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弈雪昏过去后就发烧了,是被他的室友发现的。虽然他和室友们的关系不算很亲近,但因为外貌特殊,成绩好,倒也成了整个年级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冷淡疏离成为他的保护色后,同学们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慕强心理。
早上室友洗漱时,发现一直起的最早,平常也最准时的陆弈雪竟然还在床上。虽然他们三个和陆弈雪并不同班,但还是好心地出声叫他起床:“陆弈雪,起床了,还有十五分钟上早自习了!”
陆弈雪重启了混沌的大脑,本能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去上课了,但身体好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身上的衣服粘在身上,发丝微乱,喉咙被刀子剜过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又生病了,这些年他历经的小灾小病实在太多,宿舍的储物柜里备满了常用药。但现在的身体状态,即便是吃了药也不能去上课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大大刺激了他的嗓子。
隔壁二班的钟楚烁和陆弈雪的床位是相邻的,他爬上自己的床,就看见了眼尾湿红,神情恹恹的陆弈雪。
“陆弈雪,你发烧了?”
陆弈雪的从塞涩的鼻间哼出一个气音:“嗯…”
“要我去帮你请个假吗?”
陆弈雪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用漆黑的眸子看着钟楚烁,眼里写着难为情般的乞求。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因为生病两颊染上不自然的红晕,和收到情书时的小男生一样。
这看的钟楚烁心里一惊,学神还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就像是不堪宿雨侵袭过后沾着露水的茉莉花,让人忍不住去怜爱呵护。
“我帮你请,你等等我去倒杯热水给你。”
钟楚烁和室友们说了一下陆弈雪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发烧了…”
室友们顿时热心肠的手忙脚乱起来,都不赶着去食堂抢肉包子了,接热水的接热水,拿药的拿药,去医务室取冰贴和医用酒精的也有。
陆弈雪心下生出一股同窗之间的感动,他与室友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他们偶尔会给他带饭,他也乐意在学习上推人一把。平常生病,他都会特意跑回家住,怕麻烦室友,也怕把病气带给他们。这次事发突然,大概是接二连三的惊吓,还有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阴气,让他现在如此狼狈。
陆弈雪咬牙,心里一遍又一遍痛骂那只女鬼,强撑着自己坐起来,接过钟楚烁递来的温水。
“刚才去宿管阿姨那里查到你班主任的手机号了,我借阿姨的手机给你请好假了,你一会吃完药好好休息吧。陈光耀刚才去医务室顺路去食堂给我们三都带了早饭,放在你桌上了。”
陆弈雪顶着破锣嗓子,也要开口说一句:“谢谢你们。”
“诶,你先别说话了,先吃药吧。还是不舒服的话,记得找宿管阿姨带你去医务室。”
陆弈雪朝他露出一抹和煦的笑,点了点头。
钟楚烁盯着这份笑容,莫名觉得眼前这份少见的温柔乖巧才是学神原本的性格,配上一头白发,像毛茸茸的小兔子一样。
寝室门被拉上,陆弈雪吃过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脑中思考着,今天是什么课来着,自己请假一天会不会落下什么知识点。想着想着,他沉沉睡去。
陆弈雪是被饿醒的,他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自己给自己换了张退热贴,又下床吃起早已冷透的包子垫垫肚子,香菇青菜馅的,不是很腻。已经是傍晚了,他听见不远处操场上的广播播放着今天点播的歌曲,节奏很轻快。
阳台透过一缕阳光,穿过晾晒的衣服,斑驳地照在地面上。陆弈雪像某种向阳的植物,进行了一个光合作用,随后伸了伸懒腰,活络了一下咯咯作响的骨头。
身上的高热已经退去了不少,只是还有些流鼻涕,明天就能继续回去上课。为了压下喉咙间的刺痛,他又给自己灌了几杯水,脑子也清醒了点,顺便把洗漱也完成了。
今晚或许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陆弈雪多少有些沮丧。他现在也是真的想病急乱投医了,思考着干脆随便找个圈内有名的大师来收了这只鬼算了,也别管什么封建迷信了。他记得手札上写着,一个人若是一直被阴气缠身,最终耗尽自身元阳之气,真的也就离死不远了。
可惜学校手机查的严,他没带过来,不然今天就可以在网上搜搜有什么得道高人。陆弈雪想起什么,又跑去洗手池边对着镜子照了照,看看恶鬼有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看到脸蛋还是一如既往地光滑,没有留下什么可怖的疤痕,内心才松了口气。
但是,他突然又被唇下的一个陌生黑点吸引了注意力。他摸了摸,好像是痣,但他并不记得这个位置原来有痣。
昨晚被鬼压床时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女鬼的手指似乎在这里停留了一会。陆弈雪顿时面如死灰,喃喃道:这颗痣不会是什么催命符吧…
一颗小小圆润的痣,现在虽是看着不起眼,但保不齐以后会恶化、会癌变、会变成增生肿瘤,反正他不相信恶鬼留下这种东西,是出于好心。他幻想了一下每个结局,身形越发不稳。
简直条条大路通地府!
