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程建趴在桌子上,显然是有些迷糊了。
“走吧,我们回去。”
段祈起身,伸手去拉沈绛。
“嗯。”
沈绛顺从地将手递给他。
他的手好热,会不会也喝多了?
“他呢?怎么办?”
这个“他”自然是指醉倒了的程建。
段祈与沈绛十指相扣,解释道,“我的暗卫在一旁候着呢。咱们走了之后,他们自然会带程建回驿馆。”
沈绛点了点头,即使听见旁边有人在看着他们,也依旧没有将手抽走。
段祈笑着看他,眼睛仿佛是汪春水,泛起爱意的涟漪。
“我很高兴。”
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你高兴便好。”
沈绛给了他回应,肯定的、鲜明的。
可惜,两人都没有戳破那个“爱”字,谁也不肯先低头。
“客官,总共二十两银子。”掌柜的算盘珠拨得极快,噼里啪啦的。
沈绛拦住段祈掏钱地手,将银子放在柜台上,“我请客。”想了想,他添上半句,“给上次的事情道歉。”
俩人边说边走,出了店门,来到街上,坐在空旷无人的大榆树下。
京城官员前来巡查,地方的小贩都要休摊,这是为了治安着想。
“上次什么事?我不记得了,聿之和我说说?”
“我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段祈反应过来,沈绛说的是与程建讨论喝酒的时候他反驳了自己的事。
“因为这个?”
段祈简直要气笑了,他哪里是因为沈绛顶撞自己而恼怒,他分明——分明是吃醋了。
这难道很难看出来吗?
沈绛一脸懵,根本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还有,还有我不该和程建走得太近。他是谢承恩的小舅子,恐怕会对你不利。”
沈绛将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可就不说不到点子上。
“沈绛!”
段祈叫了他的大名。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顶撞我,也不是因为担心我自己的安危。我生气,就是气在你…你……”
沈绛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期待下文。
“
别和别人走太近,我吃醋。”
算了,自己和情窦未开的他计较什么,该示弱就示弱,反正在榻上说了算就好。
沈绛一时没缓过神,听懂他说什么之后,耳垂红得快滴下血来。
手足无措。
沈绛不知道自己听到这句话应该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他没学过。
“嗯。”
半天,沈绛不敢去看段祈的眼睛,他害怕在温柔肆虐的漩涡中迷失自己。
“我不想听‘嗯’,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儿郎,如今被你脱光了、看光了,你得给个承诺。”
段祈得寸进尺。
“怎样才算是承诺?”
沈绛是真的不知道 ,男女之间可嫁娶,他和段祈又该如何?
“你喜欢我吗?”
还没等段祈得出上个问题的答案,沈绛又追增了一个问题。
喜欢?
喜欢太肤浅。
他爱他,胜过一切,在过去。
“嗯。”
段祈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声。
“不许‘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学得倒快。
沈绛的态度强硬,仿佛这是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不能敷衍、不可混淆,他要最最准确的说法。
段祈猛地靠向他,两张脸几乎要贴上了。
沈绛从那双多情的凤眸里看见自己的紧张与期待,一览无余。
“喜欢。段祈喜欢沈绛。”
“为什么?”
段祈歪头一笑,“你好像总是喜欢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喜欢,就该是没有标准的。动心动念,便为喜欢。就这么简单。”
他说得风轻云淡,情场老手的样子。
“那爱呢?”
只是喜欢,还不够,沈绛生了贪念。
段祈的胸腔传来一阵震动,“爱?聿之,爱呢,是这世间最最玄妙的东西。能让人入仙境,也能送人下地狱。我从不谈爱。”
他伸出手,描摹沈绛的眉,“下次别说这种傻话。”
沈绛沉默了。
他又看见数字了。
红色的92,黑色的73。
如果上次的猜想对的话,红色为喜欢,黑色为厌恶,那么,段祈刚刚是对自己又多了几分厌恶,少了些喜欢。
为什么?是因为“爱”这个问题让他觉得被束缚、被限制了吗?果然,是风流浪子呢,怎会专心一人。
沈绛的心渐渐冷下来,只谈欢愉,不提感情。
“呆够了就随我回去,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
“我明白了。”
躲在屋顶的十七看得津津有味,霸道王爷强硬爱、清贵臣子连连躲,这不比外面现在火的那些话本强多了?
况且话本上画得哪有他们王爷和沈大人长得好看?
带薪吃瓜,属实惬意。
“十五,你瞧见了吧,以后找爱人,是男是女倒不太重要,主要得挑个心地善良的。”
十五瞟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王爷不善良?”
“你这话说的,算了,跟你唠不来。还有,不许和王爷告状!”
