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在去机场的路上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想苏辞喜欢自己的原因,想他的眼泪,想来想去,最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是我给了他错觉吗,应该没有吧。
江浔本来觉得没有,现在又不确定了。
也许我该再冷漠一点。
可他又想到了苏辞的眼泪。
这太难了。江浔心里苦笑。无视他的眼泪,有点太为难人了。
事情因我而起,我才更要提出主动冷静一下,小孩不懂事,那我更要帮助他冷静下来多想想。
况且,这才分开几天,反应就这么激烈,哭成这样,那到时候开学了怎么办?
江浔又忍不住想。
片刻后,又反应过来,难道不认识之前这小孩就不上学了吗,这本不该是我操心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苏辞发来的照片。他点开,发现是一张胳膊上打了绷带的照片。他皱着眉头放大看,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没打石膏,没有拍到其他地方。
他手抖了一下,然后镇定下来打字问道,“怎么回事?”
“受伤了,刚刚想坐车来找你,被撞到了。”
“你现在在哪?”
“在家。”
江浔看了看手中的机票,他沉着脸直接塞到口袋里,然后往外走。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只有他逆向行走。
他打车回到家,噔噔噔地跑上楼,拿出钥匙,对了第三次才对齐打开了门。
苏辞正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眼神放空。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看到他,江浔也不急了。
他给自己松了松领口,将背包扔到沙发上,走到苏辞面前。
“看过医生了吗?”
他点点头。
“去的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
“花了多长时间。”
苏辞没回答,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说我说,你的意思是,在我出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你先是发生了车祸,然后去了医院,做了检查,包扎了伤口,再回到家,是吗?”
“怎么不说话了,撒谎的时候这么大胆,现在倒是装鹌鹑了。”
“地上有花吗?苏辞。”江浔怒极反笑,“你又骗我。”
他慌张地抬起头,脸上都是泪痕,红着眼睛给他道歉。
不想听他道歉了,江浔今天已经听得够多了。他深吸一口气,打算回房冷静冷静。
苏辞一时着急,直接抱着他的手不放。
“你打我骂我都成,别走行不行。”
江浔去掰他的手,他却死活不放,极其用力。
“你是小孩子吗?能不能冷静一点。”
“放开!我不走。”
苏辞哭到浑身都有些无力,看了一圈,直接拿起桌面的玻璃杯递给他,“你骂我吧,砸我也行,消消气,能不能别走。”
他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拉着江浔,哭着道。
拿着杯子的手还在抖。
江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认真的吗?”
他点点头,依旧把杯子伸到他眼前。
“疯了吗!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江浔,眼神懵懂。
江浔感觉血压都高了,他不爱多管闲事,但是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了,“苏辞,就算再喜欢谁,也不是你伤害自己的理由,包括我。”
看他根本不懂的样子,江浔叹了口气,他把苏辞拉过来,拿掉他手上的杯子,重重地放到一旁。
让他站直了,眼睛都快哭肿了,皮肤红通通的,江浔伸出手想擦掉他的眼泪,柔软的触感,仿佛一用力就能揉烂。
怎么这么能哭,在哭下去不怕把眼睛哭瞎了吗?
江浔用热水打湿毛巾,给他擦脸,一点一点地,把眼泪擦干。苏辞不敢动,乖乖地任由他动作。
“不走也可以。”
苏辞眼睛一下就亮了。
“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江浔没好气地说道。
“那你还走吗?”
“不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一千一万个都可以。”
“不许伤害自己。”
苏辞一口答应下来,速度之快,让江浔怀疑他到底听清没有。
“所以你的手?”江浔指了指他包着绷带的手,苏辞以为他是要自己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拆绷带,一只手不好操作,半天没解开。
江浔叹了口气,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然后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帮他解开。
一圈又一圈,最后露出了他完好无损的左手。
苏辞心虚地笑了笑,主动转移话题,“你饿了吗?要不要吃饭,我来点外卖。”
江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需要,你自己吃吧,我先回房间了。”
江浔留下了,心里却还是憋着气,但是一对上苏辞,又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苏辞虽然难过,这个情况还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江浔不吃,他也没有胃口。他回过头趴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人进了房间。
江浔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
以往也有过追求者,但是还没有人住进过他的家里,这般登堂入室,死缠烂打。
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嘴上咬了根烟,不走就不走吧。
就算我们每天朝夕相处,我也可以把他扭过来的,改变他的想法,反正他也快开学了,要不了多久这小孩就走了,恢复正常了。
想着想着,肚子倒咕咕叫了。
不知道这小孩吃饭了没有。
江浔想去厨房看看,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动作一顿,折返回来拿起桌面上的水杯,才推门出去。
苏辞这个时候还在继续刚刚未浇完的花。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两个人隔着绿植的叶子对视了一眼。
他看到苏辞脸上病殃殃地带着苦意,一边浇花一边走神。
