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外却被昼火照得亮如白昼，跳跃的火光勾勒出少男少女的身影，孟云声和沈秋念已在这光亮中等待许久。

他们在收到传音之后便立即赶到城外，此时正如同往日般拌嘴，而迟迟未现身的季渺渺，终于匆忙地出现了。

三人汇合。

火光映照下，沈秋念望向季渺渺明亮的眼眸，却发现她似乎也在看着自己，又似乎不是。

就好像，明明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却如同隔着千山万山般遥远。

沈秋念下意识吞咽，紧张道：“师姐，发生什么事了，那个魔……”

季渺渺终于微微勾起嘴角，落在沈秋念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

她轻声唤道：“师妹啊。”

“我送你的发钗呢？”

沈秋念顿了顿，有点不明所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紧要关头提这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收起来了呀。”

她咬了咬唇，那双清澈的杏眼一眨不眨，无辜地看着季渺渺。

而季渺渺却忽然伸出手掌，轻轻地摸上沈秋念的侧脸，然后微俯下身，和沈秋念靠得极近。

女子身形高挑，靠近时，身上清冽的气息传来，如同雨后初绽的桃花，又似清风拂面。

上挑的眼尾，明明眉眼带笑，眼底却净是冰冷。

她一字一句缓缓道：“师、妹。”

“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叫她‘师妹’。”

早在好几日前，季渺渺便发现了沈秋念的异样。

眼前之人，明明外貌、性格、说话方式都与沈秋念别无二致，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譬如，季渺渺送给她的钗子，她没戴。

直觉告诉她，眼前之人，不是沈秋念。

恰巧，孟云声也发现了这一点，两人顿时心慌，随后拼了命地寻找沈秋念的下落，最终，在城外的一个洞穴中找到了她。

她被封了脉，紧紧锁着眉头，昏迷不醒。

季渺渺连忙用灵力唤醒了她，沈秋念醒来后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于是三人开始谋划起来，决定表面上装作没发现这件事，为的就是要看看“沈秋念”想做什么。

闻言，“沈秋念”脸色骤变，立即后退几步，飞身跃至半空之中。

刹那间，祂身上的伪装一层一层剥落，最终变成了一道看不清脸的黑影。

祂明明没有表情，季渺渺却看得出来祂在生气。

祂咬牙：“季渺渺你竟敢耍我！”

而季渺渺听了，毫不犹豫地抽出剑，随着她的动作，四周的狂风瞬间翻涌而起。

“是你自己太狂妄罢了。”

祂恼羞成怒，忽然出招，带着毁天灭地地力量，直直朝季渺渺打去。

季渺渺侧身躲开，瞬间，尘土飞扬，地面被炸出一个巨大的坑。

随后，四周的火光忽然熄灭，以季渺渺为中心，她脚下亮起一层一层地光圈，刻着神秘的符文。

光亮化作一道道金色的丝线，向着天空升腾而起，或者说，朝着黑影而去。

黑影见状，立即想要逃离，却被这些丝线困住。

祂愈发疯狂：“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布下这个阵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季渺渺居然装了这么久，还背着祂偷偷布阵。

一旁的孟云声见状抽出一张符，符纸在他的指尖燃起熊熊火光，同时在为阵法输入灵力。

孟云声冷笑道：“从一开始。”

“你装得的确很像，可惜，沈秋念就是沈秋念，谁也无法代替。”

言语间，季渺渺已经持剑飞身而起，瞬间出现在黑影的面前。

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一步一步地，朝那黑影走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改了除魔阵。”

那日除魔阵的阵光，原本应该打在在她旁边的“沈秋念”身上才对，却忽然改变了轨迹，往竹林去。

可当时季渺渺只能将计就计。

“怎么，看我杀魔你很开心？还是说，你想……”

“再看一次人魔大战？”

“沈秋念”曾在她面前怀疑于熄，又引诱她发现吴灼的存在，屡次将矛头引向魔域，意欲何为，图穷匕见。

话音刚落，季渺渺便挥剑而上，她本想用神识找出黑影的弱点，给祂致命一击，却差点遭到反噬。

但没关系，她的剑可以杀一切。

就在剑尖快要刺入黑影之中时，那黑影的脸却渐渐清晰。

乌发简单地挽起，碎发凌乱垂于脸颊，眉毛如春日柳叶，英气又不失温婉，弯着唇，嘴角带着一抹血，抬起眼睫看向季渺渺。

一双眼眸，如同湖水般清澈，带着柔和而强大的气场。

面前的女人浑身是血，她忽然轻声开口，似乎用尽全身上下最后一口气。

“渺渺。”

