是我们班的第一名詹意，跳级生，比我们还小一岁，但是什么都会。这个是范嘉杰，打篮球超级好。然后这个长得好看的叫杨宵。还有这个，是姜泛泛，我们班班长，你早就认识啦。”

作为学生家长，吴美芳当即展露本色，一听见“第一名”便立马舍弃杨宵，亲切地拍了拍詹意的肩膀：“小詹，你要带领大家好好学习哦。一起进步一起竞争才会更上一层楼嘛。”

“妈妈，大家都不差的，泛泛这次考了第三，杨宵是第七。”

此情此景，范嘉杰赶紧横插一句保住面子：“阿姨，虽然我读书不如他们好，不过我不会气馁，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好好好，你们这个势头很好。这个年纪嘛，没有比读书更重要的。”

“阿姨说的对！”杨宵跟着附和，“何况你还有我们，那些知识点我们多给你讲讲就行了。”

吴美芳一听这话，立即接了句：“那给我们舟舟也补一下吧。阿姨给你们提供地方！”

“妈，我不用他们补。我是失误！”

“取长补短嘛。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而且外面补习班的费用她早就打听过了，不见得好，但一个比一个贵。

俞舟欢无可奈何却又无法反驳，谁让成绩才是硬道理。

第二次来的时候，杨宵才发现俞舟欢家的书店比想象中更丰富，小小麻雀店面，居然连最新的外文原版书都能找到。

这算是俞舟欢的功劳，要不是她强烈要求，吴美芳的小书店不会拥有这些外文图书。

亲自前往书城采购的吴美芳甚至到现在都没记住这些书的作者，王尔德还是张尔德，斯蒂芬妮还是斯蒂芬金，她只知道书籍背后三位数的定价。买之前，她说“钱多的没地方花，才会买这种书”，买之后，她嚷嚷得更响了。

她因此常常教育俞舟欢：“你看，你们小孩子就是容易上当受骗。什么进口不进口、英语不英语的，任何东西只要贴上那26个字母，就是要坐地起价宰你们！”

奈何俞舟欢搬出了“学习”二字当理由，她也不能真的退货。

俞舟欢在阅读这件事上是特立独行的。

别人追捧柯南道尔，她就要把阿加莎抱在手上。如今《小王子》风靡，动不动就有女孩在□□空间里写玫瑰的故事，她立马投奔《快乐王子》的怀抱，还得是全英版本。

毕竟物质生活已经如此同质化，她不想连想象的地方都拥挤不堪。

有些美妙，她渴望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Many things will be thrown away if they are not afraid of being picked up by others.”杨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他向来吵闹，跟一瓶沸腾着的可乐一样，今天忽然安静，用沉下的声音念出标准的英音。

他看不清最后几个词，还特地偏过头，往前凑了凑。距离最近的时候，俞舟欢觉得他们之间大概连一个拳头都塞不下。

她很不习惯，却又觉得舒服，就像躺在阳光曝晒过的鹅绒被子上，那妥帖的温度、香甜的气味，恨不得下一秒就陷入美梦。

不想醒来。

“喂！”杨宵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俞舟欢吓得一边后退一边疯狂眨眼。

“你有病啊。”她怨气十足。

“你才有病，看书看得那么入迷。”

幸好他没有看破自己的心思，俞舟欢呼了一口气，扯开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给副班长补课，不敢迟到。”

“你不要一朝小人得志！要不是失误，我不会比你差的！”

“成王败寇，不要不服。”

俞舟欢哼哼得嘴巴都要撅到鼻尖了，她碎碎念道：“就你那个作文，永远三段式，毫无个性。”

“有个性的话，我会不会也考个21名？”

“杨、宵。”她要发怒，又仗着楼下有吴美芳不敢轻举妄动。

杨宵轻笑了一声，敲了敲她的脑门：“喏，消消气。”他将纸袋子放到桌上，里面竟然是五个鲷鱼烧。

说是鲷鱼烧也不太确切，里面还混入了两只小熊脑袋的。

俞舟欢当然要挑个鱼形状的，笨头笨脑的东西，她才不喜欢。

“这个给你。”偏偏杨宵先她一步，递给她的就是一只熊。他笑得很甜，甜得很不对劲，俞舟欢不敢接了，“你是不是在影射什么？”

“啊？”杨宵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直说，“你不是喜欢小熊吗？”他有些委屈，尤其是想起上次发善心给她买红薯的事情。难道她真的以为他不知道吗，她最后居然把一只红薯分给了五六七八个女生。

俞舟欢感觉他头上升起了乌云而且乌云快要爆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赶紧咬了一口小熊烧。可还是感觉莫名：“唔，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熊的？”

你喜欢啊，那么多衣服、裤子都印着小熊图案呢。

不过姜泛泛来了，杨宵磨了磨牙，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