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承的质疑让贺永铭脸上的笑容都跟着僵住了。
看到那份报告单的时候,贺永铭还单纯只是以为裴君承调查了一下他在国外留学那段时间的经历,方便郁舸去拿着这份资料给他远房表弟参考。
但没想到,裴君承提出的会是这个问题。
贺永铭甚至都快要将这件事忘了。
刚刚出国的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确实是不怎么好,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在那段时间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生活,到底说出过怎样的言论。
就连郁舸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害怕的也只是裴君承会顺着找出他当初出国的原因。
贺永铭怎么都没想到。
最终在裴君承这里露出马脚的,并非是他当初出国的原因,而是他出国之后,自己所说出来的那些言论。
“你确定要听吗?”
沉默片刻之后,贺永铭低声开口。
他的目光还落在面前的那一叠资料上,握住资料的那只手略微有些颤抖,似乎是透过这几张薄薄的纸,再次看到了当初自己留学时候的模样。
贺永铭迟疑的态度让裴君承更进一步确定了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看向贺永铭的目光也跟着变得更加阴冷。
“说。”
裴君承的话就像是冰锥一般刺入贺永铭的心脏。
他拼尽全力去隐瞒当初的事情,尽量让自己在裴君承面前做出最正常的表现,免得让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这份友情被当初的事情斩断。
但现在看来,这份友情估计要到此为止了。
毕竟这件事,触碰到的是裴君承的底线。
牵连到的,是裴君承一定要放在心尖上护着的郁舸。
“好,那我慢慢跟你说。”
贺永铭叹了口气,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大有一副打算跟裴君承促膝长谈的架势。
先前这件事没能暴露出来的时候,贺永铭一直提心吊胆。
如今事情被迫暴露,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监控视频中,回到卧室的郁舸已经睡熟。
而书房里,听完贺永铭叙述经过的裴君承却将自己的拳头愈发握紧,拼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愤怒,这才勉强让自己没有直接把面前的人暴揍一顿!
怪不得贺永铭一直隐瞒。
确实是只要说出来,他们两人就可以直接分道扬镳的事!
贺永铭留学这件事牵扯甚广。
究其根本,还要追溯到当初郁舸父母出车祸的时候。
当初的车祸确实并非意外,最终将罪名扣到裴君承头上,也不过就是被其他人做局的一个由头。
这些,裴君承都知道。
但让裴君承没想到的是,这其中还有贺永铭父亲的参与。
“我父亲是当初负责做尸检的法医,他收了郁旭端的钱,就把郁舸父母被提前下.药的结果从报告单上抹除,将其归结成了郁舸父亲醉驾发生的意外……”
说到这里的时候,贺永铭还偷偷抬头看了裴君承一眼。
试探性的目光刚好跟裴君承撞上。
仅仅只是这一眼而已,裴君承就已经从他眼中看出了心虚。
“……顺带着,还将车祸的源头引到了你身上……”
贺永铭这话说完,裴君承直接气笑了。
他就说有什么事情值得贺永铭去了国外之后还念念不忘,连续大半夜都做噩梦惊醒的。
原来是这种事啊!
那确实是非常值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裴君承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或者说,这件事跟你出国留学有什么关系。”
隐隐约约的,裴君承已经猜到了这二者之间想必联系紧密。
但当他听到贺永铭的解释之后,还是怒而折断了放在一旁的签字笔。
“上大学的时候,我无意间从父亲口中听到了这件事的真相。我当时是想要立马联系你的,但是……”
知道自己理亏,贺永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是父亲说,当初他和郁旭端联合在一起,把屎盆子扣在你头上,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就算我当时真的找到你,将真相告知于你,你又怎么可能原谅我这个给你扣上无端罪名的人的儿子……”
贺永铭为自己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
及到最后,他的声音基本上已经低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待他闭嘴之后,整个书房针落可闻。
紧张的情绪狠狠抓着贺永铭的内心。
他想要再抬头去偷偷看看裴君承的表情,但那颗脑袋就像是被巨石压着一般,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抬头,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力气去支撑自己哪怕偷偷看上一眼。
“你出国留学的事,也跟这些有关?”
虽是问句,但说这话的语气无不昭示着裴君承早就已经笃定了最后的答案。
“是。”
都已经说到这个底部,贺永铭索性不再隐瞒,全盘托出,“我当时情绪激动,郁旭端和我爸怕我坏事,强制把我送了出去。”
“刚出国的那半年,我依旧对这件事非常介怀,所以才会经常做噩梦,时不时半夜惊醒。他们那时候也派人盯着我,让我没办法跟你联系。直到半年后,他们的眼线才离开……”
“但在那之后,甚至在我今天问你之前,你都没主动跟我提起过这件事。”
裴君承冷冷的话语打断了贺永铭的辩解。
刚刚被他折断了的签字笔已经被他丢进垃圾桶里。
与其一同丢进去的,还有贺永铭的劳务合同。
“不仅没有告诉我,而且还要主动找我求职,让我给你提供一个家庭医生的岗位……你是觉得,我听了你的哭诉,就会好心原谅你吗?”
