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肖堂进了李家祭拜之后，李飒就让他去看看李慕柠。

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见李慕柠，所以当即谢过，上了楼。

一路走来，纪肖堂感觉怪异。李家老宅是前朝旧制，跟肖家的老宅应该差不多。主人住正房，仆佣住偏房。眼看着越走越偏，纪肖堂有些诧异，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事。他这次是来分手的，不是来谈论人家住宿安排的。

帮佣敲了门，叫了一声小姐，说：“您的朋友来看您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门开了，四目相对，两个人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纪肖堂看着眼前这个瘦到脱相，不施粉黛，眼下青黑，目光呆滞的女人，怎么也无法把她跟前段时间那个美艳凌厉的李慕柠联系到一起。

“你……还好吗？”

李慕柠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刚出戒毒所的时候，没有人来接她。等她回了家，才知道房子已经卖了。母亲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跟着房子折价贱卖了。李慕柠的一切私人物品都易了主，新房主倒是很好说话，指着院子里一大堆东西说：“那些东西，你想要的都带走吧。”说完打着哈欠关上了门。

联系母亲，对方竟然忘记了她出戒毒所的日子。李慕柠在一个吵吵嚷嚷的二手房交易中心见到了母亲，母亲一见李慕柠赶忙把她推到了前面：“这就是房主，现在房主在了，能签合同。我要现金！”

稀里糊涂卖了名下的两套房产，跟着母亲走到街上。天上一层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云还是霾，路边的人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但是李慕柠还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因为她听说，她被捕的画面上新闻了。

她母亲见不得她往人行道那边走，拉着她到路边，招手叫车。

“妈，你的车呢？”

“这附近不好停车，我停得远。”

李慕柠以为妈妈是要带着她打车去停车的地方，也就没在纠结这个话题。“妈，我们住哪儿？”

“你别管我住哪儿，你得回李家老宅。你爷爷死了，你爸的心根本不在咱俩身上，妈现在不方便出面，你得去争你那一份遗产去！”

李慕柠穿的单薄，她裹紧大衣，冷得痛心彻骨。

母亲终于等到了一辆的士，把李慕柠塞了进去，报了老宅的地址。就这么会儿功夫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问什么粉彩瓶、狩猎图、还有一根维多利亚时期某个公爵用过的手杖。她忙得很，没时间关注这个女儿现在渴不渴，饿不饿，冷不冷，这一个多月有怎样的心路历程，身上有没有零用钱。她只关心她这些年的青春能折算出多少钱来。

车上放着广播，李慕柠看着窗外，总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恐怖片一样的平行空间。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出去，结束这一切。

广播上忽然想起熟悉的前奏，是纪肖堂唱的对手戏的插曲《天生是你》。

李慕柠很想见纪肖堂，拿出手机却发现已经关机了。并没有觉得多委屈，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滴。她无比想念那个随叫随到的温暖的拥抱，哪怕是那些傻了吧唧的鲜花，没什么价值的礼物，古板的情书，她都想念。她猛然想起刚才在别墅的院子里见到了纪肖堂曾经送她的一套玩偶，扔在草地上已经看不出原色。

浑浑噩噩地到了老宅，祖母见了她笑得不阴不阳：“哎呀，我们大小姐回来了，可是家里没地方住了。要不，你住在你奶奶过去的屋子里吧。”

跟着帮佣走到房间，才猛然发现这间房左右都是帮佣的房间。联想到这些年听过的那些传言，李慕柠忽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是个局外人，可怜自己入戏太深。

当天晚上，她就病倒了。

一个月以来的沧桑巨变，她消化了好一阵才接受。过去捧着她的那些个王孙公子，如今对她冷言冷语。过去的那些个闺蜜玩伴，早就把跟她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也有些鉴于两家交情过来祭拜的旧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来探望她，要么是无话可说坐一会儿就告辞，要么是铆足了劲儿嘲讽。

眼前的纪肖堂，是个什么意思？

“你来做什么？”

“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分手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在一段感情中的重要性仅次于在一起。所以纪肖堂不想站在门口讨论这个话题。

“你进来吧。”李慕柠让开了门，露出屋里堪称是寒酸的陈设。

分手的场面，纪肖堂计划过很多，却没想到像现在这样平静礼貌。他单方面宣布了分手，李慕柠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他妈老古板，还特意上门说。”李慕柠吸了吸鼻子，紧了紧裹着的睡袍。“那些东西要不要还给你？”

“不，不用。你要是不需要，就扔了吧。”

