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弈雪对上一张满脸褶皱的脸,这人他见过,就是在村口探路时遇见的那个人,他一下子全部回忆起来了。
两人对视着,陆弈雪这时却不知作何表情了。他刚才思考的太过投入,忘记注意屋外的动静,现在自己也不能再装昏迷。既然他们是团伙作案,那对方这番行为肯定也绝非好心。
“走吧。”那男人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口中吐出浑浊苍老的气息。
陆弈雪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也顾不上多想,立刻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有了光线,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套红白相间的寿衣,心下生出一股恶寒。
“从窗户走,翻出去。”李如水又说。
陆弈雪感觉对方也不像良心发现,破天荒地没道谢就转身走了,不敢耽搁一刻。不管李如水是不是话里有诈,只要能逃出这里,就有希望。
想着王琳此刻应在前院,他也别无选择,只好顺着李如水的话走了。双手被麻绳捆着,头上的伤还流着血,陆弈雪的步子有些虚浮。
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精神振奋,后院的墙并不算高,底下还垫着柴火堆,他一个冲刺借力跳了上去,顺利翻过了墙,造成的动静也很大。
天色阴阴的,陆弈雪凭直觉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傍晚了,他朝着记忆中蒋军山的家里跑去,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头看。
当老槐树映入眼帘时,陆弈雪也不敢停下喘气。
蒋军山家的大门不知为何敞开着,被绳索拴住的护院犬也冲他热情地摇尾巴。
“蒋爷爷!”他大喊了几声,发现家里没有人。
陆弈雪心下生出担忧,也不知道蒋军山是出门寻他了,还是也遭遇了什么不测。他面色警惕地关上了大门,才朝里走去。
走到正厅时,他在红木桌上看见了自己遗失的书包还有手机,应该是被蒋军山捡回来的。他快步走向厨房里,急切地想寻一把锋利的剪刀或是菜刀破开手腕上的麻绳。
找到了。
陆弈雪用脚固定住菜刀的两边,蹲下身将麻绳使劲磨开。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与红肿的手腕,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绳子被解开时,他感觉到了一瞬久违的自由,立刻就想回屋拿手机,报警求助。毕竟谁也不知道王琳会不会再追来做出什么事,当她想用活人借命那一刻就已经疯了。
打开手机,却见屏幕上显示有七八个未接电话,都来自于同一个人——连子钦。
陆弈雪怔了一瞬,解锁屏幕时,连子钦的电话正巧又打来了,他下意识接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那头传来连子钦有些冷淡的声音。
陆弈雪只道:“我出事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护院犬在院外狂吠不止,警告着陆弈雪有生人靠近。
“我先挂了,回头和你解释。”陆弈雪面色惨白,他头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脸上有几道干涸的血渍,在他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刚才事发突然,惊恐之下他俨然忘记报警还有求助这事。
王琳在门外仍嫌不够似的火上浇油:“我知道你躲在里面。你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死你!”
听到这,陆弈雪露出一抹苦笑:阿姨难道你就非我不可吗?
他觉得自己似乎格外吸引一些邪恶势力,无论是人是鬼。
陆弈雪挎起存放着干粮与药品的背包,所幸他在包里准备了备用的贴身衣物,他脱下那身粗制的寿衣,换回自己的衣服。
眼下蒋军山的家并非安全之地,只能继续逃命。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体能已经快要撑到极限,身上各处的伤口也疼到麻木,他只能默默祈祷自己一会千万不要感染发烧。
陆弈雪揿了下开关键,发现手机又没信号了,便咬牙塞回口袋,飞奔去后墙。这个村子院内的结构都大差不差的,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手脚并用的陆弈雪翻起来并不算困难。
他边跑边思索着,如今唯一可以信任的蒋军山不知所踪,村里的其他村民也难保会与王琳同流合污,出山的路要走一个小时多,自己走到一半很可能会昏倒在路边,继而被野兽叼走。
自己现下唯一能够落脚的地方竟然只有三隰庙了。
陆弈雪经过一番内心挣扎,被抓走活祭的恐惧终究战胜了他心底对三隰神的忌惮。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三隰神好歹讲究予求予夺,你得到自己所愿,它取走自己所想。即便刚开始没有提前告知,后面做的也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不像护河村的村民,无冤无仇的就要将自己沉塘!
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陆弈雪内心陡然对三隰神生出了一抹认可。
反正他小时候也在庙里呆过,现在再住一晚也不会怎样。而且山上地势高,说不定手机恢复信号后就可以报警。再者,他现在实在需要一个能够落脚的地方来处理伤口和填饱肚子。
再三权思下,陆弈雪终究决定破罐子破摔!
他朝着记忆里的山路跑去,因为有早上蒋军山开辟过后的痕迹,走的还算顺利。眼看天色渐晚,山间气温逐渐降低,再晚一点恐怕还会遇见循着血腥味而来的野兽,陆弈雪恨不得手脚并用。
他打了个喷嚏,终于在层层叠叠的林间看到那熟悉的建筑,他从未觉得三隰庙如此亲切。
陆弈雪心里默念着:我就借住一晚,哥你不要害我啊。召唤女鬼姐姐、召唤女鬼姐姐,你可不要在我身上留下标记后就不管我了啊,也不知道你和三隰神哪个厉害。今晚你保护了我,以后随便你摸。
陆弈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三隰神和女鬼在一左一右打架,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庙内。三隰庙的内堂落满了灰,空气中充斥着腐朽潮湿的气息,他用包中的纸巾收拾出了一片稍微干净点的角落,瑟缩着坐下。
看到周围的环境,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一些幼年时的记忆片段。那晚,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又冷又饿、可怜兮兮地呆在庙内,没想到在十二年后又奇迹般的场景重现了。
他掏出包内所剩不多的饼干,就着矿泉水咽了一些。因为心情不佳有些食之无味,吃着只是为了补充身体能量。待恢复了一些体力,才开始草草包扎起伤口。
他一边疼的呲牙咧嘴,一边又庆幸自己包里还有些消炎药,这或许能让他的身体撑到明天走出护河村。也不知道王琳会不会追杀到这里,如今也只能在这里枯坐一夜了。
陆弈雪背倚着墙壁,浑身无力,脑子也迷迷糊糊的,眼皮重似千斤、难以睁开。他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贴身衣物,没有外套,全身冻的瑟瑟发抖,只能用力地把书包搂在怀里取暖。
头好晕。
妈妈我好想你。
我全身上下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我的命了。
无论如何,在三隰神没有夺走我的性命之前,我会好好活下去、好好学习,完成你的遗愿…
几颗滚烫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在陆弈雪整个身子倒下去之前,他的脑子里最后回荡的是这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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