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上午，陆弈雪看着拿着大课间来补觉的同桌，心里不仅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无端地生出了一点儿闷气。

这人和他约定好了怎么也不装装样子的？自己的奖励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嘛！还是他已经厌倦和自己坐同桌了？

他故意将翻卷子、写字的声音弄的很大，引得趴着的连子钦将脸转了个方向。

“耳朵要聋了。”连子钦悠悠地说。

陆弈雪没理他，手上的笔刷刷地写。

“卷子都要划破了。”连子钦又说。

陆弈雪这才舍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醒了？醒了就起来写题背书。你上次月考的答题卡我看了，英语你也太偏科了吧，只要英语你能考到120，年级20都是有的。”

连子钦有些好笑地“嗯”了一声。

“你还笑的出来！赶紧给自己制定一个学习计划吧！”陆弈雪没好气地说。

“难得在你脸上见到这么多情绪。”连子钦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陆弈雪决定放弃拯救同桌了，他要申请自己一个人去做右护法。

连子钦没在刺激他，认真端坐起来，打开了陆弈雪分享给他的英语题集，针对短板有的放矢。虽然他很想说，洋文这种东西，他现在能学个五六分已经是尽人事了…

陆弈雪见同桌终于端正了态度，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他发现连子钦这人，除了英语有些偏科，其他几门基本功还是扎扎实实的。有时候他故意装作不懂请教，也会从连子钦的口中套出一些标新立异的解题方法，这让经常拘泥于一种思路的陆弈雪受益匪浅…

不过，他总仗着自己天资聪颖，不怎么肯下功夫学习！

想到这，陆弈雪忿忿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个黑长直的恶魔小人来戳戳出气。

周四下午，照常是体育课。但由于室外突然下雨，改成了自习。没有老师坐堂，这节自习课变得更像是自由讨论，班上叽叽喳喳地闹成一片。

因为是普通班，纪律比较松散，同学们的自觉程度也不高。

陆弈雪就在这种环境下，板正着脸批阅起了连子钦今早做的英语习题。

他指着改错中的一处语法错误，道：“这里不是上次考过一样的吗，只是换了个句式，怎么还是写错了？”

“小陆老师别骂了。”连子钦撑着脸，闷闷地说。

“不想被我说，就注意一点啊。”陆弈雪叹了口气，决定这次还是放过他，以他的性子确实也不喜欢压力别人。

“谢谢小陆老师，你口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

“少来！我不渴，这节课继续写改错，写到掌握语感正确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为止。”

连子钦只好一只手写，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玩起自己的长发。

教室某一角的聊天声越来越大，已经盖过了屋外的雨声。对班内的其他同学来说，简直是一场噪音霸凌。

“周旭，你真的有那把金武魂？”周旭的同桌，杨千元惊讶地问。

“真的啊！我骗你做什么，我今晚回家发个动态让你们都看看！”周旭掩盖不住脸上的得意之色。

“卧槽，你咋抽到的，你把屁股卖给游戏公司了？”同桌的成功，让杨千元有些难以接受，玩这游戏的人都知道这把武器的爆率有多低。

“滚！别狗眼看人低了，老子运气就是这么好。”周旭气势十足地吼道。

“好好好，是我狗眼看人低。那周哥咱俩到时候去网吧你让我体验一下呗？”

“可以啊，只不过好多人都说想体验。这样吧…你请我吃个晚饭，我让你插队。”

周旭炫耀的声音传遍了教室的每个角落，不管是玩这游戏还是不玩的，都知道他抽到一把含金量极高的“金武魂”了。

连子钦见到陆弈雪写题写的直皱眉，淡淡回头扫了一眼噪音的来源，两人顿时降低了音量。

…

晚自习后，周旭背着书包兴冲冲地走出教室，脚步轻快地像是归林的鸟。

尽管刚下过雨的空气带着一股咸湿的腥味，但他还是觉得无比沉醉。

走到门卫室时，他破天荒地和早自习拦了他八百回的保安大爷打了声招呼：“老头，我走了！明天见！”

在慈祥的保安大爷眼里，校园里的每个学生都是他的孩子，他并没有介意周旭的冒犯，而是回了句：

“小兔崽子，快点回家吧！路上小心车子！”

周旭没理他，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辆停靠在马路对面的红色奔驰。在这万物暗淡的夜里，它红的像火一样热情，像血一样浓稠。

因为小妖和他提前打过招呼，所以他才能精准无误地锁定这辆车。

在敲窗前，他的内心有些忐忑，也有些害怕。

天上真有如此掉馅饼的好事么？自己不如直接毁约回家，反正送出去的武器也没有收回的余地。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奔驰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周旭，站着干嘛，上车啊。”一道甜美的女声唤回了他的思绪。

这是周旭第一次见到小妖的脸。她皮肤白皙，白的像块透青的玉，隐约能看见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她化着精致浓艳的妆容，大红色的口红就像这辆奔驰的颜色一样张扬热烈。她的眼睛宛若乌鸦的羽翼一般漆黑，却又带着一种危险神秘的色彩。

语文不好的周旭却在此刻想起了一个能概括他对小妖初印象的成语——蛇蝎美人。

和小妖这个名字也是十分地般配。

周旭咽了口口水，慢吞吞地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在车内，他先是闻见一股熏人的香水味，再然后，是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让他想起了床底下死去多时的老鼠尸体。

“车上怎么一股味？”他皱眉问到。

小妖打了个哈哈，温柔地说：“前几天和朋友出去玩，他喝多了吐我车里了，我就多喷了点香水。”

“哦，好吧。”周旭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企图把那些香臭混杂的刺鼻气味赶走。

“我们去哪玩？要不要去网吧，咱们继续开黑啊。”周旭想起自己手上还没捂热乎的金武魂就心痒痒。

“不去，我天天都呆在家玩游戏，早就玩腻了。”

“哦，好吧，那这大半夜的还能去哪玩？ktv？”

小妖没回他，从自己的名牌挎包中掏出了一个小物件。

周旭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小镜子，只不过镜子的身上缠了一些红绳，甚是怪异。

他没有主动询问自己心底的疑惑，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有钱人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不然怎么会有人花五万块钱买串游戏数据呢？这些事显然不是他这个穷学生该去想的。

“你要补妆吗？”

“嗯。”小妖应了声，伸出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一圈又一圈地解开镜子上缠绕的红绳。

周旭耐心地等着她，眼神不自觉瞟向窗外。

“喂，周旭。你的脸上好像有脏东西。”小妖忽然盯着他的脸神色认真的说。

“啊？哪里？”他下意识地摸摸脸。

小妖将拆掉红线的古铜色镜子递给他：“喏，你自己看吧。”

周旭毫无防备地接过，他照着镜子，仔细地看着镜中人的脸，脸上全是疑惑。

“哪有脏东西？”他喃喃道。

“你认真看啊周旭。”小妖笑道。

静谧阴冷的车厢内，周旭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再不过熟悉的脸，左看右看。他忽然笑了，露出森森白牙。然而，这个笑容却并不来源于他本身，而是镜像中的另一个自己。

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周旭失手想把镜子扔掉。

可惜为时已晚，他的魂魄已经被吸进了掌中之镜，身体顿时像滩软肉似的靠在座椅上，双目无神。

小妖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镜子，有蠕动的蛆虫从她的耳里掉出，她发出诡异悲悯的笑声：“可惜你再也见不到明天了。185男高？看起来只有165啊，下辈子再长高一点吧。”

一直停在路边形如鬼魅的红色奔驰突然发动了，像一阵风似的只留下一滩尾气，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