江浔面无表情地往厨房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苏辞站起来,估计是脚麻了,站不稳,又坐下了,一屁股坐在阳台上。
江浔把水杯往桌面一放,过去拉他。
他今天穿的是卫衣牛仔裤,衣服上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擦到的灰尘,裤子上更不对劲。牛仔裤上膝盖那一块都红了。
江浔指了指他的膝盖那一块,以眼神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辞自己也一脸茫然。
他把裤子撩起来,弄到膝盖上,才发现那一块是破皮了,血都隔着裤子渗出来了。
得,这下是真受伤了。
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当时急着买药,在路上摔的,因为太着急,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心里难过,疼痛都变得不明显了。
现在光是把裤脚掀开,不小心碰到,都疼得呲牙咧嘴的。
注意到他眼角的水花,江浔也觉得无奈,他好像真的完全不会照顾自己。
他满脸写着疼,眼泪汪汪的,嘴巴都耷拉下来了。
江浔从医药箱里把需要用到的药拿给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惯着他了,要让他自己上药。
打定主意让他自己自力更生,过了却又忍不住出来看他上药的进展。
结果发现他根本不会,笨手笨脚的,把自己疼得呲牙咧嘴的。
江浔冷着脸走到他旁边,让他把要给自己。
为了方便上药,他们都坐着,然后江浔把他的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江浔摸了摸他的腿,用力按了按,脚踝太细了,拿在手上,其实会有一种捏碎的冲动。
然后平静地让他注意看自己的动作,下次自己给自己涂药。
“你要先用碘伏消毒,然后再涂别的,顺序不要乱。”
他拿着棉签的手停住了,想到了什么,拿了条全新未开封的毛巾递给他,开口道,“会很疼,你可以咬住毛巾。”
苏辞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发怵,但是又舍不得拒绝,一直偷偷观察他。
碘伏涂在伤口上真的很疼,疼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江浔的脸看,好像这样疼痛就减轻了几分。
上完药后,江浔自己先坐直了,然后让他起来,别再靠在自己身上。
看着他冷漠的脸,苏辞心里一颤,以为自己被嫌弃了,脸色苍白地离开。
被冷脸对待了一晚上,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掉眼泪,但是他有不想让自己掉眼泪被看到,怕江浔讨厌自己。
江浔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
苏辞主动问他饿不饿,自己给他点了外卖。
江浔有些意外。
正说话间,外卖到了。
江浔拦住苏辞,自己开门去拿外卖,他还不至于让一个病号去拿东西。
他看了眼上面的小票,发现是一人份的川菜。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小孩说是给我点的?
“你不饿吗?”
江浔把外卖摆到他面前。
看着眼前的外卖,他低着头,呐呐解释道,“我没有胃口,吃不下。”
江浔讥讽道,“你是打算饿死自己,然后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没,我绝对没这个意思。”苏辞连连摆手否认。
江浔将外卖包装里的菜都拿出来,摆放在桌面上。打算一人一半。
看了看他的伤口,终究还是全都拿回自己面前。
“算了,等会吃出问题还要我照顾。”
苏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进了厨房,然后开始和面,煮面条。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异常。
苏辞从不知道,他看人煮面也能看这么久。
不一会儿,江浔将一碗清汤面放在他面前,上面还摆放了烫好的水灵灵的小白菜和煎蛋。热气腾腾的,蒸气都能熏到他的眼睛。
苏辞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了一堆照片才舍得动筷子。
“伤口好之前先吃清淡点的,不能随便乱吃,不然麻烦的是我。”
吃完后江浔回房间了。过了会儿,又出来洗澡了。
江浔今天穿的是白衬衫,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扣子开到第二颗,脸上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洗完之后,站在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一样,提醒苏辞洗澡前记得包好伤口。
之前被酒瓶打到的地方依旧不能碰水,当时那一块头发都剃掉了,现在已经重新长出来了,只是比其他地方稍微短一点。
细碎的刘海耷拉下来,露出精致的脸。
苏辞一口答应下来,拿着保鲜膜在镜子前犯了难,后脑勺的地方看不到。
然后江浔又恰巧路过,冷着脸表示可以帮他包扎。
包扎的时候,苏辞的脑袋就趴在他的膝盖上,用他的膝盖当枕头。
小小的脸蛋就搁在他腿上。喉结正抵着江浔的膝盖,有点痒。
看起来乖得不行,其实是个小骗子。
最会骗人了。
江浔没忍住,想捏一下他的鼻子,但是手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不是太暧昧了,他硬生生地停住了,冷着脸状若无事地收回手,继续包扎。
苏辞去洗澡后,江浔本想回房间。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我家,我心虚什么,这个点,我就该在客厅待着才对。
只是他总觉得苏辞有种魔力,明明想好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掐断任何暧昧的苗头。
结果总是不成功,根本没有办法不管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想法,后面还是抱着电脑在客厅坐着。
敲了两下键盘,又删掉。
江浔坐在地上,苏辞盘腿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没有人说话。
坐了半天,江浔盖上电脑起身。苏辞一下子紧绷了身体,用余光偷看他。
看着江浔走到冰箱旁,站着不动。
他们当时约法三章的纸条还贴在冰箱上。
江浔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啤酒,单手打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回微信。
默认的手机铃声突然想起,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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