“你要也没有，早就扔了。”李慕柠转过头去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好了，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纪肖堂起身出门。心里想着要不要说再见，虽然两个人都明白最好不见，但是礼貌用语还是要说一说的吧！买卖不成……咳，再见不适合，说节哀，说保重。女孩子不爱听保重，那就说珍重吧。

跟李慕柠错身而过的瞬间，纪肖堂正要说两句客套话。李慕柠忽然开口，沙哑着嗓子说：“你能不能……再抱我一……”

话没说完，纪肖堂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手机，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住了。厚重的实木门实打实的撞在纪肖堂肩上，生疼。

门里传出隐约的哭声，纪肖堂接起电话。电话里是肖三爷的声音。

李慕柠怎么样，已经跟他无关了。

…………

再说灵堂这边，肖三爷陪着李飒，倒不是还想着做亲家。就是相比于李飒的那点张狂，他更看不上李飒那几个弟弟的做派。

永安京的豪门，胳膊折了都该往袖子里藏。一家子人哪有自己挖自己墙角的？

为了两个钱连体面都不要，门面都不管，真真是不成体统。

门厅那边却闹了起来，李飒猛地抬头，眼神里有些许慌乱。

“怎么回事儿？”李飒问助理。

助理匆匆赶来，搀起李飒说：“先生，是老太太把人放进来的。”

老太太，也就是李飒的继母了。肖三爷也跟着站了起来，说：“走吧，你去看看，我先回去了。”肖三爷差点顺嘴说出等改日再聚，好在及时收住了。有什么好再见的。

“家宅不宁，让您见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个。”肖三爷向李老爷子的遗体鞠了一躬，代父亲念了几句悼词，上了香，又做了一遍子侄礼，代兄长磕了头，上了香。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肖家的老爷子跟肖大爷没能亲自前来拜祭，这才弓着身子退了出来。

李飒见状又掉了眼泪：“三爷高义。”

“收着那些场面话待会儿说吧。”肖三爷隐约听到李飒的夫人在跟人高声说着什么，想来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儿。叹了口气，李飒不容易。

出到外头，却是李飒的现任妻子跟几个披麻戴孝的人站在一起，还有媒体拿着摄像机。

门堵上了，谁都别想出去。肖三爷皱着眉头看着李家灵前的这一出闹剧，心生悲凉。李老爷子在天有灵，不知是何感想。

这帮人在人家灵前唱念做打全套地闹腾，也不去祭拜一下死者，真是绝了。

听了一会儿，肖三爷听出点儿门道。

李氏的员工死了，披麻戴孝的那几位是死者的亲属。他们一口咬定李飒要对助理的死负责，连哭带唱口沫横飞地说了好多，没有一点证据。后来又说李飒个人作风有问题，用词粗俗不堪。

肖三爷嗤之以鼻。你情我愿的，至于么？

倒是有一个名字让肖三爷很在意。他小声问李飒：“于飞是谁？”

“我派去煤城的助理，前几天出车祸死了。让一个酒驾的半挂车撞了。”李飒叹着气说。

肖三爷悄悄拿出手机，看了看纪肖堂给她的邮件又问：“王川是谁？”

“就是那个酒驾的半挂车司机。”李飒心思不在肖三爷这儿，也没空细细寻思肖三爷怎么知道的这些。

“你那个助理，是哪天死的？”

听了李飒的回答，肖三爷忽然觉得他看懂了纪肖堂给他的那封密码邮件。因为后面跟着的那一串数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看懂了邮件的肖三爷一刻也呆不住了，给纪肖堂打了电话，父子俩就先行告退了。

出门，肖三爷又问了几句那个邮件的事情。纪肖堂明白，肖三爷这是看懂了，当即该装傻的装傻，该提点的回答。

车子一路呼啸到了肖家的老宅。

站在门口，纪肖堂忽然觉得紧张。

由肖三爷带着他去李家祭拜是一码事，去肖家老宅是另一码事了。肖三爷究竟明不明白？

肖三爷显然没有花心思去想纪肖堂的这点小心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黑客列出的那一长串名单，他似乎看懂了。前面都是案件的时间跟人物，后面那一串数字是肖氏旗下分公司的账号。

“三爷，”纪肖堂拉住了正要进门的肖三爷：“我还有事儿。我下午要去拍ＭＶ。”

肖三爷也是一时情急，现在智商回归也觉得带纪肖堂回老宅这事儿有点欠妥。“小陈，你看纪肖堂要去哪儿，把他送过去吧。放下他来老宅接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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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