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窗帘,夏日的阳光没有丝毫怜悯地闪在易安脸上,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就跳了起来,他没忘记要给楚南星洗衣服。
昨晚慎文丽喝了酒回来,早上是不太可能起来的,易安把书包里的校服拿了出来,先是探头看了眼客厅,烟味在周围徘徊,沙发旁边一地的呕吐物。
易安舒了一口气,于是里有个洗衣服的大盆,旁边就是洗衣粉。
把大盆凑近水龙头,让水流声小些,把大盆洗净后就开始搓洗,易安以前在那时的家里还能洗衣服,因为易文和还没有赌博,有时候还能交水费,来到这里全靠慎文丽出去打牌挣钱。
洗衣粉的香味打断了易安的思绪,衣服不脏简单地过一遍就差不多了,把水倒了就开始冲掉泡沫。
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易安开始收拾客厅桌上的垃圾,昨天他回来得晚,只看见了一片狼藉还有烟味,不单是慎文丽做的,很可能是张强他们又来了。
之前玻璃烟灰缸被砸烂,现在只剩下一个矿泉水瓶剪的小桶,收拾呕吐物易安也是熟门熟路。
一个早上的功夫易安终于把客厅收拾好了,他低头闻了闻身上臭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洗个澡,慎文丽现在还没起来应该可以的吧。
胆战心惊地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站在客厅喝水的慎文丽,他转头就要回屋。
慎文丽显然是听见了声音,她咳了一声,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你收拾了客厅?”
易安停住脚步,“嗯。”
慎文丽揉了揉头,“吃什么?”
易安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慎文丽已经多长时间没问过自己这种问题了?他甚至这时候开始回忆,有多长时间?十年?有十年了吧。
蝉鸣声震耳欲聋,伴随着慎文丽不耐烦的声音,“说话!”慎文丽已经开始找寻趁手的东西。
易安连忙回应,“面条吧,面条。”
慎文丽打断他的话,“不行,没有这东西,你自己去拿泡面吃。”
易安不明白慎文丽问他的意义是什么,他去厨房的柜子里拿泡面,自从搬到这里慎文丽就没用过厨房,上面积了一层灰,拿起泡面看日期就发现已经过期了。
慎文丽眯着眼躺在客厅看窗外,这一抬眼看见的就是那件显眼的校服。
易安还是决定吃了这泡面,过期一星期其实也没什么吧。
塑料烟灰缸毫无预兆地扔在易安的脚边,泛着烟臭味的水泼在易安脚上,他听见慎文丽嘶哑着嗓音喊:“校服是谁的?”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他这种身高能穿的衣服,也不怪慎文丽一眼认出,不知道怎么回答易安就要上前去摘衣服。
慎文丽冷笑一声,她一把将衣服扯了下来扔到地面,拖鞋踩在上面留下几个脚印,“你害不害臊?是不是那天我看见的那个男孩,你们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易安跑过去就要扯还在慎文丽脚边的衣服。
慎文丽仰头笑了,但声音没有半分颤抖,“说话啊!你说话啊!”
蝉鸣声更大了,易安心脏狂跳,手指不受控制地发麻,他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要和慎文丽起冲突吗?喉咙里的话想要冲破障碍吐出来,但憋闷的眼泪堵住了,大口的喘气也是徒劳,他只是洗个衣服。
易安已经夺过了衣服,他对着歇斯底里的慎文丽喊道:“我们是朋友!”
“恶心,你和你爸一样,恶心。”慎文丽坐在地面痛哭出声。
白色的校服上是慎文丽鞋底的脏污,但拿起的一瞬他还是闻到洗衣粉的香味。
“我哪里对不起你?”慎文丽颤抖着出口。
易安冷眼看着慎文丽,他的视线模糊,但眼泪还是没有掉下来,哽咽着他也问:“我哪里有对不起你?”
泡面发出香味,易安终于不再大口喘气,他端着泡面回屋。
慎文丽看着窗外嘟囔,“和你爸长得真像,和你爸一样恶心……”
屋子里有易安买的小风扇,一切还不是那么难堪,吃了一口过期的泡面,没有想象中的怪味,他不禁有些得意,果然过期一星期的也能吃。
不用刻意去想慎文丽,易安又在庆幸自己有房间,窗户边上看不见任何光景,那棵树死死地挡住风,但怎么都挡不住热气,企鹅的电话铃声响起。
易安低头看去就是楚南星,按上接通,楚南星喘着气的声音传过来,“在干嘛?”
“吃饭。”易安把筷子放下去。
“要来看我打篮球吗?”楚南星带着笑,明显是还是兴头上。
“还是那群人?”
楚南星那边有人喊他,他应了一声继续对易安说:“没有,有你的同桌,还有高成明,你应该知道吧。”
易安淡淡道:“再说吧。”
“陪陪我吧,今天我状态很好,绝对无敌帅炸天!”
易安看了眼搭在床上的衣服没由来地哽咽了一声,“挂了,我这边有事。”
“诶……”
徐盛凑了过来,“干嘛呢!”
楚南星笑了笑,“没事,再打一局去吃冰棍。”他听出了易安有些不对劲,但总归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高成明喊了一声,“我支持!”