这一幕，与季渺渺在噩梦中见到的身影重合。

“阿娘……”

季渺渺原本紧握的剑，忽然松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她的模样，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娘亲。

季渺渺的眼睛越来越朦胧，眼泪一点、一点地从她的眼角流出。

此时，女人身上捆绑着的金线逐渐消失，却依然温柔地望着季渺渺。

季渺渺有很多话想说，也很想问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抛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骗她。

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她。

就在季渺渺伸出手掌，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

面前的女子忽然面色一变，汇聚周身力量，瞬间，空中飞舞着许多镜片，如同暗器般朝季渺渺而去，镜片上倒影着的。

——全是季渺渺的身影。

拿着一把小木剑邯郸学步的她，在书院偷偷打瞌睡的她，被符炸到的她，望着桃花树发呆的她，笑容明媚的她……

随后，镜片上的画面消失，化作带着杀意的利刃。

女人开口：“渺渺，我原本不想杀你的。”

季渺渺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为什么……”

刹那之间，就在镜片即将刺入她的身体的这一刻，季渺渺的手腕忽然一松，原本缠绕在她手腕的魔息化作一道屏障，挡在她面前，为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随后，季渺渺直直地坠落地面，不远处的孟云声被这强大的威压震慑得只能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眼神惊恐地看着季渺渺，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嘴里满是鲜血，却还是紧咬着牙关：

“师姐，不要……”

季渺渺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洁白的衣裙在这一刻染上了泥泞。

她忽然觉得，她有些累了，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但目光聚焦后，却看见了身旁浑身是伤的人，他的身影很淡，像是即将消逝一样。

——是于熄。

他其实没走，只是因为那日伤得太重，差点丢掉性命，导致他一直无法化成人形。

他只能变成魔息附季渺渺身上。

直到刚刚，挡下了那一击。

可惜那镜片的威力太大，不是他能抗下的。

所以他现在……真的要死了。

于熄缓缓伸出手，想要为季渺渺擦去眼泪，可惜他的手抖得厉害，还沾满了他的血，所以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渺渺……不要信……”

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断断续续的。

但这一次，季渺渺却听见了。

她忽然伸出手，地面上的佩剑如同有所感应一般，剑身剧烈抖动，随后飞到季渺渺掌中。

季渺渺紧紧握住了剑。

下一秒，她忽然笑了，笑声回荡在这夜空中，带着决绝与疯狂，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季渺渺再次出现在她“娘”面前。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

那些回忆，明明只有她和她娘有才对，甚至，有很多她自己都不记得。

“我？自然是你娘。”

闻言，季渺渺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旋即，阵法重新启动，这一次，金线化作一道道耀眼的光芒，涌上了她的剑身，季渺渺勾了勾唇，开始不要命地往祂身上出招。

“你到底布了几个阵？”

看着面前这个像是疯了的女子，祂连连后退，内心前所未有地生出一丝恐惧。

仿佛，她真的会杀了自己一样。

但祂下意识否定，以季渺渺的实力，绝对不可能杀祂。

于是祂后退几步，镇定下来，朝季渺渺开口：“你舍得吗？”

季渺渺看着祂那张和她娘如出一辙的脸，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阿娘朝自己笑。

她自然……是不舍得伤阿娘的。

正当祂以为季渺渺又在动摇地时候，祂立即朝她伸出手掌，速度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几乎马上就要掏出季渺渺的心脏。

可是，一把剑却先先一步触碰到了祂。

再抬眼时，季渺渺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犹豫。

她趁刚刚的几瞬，汇聚了气海中所以的灵力，赌的就是这一下，祂会主动攻过来。

剑尖触碰到祂的这一刻，季渺渺忽然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破碎。

她气海中的金色结晶，裂缝逐渐变大，然后，完全碎掉了。

金色气流不断涌出，几乎充沛了她的气海，她好像感觉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力量。

强大，却完全臣服于她。

季渺渺开口，“你不是我娘。”

“阿娘教过我要明是非，就算你是，我照样会杀了你。”

此时的小白不再是一把寻常的剑，季渺渺落下的这一剑，仿佛带着天道的力量。

原本无法给祂造成伤害的剑尖，最终，却径直刺穿了祂。

此刻，时间仿佛停滞了。

黑夜如昼。

无论是她“娘”，还是黑影，都彻底消失了，连留下遗言的机会都没有，天空持续地亮着。

季渺渺狠狠地摔在地上，全身的骨头仿佛粉碎了一般，金光萦绕着她的同时，身体也在重塑。

这时，她的脑海忽然涌上许多记忆。

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全都想起来了。

但是，她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

……

好累啊不要再打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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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