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到乌老板办公室，不许乱动别的东西。好好听话，做完让你做的事，哥就接你回来，记住了没有？”

下行的电梯里，叶临认真地叮嘱着小智。

小智仍是一脸懵懂，少顷，牵着他的衣角点了点头，仍保持着一副乖巧听话的小傻子模样。

电梯下到一半，停了。门一开，里外两人都是一愣，那位不久前刚提刀要剁了叶临手的络腮胡站在外面，看到叶临，迟疑地皱起眉。

叶临短暂地怔了下，看到他铭牌上面写着一个小小的“王”字，便主动热情地招呼道：“王哥，砍人去啊。”

“砍什么砍，”络腮胡瞪他一眼，进来了，“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乱晃！”

叶临瞄了眼电梯里的时间，临近凌晨五点，便恍然大悟似的道：“是啊，这个时间您是该下班了。”

“……”络腮胡梗了一下，看到躲在叶临身后的小智，拧着眉道，“干什么去了？”

“打工挣钱。”叶临拍了拍小智，“叫大伯。”

小智探头瞄了络腮胡一眼，又把脑袋埋到后面去了。

“……大伯？”络腮胡不乐意了，抬手摸了把脸。

“别怕，这大伯虽然长得不像好人，只要听话，就不会有事的。”叶临摸摸小智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络腮胡放下手，不屑地哼了声：“小子，少给我在那装腔作势。我劝你识相点，少搞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今天乌老板大发善心，留你一只手，明天再犯，丢的可就不是一只手了。”

“当然，目的达成了，我还折腾什么。”叶临笑答。

络腮胡又剜了他一眼，在一楼下了电梯。门开的间隙，叶临发现走廊的主灯熄了，只有侧灯的微光还幽幽亮着，的确到了歇业时间。

走出电梯，刚踏上负一层的地板，叶临便察觉到地面在以微弱的速度缓缓下降，方才在电梯内，这一体感被电梯的下行速率完美掩盖了。

“C02林，你的房间是0313，尽快返回休息。”

耳麦中传出Kieryn的声音，叶临道：“收到，谢谢K姐。”

天际即将破晓，珈蓝结束了它的营业时间。

再过片刻，这幢球型建筑将完全落下，届时一层及地下车库的出入口将被完全封闭，无人再能进出。

不知怎么，叶临忽然想起阿彪找他买转化剂的那天，天色没有全暗，珈蓝还未升上地面。

他不由拐进负一层商城，来到香水区，在一排排货架中寻找辨认，不多时，便从最下层的货架上找到了和阿彪身上味道一样的香水，和洗漱用具等一起结算。

0313房间是一个四居室，推开门便是面积不大的公共区域，三间卧室已各有主人，一间属于今晚宴会上见过的哑女，一间属于头发几近全白的中年男人，还有一间住着阿彪。

“林哥，这也太巧了吧，K姐说0313要安排新人，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另外两间卧室的门关上了，阿彪跑出来，跟着叶临进了他的房间，“以后你们就一起住这了？”

“嗯，”叶临将买回的生活用品摆到桌上，“这墙隔音效果怎么样？ ”

阿彪虚掩上嘴：“一般。”

“……别挡了，有人打呼吗？”

“我肯定不打，你放心，”阿彪赶忙道，眼神示意了一下另一边，“至于老陈头……你习惯了就好了。”

叶临向那边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干这行？”

“哎哟，哥，这话可不能乱讲啊，”阿彪忙道，“人家是在后厨干活的，跟我们可不一样。”

“都在这里干活，分什么高低贵贱，陪酒怎么了，陪酒见不得人么？”

叶临这才不经意似的将那瓶香水轻轻放到桌角，果然阿彪立刻问道：“林哥，你怎么也买了这个？”

“也？”叶临抬眼，不明就里地说，“我挑了瓶最便宜的。”

“巧了，我用的就是这个，”阿彪把胳膊递过去，“你闻闻，一个味儿。”

叶临不轻不重地把他拍开，顿了下：“你那天喷的也是它？那我去换一瓶。”

“大哥，不带这么挤兑人的，我那天是情况特殊嘛，”阿彪脸憋得通红，忸怩了半天，最后才说，“我、我是因为好几个月没洗澡了，实在没办法，喷上半瓶盖盖味儿……”

