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程小姐的是……我手下的线人。”辛西娅十分自责地低着头，“羁押中心自从系统崩溃后被清除了近一周的记录数据，只能从莱拉星航空港上找到一点痕迹，他已经在逃，推测是跟军部有联系。”

“他认得我。”

“是，他也是内战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以前的编队在指挥官你的管辖范围。”

“把他的详细信息给我。”黎绪起身，“我自己亲手查。”

辛西娅应是，看着他的背影，问：“真的不需要我护送您回首都星吗？军部那边……”

“你有你的事情要解决，辛西娅，其他的我们三天前已经谈过了，拿不回你的主控权，这里始终只是一个纸糊的要塞，经不住赫塔再来一次。”

外表看起来是成熟可靠的成年人的辛西娅，面对一些决策和对抗性时刻，仍然会下意识地犹豫和回避，这是她这么些年的成长环境塑造成的，从她学生时代开始就这样，做过她老师的黎绪很清楚，也不会强求她改变。

目前的局面不是她个人原因造成的，她只是在联盟需要一个好看点的对外符号的时候，被强行推举成了一个空有头衔的指挥官，她尝试过努力挣脱出来，但在军部那帮老家伙们的打压控制下，没有谁能拥有完全的自主权益。

而现在这个局面，需要打破了。

“周衍和我回去。我既然五十年前没被他们整死，这次更不会。”

周衍财力雄厚，用的设备是民用飞船里的顶配，凭借辛西娅给他开的军用跃迁点通行权限，他们只花了七天就赶到了白澄星。

黎绪在舷窗前看着白澄星外的“珍珠环”，兜兜转转几个月，他又再次回到了这里。

军部的身份现在还没恢复，他继续用着黎绪的身份，回到了白澄星的家里，黎氏的主宅，他曾经和母亲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周衍瞠目结舌地看着星图上，那块大得像个独立城市一样的地方，“飞船直接开过去吗？”

他虽然算拥有一个改造的小行星，但那里毕竟是偏远地区，并且80%都是制造和商业区域，用于独立居住的私人区域很少，更何况这里是首都星。

“嗯。”黎绪应了一声，“有独立航空港。”

提前联系过的管家早早在等待他回来，在航空港处用飞行器带着他们回到了主宅。

主宅倒是看起来低调又正常，只是一个规模大一点的庄园，四周是开阔的山水田园自然风光，是带着十足复古东方韵味的华式风格，据说是依据黎绪母亲的喜好规划建造的。

回到白澄星的第一餐，厨师长过来问黎绪想吃什么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随便。于是这位便凭借着记忆，做了一碗他小时候喜欢的鸳鸯粉。

回家后换装完毕的黎绪像是又换了一个人，从头发到面容都被精心打理得妥帖洁净，他穿着管家为他提前准备好的黑色套装，衣襟平正没有一丝褶皱，右手中指上戴着暗金色的家族指环，没有笑意的灰眸配着美得极为锐利的一张脸，冷冽如刀生人勿近。

黎绪坐在诺大的餐桌前，看着眼前那碗粉，突然没了胃口。

结束四处闲逛的周衍走过来往餐厅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家政人员回答：“是先生以前很喜欢的鸳鸯粉。”

周衍听到这个名字，啧啧两声，摇着头惆怅地长叹一声，“哎，老婆饼吃不出老婆，鸳鸯粉里没有鸳鸯。”

黎绪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周衍立刻解释道：“指挥官，我说我自己呢，阿黛拉始终不答应我的求婚，哎，你说……”

黎绪无视他的絮絮叨叨，放下餐具起身离开餐厅。

“哎，别走啊指挥官，我也想吃一碗，鸳鸯粉啊，这名字多好听啊！”

……

到军部报道述职之前黎绪还有很多事需要做，销声匿迹五十年，他有家族里的一堆事需要处理，还需要解冻黎念川这个身份。要进行全面的检查后获得详细生物信息，和身份信息库里的进行比对。

“先生，您的生物信息已经入库比对，无误后由首都人口信息处解冻身份，会同步到军部。”

医疗人员看着这位近期联盟新闻里的主角，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将数据投影展示给他看，“这是您的全身检查报告，您的身体机能保持得很好，只是部分激素水平有些异常，还有您的睡眠时长也有些不太乐观……您需要心理相关的人员来继续跟进吗？”

“谢谢，不需要。”黎绪从检测舱里起来扣上衣服。

“好的，”医疗人员继续道：“还有您左手上的手环，顺便检测过了，里面有一个生物感应器和一种普通的麻醉剂，剂量很小，对人体不构成威胁，可以取下来。”

黎绪垂眼看了一下腕上的黑色手环，“我知道。”

“那需要帮您取下来吗？”

他起身往外走，面容冷淡，“不取。”

*

程维洛被硌醒了。

她睡眼惺忪，伸手一摸后背，发现是罗伯特的长金属手臂，它伸长了胳膊和腿，正俯下身，想把医疗舱里躺着的程维洛叉起来。

“对不起，阿洛，我胳膊太硬了吗？”

“没事……”程维洛坐起身，意识有点模糊，强撑着爬出医疗舱，往房间的方向走，“之前不就挺好。”

“啊那个，之前……都是黎绪把你抱回房间的。”罗伯特对了对金属手指，“他说人类的胳膊会软一些，不会弄醒你。”

“……”

程维洛停下了脚步。

“看来他说的是对的。”罗伯特跟着她：“要不你给我装个软点的仿生外壳吧？”

