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表演刚散场,有不少人往外走。江浔往头上扣了个帽子,将惹眼的脸挡住,混在人堆里走出去。
这个点也饿了,他打算去附近的大排档对付一口。
“老李,还是老样子,再来罐冰啤酒。”
“好嘞。马上就好。”老板忙得脚不沾地,匆匆给他拿了啤酒,又立马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这家店有些年头了,招牌都没有,吃饭的全是住在附近的熟客。简陋的配置,全靠老板高超的手艺,才经营了这么多年。
“来喽!小心点烫。”
这家店位于旧城区,附近都是居民楼,人来人往。店里的生意十分红火。几乎坐满了人,闹哄哄的,聊天的,喝酒划拳的。
江浔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饭。没注意到火热的氛围逐渐有些变了味。
隔壁的一桌从口角争执,渐渐演变成了物理冲突。
巨大的一声响起,隔壁桌的桌子都被掀翻了。咣当的声音响起,食物和餐具都被掀到地上。
他们推搡起来,眼看着就要撞到江浔身上。他闪开了,差一点就挨到了。
七八个人打起来,估计是把江浔也当成其中一个了,有个人拳头还往他身上招呼。
江浔没办法,只能动手回击。他直接一个扫堂腿将人踹倒。
有人在他后面,拿了个啤酒瓶要砸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接推开江浔,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啤酒瓶子砸到他头上,崩裂开,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都站不稳了,往后倒,江浔连忙抱住他。
是昨天捡到的那个小孩。换了身衣服,在怀里还紧紧盯着自己。
那醉汉神志不清地爬起身,也许是将江浔当成了跟他吵架的人,一拳朝江浔挥去。
江浔来不及说话,抱着人躲开,然后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那人的同伙直接抄了把椅子砸过来。
江浔把苏辞先放在地上,然后松了松拳头,游刃有余地将这两个人都打趴下。
店里的顾客早就四散逃开了,有不少人在外边围观,上来拉架的倒一个没有。老板年纪大了,也不敢掺和年轻人打架,怕被误伤,早早地就报了警。
解决掉这些人,他才有空查看苏辞的伤势——情况不太乐观,酒瓶子砸到后脑勺流血了,血一路流到脸上,衣服上,看起来有些吓人。
江浔来不及等警察过来做笔录,直接抱起来放到车上,一路闯红灯到了医院。
他匆匆抱着人进了急诊。
苏辞还能说话,没昏迷,就是疼得厉害,在他怀里蔫蔫的,手一直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他头发凌乱,眼泪直流,脸都疼得变形,泪水没停过,狼狈得很。
看他这样子,江浔也觉得好笑,这么怕疼,也不知道刚才怎么有勇气帮他挡那一下。
“别,别看。”苏辞用空余的左手颤巍巍挡住自己的脸,小声嘟囔着,“太难看了。”
先是止血,然后做了全面的检查。
还好问题不算严重,只是轻微的脑症荡,不需要进icu。经过诊断和治疗,接下来只需要多卧床休息,减少刺激,静养即可。
床上的人看着柔弱又可怜,江浔站在病床旁边,知道这一结果,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
若是真的出了问题,怕是很难跟这小孩的父母交代。
A市人民医院在另一个片区,现在的门诊大楼有快二十年历史了,跟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夜里急诊人少,还有点凉,江浔一个人靠墙站着,莫名就想起了多年前。
那个时候他上高二,有人笑他是孤儿,那会儿正年轻气盛,他直接就打上去了,最后双双进了医院。
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想起当时,他突然烟瘾上来了,但是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摸到烟盒的手还是放回去了。
不一会儿,苏辞悠悠转醒。看到江浔,莫名地有些心虚。
“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疼。”他穿着病号服,小脸煞白地躺在床上,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现在回过味来,这小孩该不会今天一直跟着自己吧。
啧,但是现在人都为了自己受伤躺进医院了,江浔将怀疑吞落心底。
他按响了床头铃,“我喊护士过来帮你看看。”
一位年长的护士风风火火地就进来了。拿了一大堆药进来。
“疼是正常现象,等结痂了还会痒呢,到时候可千万不能挠。忍住,知道吗?”