我到底是哪里惹到它了啊,追着我这条小命不放。陆弈雪苦兮兮地想。
…
下晚自习后,室友们陆续回到寝室。
陆弈雪在他们上晚自习的期间,特意去宿管阿姨那的“零嘴库”买了些水果,有李子和桃子,他想拿来答谢室友们。他平时很少吃零食,也不是不爱,只是单纯懒得买,寝室内空空如也,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所以只能这样聊表心意。
“陆弈雪,你要吃润喉糖吗?我去问我语文老师要了些,早上听你声音有点哑。”钟楚烁是二班的语文课代表,和老师相熟。
“不用了,我的嗓子已经好多了。”陆弈雪谢绝。
钟楚烁没在强求,几个人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高二的男生宿舍,聊天的内容免不了东扯西扯。一下从校内扯到校外,从班内的鸡毛蒜皮到家国大事都是正常的。
“你们知道吗?连家,就是那个本市很有名的家族,他家唯一继承人连子钦昨天好像意外溺水了。听说人已经断气了,准备秘密举办葬礼呢。”白晓宇说。
陈光耀接腔道:“那还真是不幸,我记得连子钦好像和我们也差不多大吧,在隔壁的贵族中学读高中。唉,命运啊…”
“啊?怎么我知道的版本只是意外落水,人已经及时被救回来了,还刊上了报纸。”钟楚烁作为语文课代表,偶尔会借语文老师买来的报纸,摘一摘上面的名言警句,恰巧也看到了这篇新闻。
“可这是我在连家做事的叔叔说的,他告诉的我妈,我妈刚好和我在打电话的时候闲聊到了。”白晓宇说。
“那就不知道了,既然都刊上报纸了,那多半是事实。也许口口相传,三人成虎,内容被越传越偏了吧…”钟楚烁摇摇头,想到自己以后要是意外落水,被所有人传死了也觉得好笑。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诶,你知道不,食堂二楼又开了一家新店,我今天去尝了下…”白晓宇又滔滔不绝地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他们的对话传进陆弈雪的耳中,陆弈雪只当是寻常,继续做着政治选择。室友们也知道他几乎不参与寝室话题的讨论,并没有强行拉着他一起。
“陆弈雪,话说现在天气这么热,你昨晚怎么发烧了?”陈光耀见陆弈雪穿起了长袖长裤,关心地问。
陆弈雪放下了笔,转身回道:“我从小身体不好,最近可能是遇上水逆了吧。”他还是没准备把撞鬼这种颠覆常人理解的事告诉他们,省的他们也终日惶惶,影响学业,反正那鬼也是缠着他来的。
“那你可以去我老家的东佛寺拜拜,就在市里的东林县,坐大巴半小时就到了。我姐说那里很灵,可以去去晦气。”陈光耀憨憨地朝他一笑,他心里一直对这个作为风云人物的室友很有好感。即便他总是不言不语,但自己每次主动和他打招呼,都会有所回应,不像班上嫌弃他土气对他视而不见的同学。
“我想我有机会会去的。”陆弈雪认真地点点头,觉得陈光耀的提议非常好。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只要能驱鬼就行。
不过提起拜神,陆弈雪总觉得自己好像小时候随母亲去过一次,自己的病也是在那次拜神之后才好转的,倒是十分灵验。若有机会,再去拜拜那位仙家,让他驱走自己身旁的那只恶鬼就好了。
但现在的陆弈雪,对于那座神祠在哪里、叫什么,已经全然没了印象。掏空了大脑,也只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比如那里似乎十分狭小阴湿。
本市只有浩然山上有座道观,修的特别宏伟气派,游人如织,应该不是小时候去的那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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