泡面吃完后易安走出家门,他背着装着楚南星校服的书包,攥着仅剩的钱来到那家干洗店。
门口还是那熟悉的大妈坐在那儿,不过这次只是她一个人,手里拿个西瓜在门口蹲着吃,易安踟蹰着站在远处。
或许可以再吃一星期的早饭,房间里反正还有牛奶,还能活。
易安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大妈看见易安含着西瓜含糊道:“又洗衣服啊。”
“嗯,我洗个校服。”
大妈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站了起来,“行,让我看看什么衣服。”
易安掏出校服,大妈瞥了一眼,“哦,这高中的校服是吧。”说完她拿着衣服看,上面的脚印太过突兀,刚洗过的衣服还摸着很潮。
大妈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随手将衣服扔进大盆里随意说:“学校有人欺负你?”
易安愣了一瞬,“没有。”
大妈却不听,她晃晃悠悠地拿着一瓣西瓜递给易安,“要我说有时候你告诉老师也没用,就打,死里打就行了。”大妈说得很用力,皱纹压着眼皮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易安接过西瓜淡淡一笑,“我没被欺负。”
“那就行,你是哪家的孩子?”
易安不知道要不要说,但看着大妈波澜不惊的沉静样子还是说了,“慎文丽,刚搬来的。”
大妈听见了一瞬就“呦”了一声,“行了,蹲门口吃瓜,想再吃就过来拿。”
“不用了,谢谢您。”
“客气。”大妈挥挥手。
易安走出这家洗衣店,看来周围人都知道了他们家里的情况,毕竟整日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被人注意就怪了,他不知道要去哪儿,反正不想回家。
阳光高悬,周围的楼栋都很低,一丝光线都遮不住,楚南星在这么热的天打篮球一定很热吧,不是昨天还受伤了吗?
想着易安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往篮球场走,路过那天买校服经过的巷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现在这样去找楚南星?
再往前走就是个废墟,单薄的铁皮围着,但大多铁皮都倒在地,像是很久没人在这里一样,接着就是一个大坑,易安好奇地看了一眼。
这场比赛以楚南星投进一球结束,高成明喘着气跑过去,“厉害啊。”
徐盛和旁边的人还在说笑,楚南星用毛巾随意擦了擦汗道:“我先走了,太热了。”
在场的几人也不是太熟,高成明嘿嘿笑了两声,“行啊,改天遇见了打球啊。”
徐盛也挥了挥手,楚南星背着书包往易安家那边走,他今天其实还没打多长时间,但易安的状态明显不对,灌了一大口水他打响了易安的电话。
电话声音响了,易安不用看就知道是楚南星,除了他还会有谁给自己打电话?
对面的楚南星说:“易安?”
简单的两个让易安瞬间没了动作,他抱着手机蹲了下来,“我在,干嘛?”
楚南星停住脚步,他来到阴凉地问:“我现在在你家这边。”
“我没在家。”易安想了很多,要不要就这样告诉楚南星,告诉他现在好热啊,他的手一直发麻,还有止不住的眼酸,顿时间他哽住了,用了咳了一声。
楚南星顿住了,他问:“你在哪儿?”
回应的是易安挂断的电话。
楚南星盯着挂断的电话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往前面走,至于能不能遇见易安那是之后的事。
风猛然地变大,尘土迷住了眼睛,在去年动工的地方他停住脚步揉眼睛,路边铁皮哗啦作响,楚南星看了眼时间,抬头看见的就是蹲在施工队留下的大坑旁边。
他停住了脚步,面前的人肩膀微微耸动,带着压抑的小声地啜泣传了过来。
楚南星逐渐靠近,最后他站在了里易安最近的铁皮后面,“都有病,都是有病。”是易安小声地咒骂。
“算了,楚南星没病。”易安蹲在大坑旁边,他抱着书包,一只手在坑里扔石子,石子在里面荡起灰尘,他被呛得站了起来,手上的石子还有几个,他又骂了一声,把所有石子丢了进去。
又可怜又好笑。
楚南星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缓缓走了出去站在不远处的巷口。
易安走了出来,尘土黏在脸上的眼泪上,他胡乱地擦擦,结果把这灰又揉开了。
“在地上滚了一圈啊?”楚南星笑着说。
易安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南星会在这边,下意识咬住下嘴唇就别过头擦脸。
“不是说了我在你家附近吗?还这么震惊。”楚南星递过去一张湿巾。
“谁知道你在这里!”易安有些慌张,他不知道楚南星有没有看见什么。
“你刚才在里面转了?”楚南星随意问,他带着易安来到阴凉地。
易安顿时松了一口,楚南星不知道,“嗯,里面灰尘很多。”
“去年的施工地,灰不多才怪呢。”楚南星又拿出一张湿巾,他掰着易安的脸仔细擦着,因为刚哭过易安的眼角泛着红晕,睫毛上还带着一滴泪珠。
楚南星碰了碰易安的睫毛,泪珠掉在他的指尖。
莫名的心虚让易安闭上眼由着楚南星随意折腾,睫毛带着痒意,“痒。”
楚南星指尖触碰易安的睫毛,他神态自若地用手指捻去那滴眼泪,“多大了还在里面探险,幼稚不幼稚。”
这回轮到易安回答了,他理直气壮说:“我就幼稚,我最幼稚!”
“行吧,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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