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尘哭了很久，魏染就坐在一边，不说话陪着他。

吴尘慢慢抬起头，眼睛红肿着，已经不怎么能睁开了，在迷迷蒙蒙中看着魏染。

魏染心疼极了，他不知道吴尘当时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是怎么努力才让自己的心，放在书上的，又是怎么努力，让眼泪不再流的。

“好点儿了吗？”魏染揉了揉吴尘的头。

“嗯”。

“回去吗？”

“嗯”。

魏染把西装脱下来盖在吴尘头上：“走吧，我们回去了”。

今晚的月光很好，洒在人身上，周身都带着光芒。

“吴尘尘，你先去洗个澡，待会儿我用湿毛巾给你，捂一捂眼睛，要不然明天肿的更厉害。”魏染心疼的摸了摸吴尘的头。

“嗯”。

吴尘听话地去洗澡，眼睛睁不太开，果然是肿了。

吴尘洗完澡，就看见魏染在忙活什么。

“你在干什么？”吴尘的声音里还带着哭完后的鼻音。

“哦，没干什么，就是把枕头拿过来而已”。

魏染挠了挠头。

“嗯”。

“那什么，你先躺在这儿吧，我去拿毛巾。”说着魏染就朝洗漱间走去。

吴尘乖乖躺在床上，把毛巾枕在头下。

“来，”魏染小心翼翼地把毛巾搭在吴尘眼睛上，“把眼睛闭好啊，别睁开了”。

“嗯”。

魏染坐在一边，牵着吴尘的手。

“吴尘尘”。

“嗯”。

“……没事儿”。

魏染很想问，很难过吧，很累吧，可是这么难过这么累，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你这么扭捏，还真是少见啊”。

吴尘笑出了声，真是……

“啊？我这不是照顾你，的感受吗。”魏染噘了噘嘴不满的嘟囔。

“行吧行吧，魏染同学，有心了啊”。

“不过，说真的。”魏染犹犹豫豫地就是说不出口。

“什么？”

“你真的不打算，亲自问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魏染的这句话有点儿木，但还是很中听的。

吴尘自己何尝没想过，亲自问问他们呢。

“嗯，是需要问”，吴尘顿了顿，“时间也差不多了”。

“哦哦”。

“我说毛巾。”吴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啊，啧，早说呀，我还以为别的呢。”魏染越说底气越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吴尘成功笑出声，跟魏染在一起，还真是容易开心呢。

不过，也真的是时候了。

魏染把毛巾搭回去，回来就看见吴尘在打电话。

“喂”。

“喂”，对面的人有点儿吃惊，“尘…尘尘”。

吴尘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吴鲲也过来了。

“嗯”。

两边都没说话，沉寂了两秒钟。

“尘尘啊，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急事儿吗？”吴鲲把手机拿了过去。

“有事儿，我有些事儿要问你”。

魏染坐在一旁，很是着急。

“什……什么事儿啊。”夫妇两人对视了一眼。

“爷爷去世之前，你们是不是买保险了？”

电话那头的两个人很是吃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就说是不是。”吴尘的声音冷下去几分，魏染甚至都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不是，不是”，吴鲲紧张的解释，“没有，我们没有买保险，那保险是……”

吴尘没听吴鲲说完，接着问：“那遗嘱是不是你们的主意”。

“是”，吴鲲小小声的说，“不过，我那时候……”

吴鲲的话又没说完：“吴群到底是干什么的？”

“啧”。

吴鲲不知道怎么说，又把手机交到刘宛如手里。

“那个尘尘啊，你听妈妈说，这个事情，你可能是有点儿误会，其实……”

“宛如，怎么办啊，股票又跌了？”吴鲲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看着手机愁眉不展。

“又跌了。”刘宛如凑到吴鲲面前。

“可怎么办呢，现在正是手头缺钱的时候，爸现在又出了车祸，尘尘也马上要上大学，这么一大笔钱”。

吴鲲拍了拍大腿。

“别着急，急也解决不了问题”。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静默了良久。

刘宛如抿了抿嘴唇：“对了，之前你爸说的那个保险的事儿，你有没有跟吴群说啊”。

“没，要是跟他说了，他还不要蹦起来。”吴鲲无可奈何的说。

“也是，不过爸也真是的，把那么一大笔钱捐了，真是想不通”。

“是”。

“不过，你说，如果告诉吴群，让他说服爸，在保险单声明上，重新摁个手印，不也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也是，说服吴群，靠钱就行”。