裴君承的话让贺永铭沉默不语。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有这种心思。
这样卑劣的心思藏在自己心中或许还能让他像是阴沟里的虫子一样顾影自怜,但直接被裴君承道破,却顿时让贺永铭觉得抬不起头,一张脸瞬间就红了。
“我也不是想要道德绑架……”
沉默良久,贺永铭还是给自己憋出来一句辩解的话语。
“我只是……想要让我们的兄弟情谊维持的更久一些……”
贺永铭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裴君承一声冷笑。
他都不知道贺永铭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
当初自己的兄弟被污蔑,被千夫所指的时候,没见他想起来什么兄弟情义。
等到了谈到他自己利益的时候,立马就想起来了。
“如果你我之间的兄弟情谊就是让你将事实真相隐瞒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好兄弟背黑锅的话,这兄弟情谊不要也罢。”
裴君承的话让贺永铭遍体生寒。
那份象征着兄弟情谊的劳动合同已经被裴君承丢进垃圾桶,在垃圾桶中沾染上了污渍。
就算他再去将它捡起来,它也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份合同,更不会有之前那份合同的效益。
“趁我还没让保安过来之前,你还是识相一点,自己离开吧。”
裴君承冷冷瞥了贺永铭一眼。
闻言,满心失落的贺永铭俯下身,失落地捡起那份被裴君承丢进垃圾桶里的合同,心灰意冷打算自觉退场。
而在离开之前,他又多问了一句。
“我的父亲,他会怎么样?”
贺永铭落在裴君承身上的目光之中带着渴求。
他自然想要给自己的父亲祈求一个好一点的结局,但当他看到裴君承那双满是凉意的眼睛之时,他就知道,自己说得再多都无济于事。
最终,留在裴君承书房里的,只有一声叹息。
他已经为了自己开口同裴君承求过情了。
实在是无法再去多说什么。
直到书房之中只剩下了裴君承一人,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旁边的监控视频上,盯着郁舸的睡颜至少看了半个小时之后,这才终于勉强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
书房灯灭,裴君承悄然去了卧室。
躺在床上的郁舸还在熟睡。
十米开外的书房才刚刚爆发过一场纷争,而十米距离之后的卧室,却像是另一个梦中的世界一样宁静祥和。
悄悄进入卧室的裴君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睡在床上的人如同窗帘缝隙透露进来的月光一样皎洁。
没了屏幕的阻挡,直接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景象更是让裴君承心动不已。
方才在书房之中大火的怒意就像是被清泉抚平了一般,让裴君承紧绷多时的脸上甚至透露出了些许笑意。
落在郁舸脸上的视线不知停留了多长时间。
良久,坐在床边的裴君承俯身,轻轻在郁舸的额头落下一吻。
“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曾经伤害你的人。”
落在郁舸额头上的吻几乎没有重量。
不会在暗夜之中突兀地打扰到正在熟睡的郁舸,也能恰到好处地安抚一下裴君承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直到裴君承的心境已经平复,他这才如同自己刚来的时候那样,悄然从郁舸卧室离开。
裴君承自认为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悄无声息。
殊不知。
在裴君承盯着卧室监控看的时候,郁舸也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同步播放着书房的监控,将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一帧不落地收录到了自己的数据库里。
贺永铭的事情确实是他安排的。
最终出现书房对峙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但对于郁舸来说,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裴君承知道郁舸父母的死亡真相,更需要的是,在裴君承还没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前,就将所有一切处理好,完美从这个世界中脱身。
好在裴君承的行动极为迅速。
在得知真相的第二天,裴君承就已经让手下的人去处理了贺永铭的父亲,让对方以制作伪证的罪名进了局子。
贺永铭的父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托人找上了郁旭端,要求对方找方法将他保释出来。
毕竟,当初是郁旭端要求他制作伪证。
如今出了问题,对方也应该担保售后才对。
但贺永铭的父亲高估了郁旭端的责任心。
得知贺永铭父亲进去的消息之后,郁旭端立马就调动了自己的人脉,力求让对方死在里面,绝对不能让他供出任何跟自己相关的证词。
而贺永铭父亲的家,更是意外发生了天然气爆炸,在一片火海之中化为废墟。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三天以内。
当郁旭端再次言笑晏晏站在郁舸面前的时候,郁舸都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心理素质。
也怪不得对方能在主角受面前装这么多年的老好人。
毕竟就像现在一样。
上一刻,郁旭端才刚刚用那些卑劣的手段抹掉了他当年合谋法医制造伪证的证据。
下一刻,他就已经笑意盈盈地来到郁舸面前,装出一副为了郁舸好的样子,拿出足够的违约金来给郁舸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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