“……”叶临沉默了须臾，难以置信地，“珈蓝没有洗澡的地方？”

“不是，那怎么可能，”阿彪犹豫了一下，小声解释，“其实我来珈蓝就比你早几天，身上最后一点钱都给你了。如果早就来这干活，那个时间也不可能出得去啊。”

叶临略一沉吟：“请假也不行？”

“除非客人要求，否则绝对不行。”

四间面积相同的卧室围绕公共区域均匀分布，老陈头、哑女在最两侧，叶临和阿彪的房间在中间。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幸好不算太窄。

珈蓝的作息时间完全颠倒，叶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酝酿了片刻，稍有一点睡意，就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山呼海啸吵醒了。

汽笛一般的呼噜声从老陈头的房间排山倒海地涌出来，前声浑厚得像雷鸣，尾音却尖锐得刺耳。开始一浪高过一浪，就在叶临忍无可忍准备拍床而起时，呼噜声停了。

叶临和同样被吵醒的小智对视一眼，等了一会儿，老陈头没有再发出动静，房间内重归安宁。半晌后，叶临刚刚阖上眼，哨子一样的呼噜声再次响起来了。

……

“早啊林哥。”阿彪伸着懒腰和叶临打招呼。

叶临脸上写满困倦，他打了个哈欠，问：“那位天天晚上都是这个动静？”

“其实据他自己说，”阿彪道，“只有很累的时候才……”

叶临隔壁的门忽然开了。穿戴整齐的哑女从房间里走出来，目不斜视地穿过公共区域，向外走去。

叶临在她经过身前时懒洋洋地说：“早。”

哑女的脚步完全没停，即将踏出门槛时，阿彪悄悄凑过去跟叶临嘀咕：“嗐，她就是这个脾气，对我们都爱搭不理的……”

叶临倒也不尴尬，说：“是吗。”

哑女迈出门外时，微微侧过身子，向叶临的方向提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小但真实存在的微笑。

阿彪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嗓子里：“……不是，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

-

叶临如约将小智送到乌衣办公室，回到负一层的特殊房间，Kieryn还没来，他便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橱柜里那一排排奇形怪状的模型和道具。看到角落里一个鹤立鸡群的玩意儿时，忍不住上手戳了一下，触感非常的……真实。

“怎么样，看上哪个了？”正心中骇然，Kieryn走进来了。

叶临赶紧收回手：“……随便看看。”

“行了，闲话少说，进入正题。”Kieryn直接丢了个盒子过去，“脱衣服，准备工作不用我教吧。”

叶临接过盒子一看，一时失语，只见里面装着一支润滑剂和一只扩张用的仿真道具。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那只模型，按下上面的圆键，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那玩意儿便在他手里一鼓一鼓地运作了起来。

大概震动了三四秒的样子，忽然运转不畅地抖了两下，在他手里熄了火。

“坏了。”叶临说。

Kieryn：“怎么会？”

她直接从叶临手里拿过来查看，重新启动开关，这东西苟延残喘地嗡嗡了几声，很快又没了动静。

“真麻烦。”Kieryn皱着眉按下耳麦，“喂，再送套东西上来。”

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Kieryn结束通话，一耸肩道：“不巧了，看来今天的教学要泡汤了。”

出乎意料地，叶临并没有表现出喜悦或如释重负，反而主动表示：“我倒可以试着修一修。”

Kieryn诧异：“你还会这个？”

“以前就靠这点手艺混饭吃。”叶临取出壁橱里的工具箱，挑了把十字刀，娴熟地卸开几枚螺丝，“这个地方熔断了。”

Kieryn看他修长五指握着那略显狰狞的东西，认真地拆卸修理，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乌老板看人眼光一向很准。”

叶临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说这整个珈蓝的人加起来，也未必有你一个有趣。”

叶临不以为意地笑笑：“那乌老板在这儿的日子过得挺无聊啊。”

Kieryn大笑起来。

叶临拆下坏掉的部件，将手中的工具放在一旁，起身道：“还需要一个零件。”

“不用了，”Kieryn拦住他，“你不需要学了。”

叶临诧异地看着她。

“乌老板说，他希望你保持这个……不同凡响的原始状态。”Kieryn斟酌了一下措辞，道。

“……这算是夸我还是骂我？”

“那不重要，”Kieryn笑道，“重要的是，刚刚有客人点名要你。快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