“所以啊，尘尘，其实那不是遗嘱，是你叔叔他理解错了，才拟了份所谓的遗嘱，当时，真的是没有办法，医生说，你爷爷他熬不过中午的，你爸爸和我也是担心你，怕你发挥不好，才编了个谎骗你的”。

刘宛如努力地解释，尽量让吴尘可以接受。

“爷爷明明醒过来了，如果不是吴群的话，一定不会就这么走了”。

吴尘咬着牙在说话。

“尘尘，你爷爷他脾脏破裂，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医生就已经说不行了，所以，所以，我才赶快通知你老师，让你来见最后一面的”。

刘宛如快要哭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一直瞒着我，为什么不一直瞒着我直到考试结束呢，明明这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吧。”吴尘的声音又变得和平时一样，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起伏。

“我怕，我怕你会怪我，怪我当时不让你见最后一面，怕你会一直埋怨我，恨我”，刘宛如吸了吸鼻涕，“但是，没想到结果居然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爷爷会突然摔倒呢，明明，明明他平时都健步如飞的，怎么过马路的时候，就突然摔倒了！”

“这个，检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爷爷因为睡不着，晚上吃了超出正常剂量的安眠药，才会……突然摔倒”。

吴尘全都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居然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爷爷真的只是不小心车祸去世的。

吴群果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吴尘轻笑一声，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释然了。

说实话，他一直以来等的就是这个解释吧。

魏染抓住吴尘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能做的只是告诉他，自己在身边。

“尘尘，对不起”，刘宛如顿了好久，“我们从小没给过你什么关心，那时候的我们也是刚刚成年不久，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接下来的人生，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突然降临，才不负责任的把你丢给你爷爷”。

吴尘坐在床边，魏染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你弟弟走了之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晦暗了下来，我只要一闭上眼想到的就是谷雨”。

“那天你说完那些话之后，我才是真的醒悟过来，你不是谁的替代品，你更不是我们满足虚荣心的工具，不应该把所有的压力全压在你身上”。

刘宛如哽咽地有点说不出话来。

“尘尘，谢谢你，因为你，给了我们足够的长大的时间，真正的知道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为人父母”。

魏染轻轻地理着吴尘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

吴鲲突然发出声音：“说这些，不是让你原谅我们什么，毕竟，我们确实不称职，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有足够多的选择权，我们现在可以，保护你，慢慢的，真正的长大”。

是，你们确实是不称职。

“小时候缺失的东西，我们没有办法弥补，小时候你的生活，现在的我们也没法参与，但是真心的希望，你以后可以有完整的生活，属于自己的生活”。

“尘尘，你今天能打这通电话，真的很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真正的机会道歉”，刘宛如的声音带着哭腔，又藏着笑意，“真的谢谢你，尘尘”。

“嗯”。

吴尘算是回应了，现在的他确实不打算原谅他们，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那个，尘尘，能让我跟你”，吴鲲插嘴，“那个……男朋友说几句话吗？”

吴尘把手机递给魏染，魏染不知道为什么吴尘爸爸知道自己的存在，居然很流畅地接了过去。

“喂，叔叔，您好，我是魏染，吴尘的男朋友”。

魏染紧紧地盯着吴尘的眼睛，坦然到倒是把吴尘整不会了。

“哎，小魏啊，我是吴尘爸爸”。

“嗯嗯，吴叔叔”。

“你们在一起的事情，我和他妈妈都知道了”。

“嗯”。

魏染没有想象中紧张，回答地很流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尘尘选择了你，但是，你能把尘尘从低谷里捞出来，我是非常感激的。”吴鲲说话又带上了老气横秋的说教味道。

“别这么说叔叔，不是我把吴尘从低谷里救上来的，是他自己，而且真正应该说，是他救了我”。

魏染的眼睛充满的东西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嗯，小魏，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你们既然选择在一起，背后的困难，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

“嗯，知道”。

但是又怎么样呢？

两个人因为爱意而走到一起，流言蜚语什么的真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的未来里有他”。

“好，希望你可以永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嗯，不用您提醒，我也一定会记住的”。

“好，就不打扰你们了，也该休息了”。

“嗯，叔叔阿姨再见”。

“再见”。

吴鲲挂断了电话。

魏染把手机递回吴尘手里。

“魏染”。

“吴尘尘”。

魏染吻上吴尘。

毕竟，刻在心上的东西，怎么会忘记呢。

总有人会告诉你哪条路最近，哪条路最轻松，但是从来不会有人告诉你，哪条路上的风景最美。

爷爷不知道你觉得，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够不够漂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