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青这个年纪的人，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是个自闭症不说话，看人的眼神也会出卖他们的喜欢和讨厌。

这一点，不仅仅程修睿有感觉，曾青身边的人也有感觉。

尤其是上次他提出要给程修睿过生日，全班同学都觉得十分奇怪，毕竟曾青在大家眼里其实是个不怎么愿意参与集体活动的人，傲得有点符合外貌特点。

彭源看他对程修睿十分在意，也不像恶作剧，就问他，“你怎么还跟个基佬杠上了？”

曾青嘴上说，“你不觉得被老师喜欢有点恶心吗？”

“哈，你还当真的。”

“什么？”

彭源开了手里的可乐，笑着说：“我跟你开玩笑的啊。我哪儿能知道菲利克斯喜欢谁。”Felix是程修睿的英文名。

“你不是说他喜欢我吗？”

“开玩笑的，我就是听语文组的一个老师说，一班有个女生喜欢他，然后她们聊到程修睿喜欢男的。”

曾青站了起来，俯视彭源。

彭源还在笑，“你他妈还当真的？就算他喜欢你，也不能给其他老师知道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这都信？”

后来，曾青在学校食堂把彭源打了，牙打掉一颗，眼睛也打肿了。

这是彭源没想到的，他跟曾青从小学就认识，一路读书都在一个学校，虽然没有同班同学的情谊，也算是青梅竹马了，结果就为了这么个破事，曾青当众不给他脸，他发誓要找回场子。

但是没找成，学校没想帮他，他一个人又打不过。

程修睿听说曾青被停课处分了，后来又听说他背了个记过。

他不清楚彭源跟曾青是因为他的事情打架，反正他也不想过问。对于能少见到曾青几天，他甚至都松了一口气。

坐在办公室前登记月考成绩，发现曾青其实这次考试进步很大，他又五味杂陈。

其实程修睿从来都不愿意把这么小的孩子当做是坏的，他只是觉得他们和社会人还有一段距离，是不完整的人。

他看着曾青的成绩单，有点不知道如何来描述心中复杂的感慨。

当然，他希望曾青成绩更好，毕业，去到他满意的大学，然后这一辈子就不要再联络了，他并不想学生来感恩。

可是眼下曾青显然不觉得他们之间可以保持这么单纯的关系。

学生知道老师的性取向，有些人小声议论说点难听的，来发泄对学习对考试甚至对学校的不满，程修睿都可以理解。

但是非要逼老师跟他发生越界的关系，这就很伤脑筋了。

八年前，何羽也是这样。但是他和曾青不同。他一直抑郁，程修睿那时候还不懂学生跟老师的分寸，就以为自己是个圣父，可以用爱普照大地。直到今天，他其实也没有后悔去帮助何羽，只是后悔让何羽知道了自己也喜欢男人。

想到何羽他就很心烦，下楼去抽烟。

没想到他偶尔去抽几次，居然又碰见了上次那个毕业班的高挑女生。

她也听说了曾青打架的事，她还问程修睿，“曾青是不是为了哪个女生和彭源动手的？”

程修睿说，“我也不清楚。”

女孩子还是坚信这一定是一出为了别的女生争风吃醋的戏码，她只愿意相信这个。程修睿看她这么喜欢曾青，忍不住就问，“你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这么喜欢？”

女生眨眼睛，抖一下烟灰，仍旧抱着手臂说，“好看啊，好看就够了。”

程修睿接不上话，也不好反驳学生，显得自己还没到老登的年纪就有了老登的味道。

他掐了烟，先走了。

曾青一周后复课，学校还把他的记过给取消了，说是彭源要求的，因为他们发生冲突是彭源引起的。

具体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有传到程修睿的耳朵里，但是他想，这些事儿学校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能这么快取消处分，一定是曾青的家里出了力气。

他越发觉得还是离曾青远一点更好。

反正他也没本事化解这些青春期少男的问题。

然而事与愿违，曾青放学后就一直在办公室门徘徊，上一次他说要等程修睿下班，没有等到，这一次，他就站在门口，看程修睿往哪里躲。

程修睿还是跟其他老师一起走的，曾青堵在门口说，“程老师，我这几天没来学校，有好多问题，你能留下来帮我看看吗？”

学生的请求向来都是会被满足的，除非十分不合理。

程修睿跟其他俩位老师告别后，又回到了工位。

曾青拉了其他老师的转椅坐下，滑到程修睿的面前，说：“上次问你，如果我喜欢你，你会不会喜欢我。这个问题，我还没听到答案。”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不会。”

“程老师，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程修睿无语，明明所有的攻击都是曾青单方面发出的，他此刻却还要扮无辜来问为什么别人不喜欢他？难道因为好看，所以都要喜欢他吗？这个世界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你这样，我只能找你爸爸谈谈了。”

“好啊。”曾青转着自己的手机，显然爸爸这个话题是无法威胁他的，他甚至露出兴奋的表情，仿佛在考验程修睿到底敢不敢捅破这件事。

程修睿也很清楚，学生是天然的弱势群体，曾青长得好看又成了他们之间可以左右天平的砝码，换了其他人，也许程修睿的话还有一点说服力，但是如果他说曾青缠着他，没几个人会相信。

这个厉害关系显然让两个人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要怎么样，才能结束这场恶作剧？”程修睿取下眼镜，按住突突乱跳的眼球，他感觉自己血压都升高了。

“你觉得是恶作剧？”曾青显然不喜欢这个说法。他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程修睿身上想要证明点什么，但是此刻他必须要让程修睿回心转意，做一个裤脚之臣，否则他就是彭源说的“玩笑话”里最可笑的那一部分。

“好，你不是恶作剧，是真的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你，你觉得我们这样谈下去有结果吗？说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能不骚扰我了。”

“睡一次吧。”

“什么？”不是程修睿纯情，是他没想到曾青会这么厚颜无耻，尤其是他顶着那样一张脸，越发叫人觉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恶作剧。

他想起何羽抱着他说，你不爱我我就去死。

这两个人，是两码事。

程修睿忽然分心地想，为什么自己种能遇见这种学生，是不是自己的性格也有点问题。但是这件事他没时间细细地捋，曾青又说了，“就今天吧，睡了我就不再骚扰你了。”

“为什么？”

“看看你到底多‘不喜欢我’。”

程修睿不可能答应曾青，他们之间又走到了无法谈判的死局，曾青好像笃定自己有能力或者说有魅力让程修睿改变想法，所以他没有再继续逼程修睿了。

程修睿看他背着书包离开，肩膀想要放松，却僵持着放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