影十七是段祈亲手从孤儿堆了挑出来的,也是他一手教大的。不过,段祈心狠手辣的本事她一点没学着,讲起没用的倒是头头是道。
影卫队长曾经提议过,十七天生不适合做暗卫,可她自己喜欢,段祈也就由着她了。
这些年的相处,影卫的所有人都将十七看做亲妹妹一样,处处护着她。
十五无奈叹气,算了,都是他们惯出来的,除了受着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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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程公子已经安全回到驿馆了,什么时候动手?”
谢承恩转向陈升,笑道,“不知陈大人将体察民情安排在了何时啊?”
陈升见识过了这人的狠厉,诚惶诚恐地回答,“就在今晚。由祁王殿下带队,挑出部分官员随行。自然,我也是陪着同去的。”
谢承恩满意点点头,“替死鬼们准备好了吗?”
“备好了大人,都是些贫苦吃不上饭的人,属下已经给他们换好着装,还教了些武功,掩人耳目绰绰有余。”
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他们死后 ,善待其家人。”
“是。”
夏日,黄昏和夜晚的边界格外清晰,橙红的天际要持续好久,月亮才能上岗。
就现在,夕阳将落,万物鎏金。
“殿下,您瞧,那是我们江渠特有的制盐场地。”
段祈随着陈升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群人们奔走其间,来回挑着海水。
“我们江渠用的是熬波煮盐,主要有四个步骤。一为积薪,二为摊灰吸盐,三为淋卤,四为煎盐。”
“江渠果然是人杰地灵,为一处宝地。”
段祈夸赞道。
人类的确智慧出众,这是上古神都承认的事情。
天地之初,便有天、魔二界,天界和魔界继承了上古神明的非凡力量,而人界直至万年后才出现。
由于出现时间太晚,人类并没有继承神明的任何东西,不过,这一种族仍旧凭借自身的力量过得风生水起,有了自己的文明。
人类仰慕神,却不一味依赖神。
“咻”
利剑划破空气,直直朝段祈射过来。
“小心!”
沈绛一个飞扑将段祈压在身下,右手虚虚护住他的头。
这种时候,身体往往比语言更诚实。
眼神的碰撞早已倾诉了一切。
一时间,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人将官员们团团围住。他们个个手持利剑,暗器傍身。
“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哪!”
大臣们整日养尊处优、百姓们过得也是安生日子,哪里有人见过这场面?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全都慌成一团,四处逃窜。
生死面前,身份没有贵贱之分,人都是无助的。所以,那些能够为了大义坦然赴死的人才叫人格外觉得感动。
段祈从地上抓起把剑,左手拉着沈绛,右手挥剑。剑起剑落,血如泉涌。
沈绛的武功也不是白练的,即使是赤手空拳,依旧击退好几个上前的死士。
两人合力杀出重围,一路向东跑去。
黑衣人们中只有一小波去追杀逃窜的人群,剩下的全都拼力和祁王府的影卫厮杀,争取追击段祈的机会。
至于为什么要分兵力去杀普通人,毕竟做戏要做全。既然是因为害怕被查出贪污受贿而买凶杀人,那么就不可能只杀祁王一个人。
至于无辜受牵连的人,只能怪他们自己命不好了。
谢承恩配合地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观察着段祈的举动。
看到沈绛如此护着段祈,吃了一惊。
原本以为这两位是不着边的人物,结果感情竟然这么好。
如果说段祈对皇帝来说是皇位的威胁,那么沈绛对自己来说就是权臣之位的威胁。这两个祸害,正好一块除了。
“十七,你怎么还愣着不去帮忙?”
段祈身边最受信任的小厮,冷脸看着十七。
“嗨,你自个儿瞅瞅,那十八这么一会就干掉二十几个了,挥刀都快杀疯了。你再瞧瞧影一大哥他们个个厉害,我下去帮倒忙?王爷不骂我才怪呢。
再说,你不也看热闹呢嘛,还有脸说我,德行!”
十七坐在百来米外的大树上喝酒,小厮段止靠在树上跟她唠嗑。
“这影卫感觉没使出全力哎,这种战力的渣渣搁平时早就结束了,你看看,影十五还有空遛那个放暗器的小傻子玩呢。”
段止津津有味地点评。
“王爷吩咐的。咱们殿下就指着这次成全自己的美事呢,你就看好了吧。
不出十日,那位小沈大人,必被殿下治得服服帖帖的。”
“哎,你这话少说。那位大人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物,小心你的脑袋。”
“哎呦,我这不是信任你才和你讲的吗,我难道不知道那位沈大人重要?行了,看戏吧。”
天彻底黑了下来,月亮出来了。
小溪边,沈绛挣脱开段祈的手,语气虚弱,“殿下,你先走,我的腿受伤了,恐怕跑不了多远。”
眼看将刺客甩在身后了,沈绛再也忍耐不住腿上的剧痛,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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