“不要，保持现状就好，以后叫醒我就行。”程维洛摸了摸它的脑袋。

离开念川要塞第七天，程维洛在昏迷了两天、躺了三天医疗舱后完全恢复。

她外伤倒是不严重，醒来就已经好差不多了，只是担心脑部的恢复，这几天快把医疗舱当床睡了。

离开要塞去自由长廊的这段路程还算顺畅，往来的飞船、星船挺多，不太用担心海盗袭击问题，即使有，先被攻击的也是那些大型星船，她这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飞船没什么打劫的价值。

但这几天里，程维洛心里一直萦绕着一股烦躁，她明明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也不要在意就行。她完成了单子，虽然过程坎坷艰辛，结果出乎意料，但她也算完好无损，还得到了5000万星币，这几个月里还顺道学了一点小技能。

可心里那股压不下去的火气和烦躁劲儿让她觉得气闷，一时半会儿消解不了，只能靠转移注意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花了一天的时间，把罗伯特里里外外全部整修了一下，设备间里工具材料都齐全，她给它配上了更轻巧坚固的手臂和腿，换掉了被光能枪打出坑的脑部外壳，以及内部受损的一点小零部件。它的核心系统硬件没有问题，虽然程序和数据大致没变，但现在它是一个坚固而崭新的机器人了。

程维洛清除掉了它被搜查的联盟士兵虐待的数据记忆，所以它根本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他们突然离开了要塞，而黎绪不在飞船上了。

“他不跟我们去自由城了吗？”罗伯特问。

程维洛顿了顿，“是的，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哦……”罗伯特的声音有些遗憾。

“不好吗，你的工作量还减少了。”

不过其实罗伯特需要做的事情本来也不多，黎绪置办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行头之后，它也不需要再给他做衣服鞋子了。

说到这里，程维洛想起来，她醒来时看到的被1247带人搜查搞得一片狼藉的飞船，这几天已经被罗伯特完全收拾好了。

“给你加300星币奖金吧？”

“谢谢阿洛！”罗伯特对了对手指，“其实……黎绪也给我发工资了。”

这是程维洛第一次听说这个事，“他给你发多少工资？”

“3500星币，和阿洛一样的。”罗伯特说，“我以为他离开之后就没有了，但昨天……我的账户又收到了。”

“阿洛，我是不是不该收啊，黎绪都不跟我们一起了。”罗伯特看着沉默不语的程维洛，有些忧心，“我不知道怎么退回去，他也没问过我，不明白他怎么知道我的账号的。”

罗伯特的账号是程维洛开的低一等级的副账号，她的信息都被查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一个账号。

“收，没关系的。”程维洛扯出了一个笑容，“这是你应得的。”

罗伯特的电子屏上浮现出笑眯眯的眼睛。

这几个月以来飞船上都是两个人，吃了很久手工饭之后，重回营养剂和营养包，经过两三顿的适应后，程维洛也感觉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不过，这趟回自由城，程维洛打算学做饭了。

她叼着营养剂在主控室看星图和数据，航程正常，星图平静，她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舷窗外的星云，好几天了，心中还是有着一股郁气。

“如果你想说话，可以和我聊聊。”小维主动开口道。

“怎么了？”

“你的身体数据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但我检测到你这些天情绪有些低落，阿洛。”

“我只是……”程维洛不会对小维撒谎，“我可能是陷入了信任危机……”

“因为黎绪的身份，和做的事情吗？”小维说，“就像我们上次谈论的时候一样，每当他展露更多面的信息出来时，都会对你产生一定的影响。”

程维洛回想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她有些沮丧，“因为我太容易信任别人了吗？”

“我并不这么觉得，你待人十分宽容，但却是一个不会对别人轻易敞开心胸的人，好友也很少。我对黎绪的分析结果偏向于正面，而且我觉得你对他的信任不应该是你现在责怪自己的理由。”

“……”

“我用隐身模式自动驾驶着飞船，走了要塞的关卡，飞船的速度并不比战机快，但后来他没有继续追过来，要塞的关卡也让飞船通行了，他们突然更换了通关检测条件，只要之前验证过身份的滞留飞行设备都可以直接通行。我认为是他们特别给了便利，阿洛，因为你想离开，他才配合着放走我们的。”

“……”程维洛沉默了一会儿，“你是在说服我吗？小维。”

“我只是补充一些信息，你们之间可能存在信息偏差，需要深入沟通，而他没有详细告诉你，大概有他的理由，这部分我不了解无法判断。但我的数据信息显示，人类常常因为信息偏差产生误会。”

程维洛瘫在椅子上，人工智能的冷静和克制是她非常喜欢小维的点，而它也已经扮演了多次知心老师。

“也许你是对的，但我们的协议已经终结了，我也不想再蹚联盟那边的混水。现在我还有身份问题需要解决……”

“好的，从我的角度分析，你从协议中获得了金钱，存款增加了很多，顺便学了一些技能，生存与抗风险能力增强了。至于身份问题，目前为止我没有检索到联盟对你的公开通缉命令，不过打捞人账号还没有解冻。”

“自由长廊那边呢？”

“一切正常。”

“好，我现在决定想开了，这件事不管对错，我都要把它放在一边，不再理会。”程维洛三两口把营养液喝完，语气振奋起来，“回家才是目前最大的事！”

即使暂时干不了打捞人，她还可以做些别的，去自由城机械市场开门店，去维修机器人，去郊外种地卖有机天然蔬果……总之作为一个手艺人，她是不会饿死的！

“好的，现在我们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小维语气平静。

“嗯？什么？”程维洛掀起眼皮。

小维将投影调亮了投在程维洛面前，一个异常突出的红色振动波把她惊醒了，“这是什么？”

“磁场数据异常，我们可能遇到大型磁暴了，阿洛。”

这根薯条，你这文怎么越写越晚啊。

回家路上的一点小波澜，可以应对的，没问题小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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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