“他要是忍不住,你这个当哥的可千万要监督好他,别让他挠,然后记得要每天换药,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一般过两个星期左右再来复查一次,检查没问题就可以了。”
“再观察一会,如果没问题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回家养着就行。”该说的说了,护士扭头就走了。
确定没问题之后,江浔带着人回家。
江浔本想问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挡那一下,刚开了个话头,他就闪烁其词,眼神躲闪。
看着他苍白的脸,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江浔叹了口气。
他不再说话,沉默着开车。
苏辞坐在副驾驶位,偷瞄正在开车的江浔。他面无表情,认真地目视前方。
生气了吗?
苏辞判断不出来,他一下子又有点后悔了。
他确实今天一整天都在跟着他,晚上在酒吧看了江浔的演出,然后跟着他到了大排档,江浔吃饭的时候,他就在后面,跟他隔了几桌。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他想了想,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我跟我爸吵架了,他还打我。我说毕业后要去当导演拍电影,他要赶我走,然后我就跑出来了。”
“他一喝酒就打我,哥,我能住你这吗?等开学了我就走,学校有宿舍,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会付房租的。我还能给你做家务。”
江浔还在消化他说的内容,没回答,他眼泪倒是先掉下来了,也不说话,就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江浔有些头疼。他活了二十几年,南来北往见过不少人,但是这么委屈、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停停停,打住,等伤好之前你可以住在这里。伤好了就离开。”
“谢谢你。哥,你真好。”
到家后,江浔折了衣袖,线条流畅的小臂露出来,他把药摆在桌面上,一一拆开查看说明。
“过来,帮你上药。”
苏辞乖乖地走到他旁边,一动不动,只有眼睛滴溜溜地转。
江浔慢慢解开他头上的绷带,帮他换药。
从江浔的角度看,苏辞长长的睫毛投射阴影在还带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一动不动地,看起来还有些紧张。
苏辞可以感受到江浔正在帮自己换药的动作十分轻柔,他的呼吸声离自己很近,太近了,仿佛他们的呼吸声都交缠在一起。
伤口很痛,他的动作很轻,但苏辞天生怕疼,还是泪失禁体质,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
都滴到江浔手上了。一滴,两滴……等会袖子都快湿完了。江浔眸中闪过无奈。
他能感受到,上药的人有在尽力地放轻力道,其实没有那么疼,苏辞更多的是觉得有些痒,不止受伤的地方痒,心也痒。
“再忍忍,快好了。”换完药,江浔重新给他缠上绷带。最后甚至恶趣味地在打结的地方绑了个蝴蝶结。
江浔上完药,看到泪眼朦胧的人,觉得有些好笑,挡酒瓶的时候那么勇敢,上药反倒一个劲地掉眼泪,像水做的一样。
“好了,洗澡的时候尽量别碰到水。”
他找出自己没穿过的衣服递给他。
“我出门一趟,晚点就回来。”
“哥,你去哪?”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放心,我去趟警局,很快就回来。”
江浔回去补笔录,忙到快天亮时才到家。意外的一天终于结束,江浔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中午。
他今天没有别的安排,想了想,既然捡了人,那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要养伤就好好养,也不能一直这么凑合下去。
江浔先是开车去了趟商场,买了几套衣服。然后又去超市买生活用品和做饭的食材,一个推车差点装不下。
这个点超市人不多,收银员推销道,“先生,现在有会员卡充值三百送五十的活动哦,有兴趣吗。”
江浔烟瘾上来了,他嘴里咬着烟,没点燃,摇摇头。
视线无意中扫过旁边的货架。
“等等。”
他从货架上拿了两盒薄荷糖,扔给她一起结账。
收银员心中腹诽,这样的大帅哥,居然还爱吃糖,面上却是不显,手脚麻利地给他结账打包好。
到了晚上八点,江浔抱着大包小包打开门。
迎接他的,是头上缠着绷带,乖乖坐在餐桌前的苏辞和一大桌子菜。
看到他进来,苏辞仰起头,朝他展露一个大大的微笑,乖巧柔软。
“哥,你吃饭了吗?我点了吃的。”他殷勤地道。
“还没有。”
江浔洗了手,放好东西,跟他一起吃饭。
苏辞吃饭斯斯文文的,就是吃饭也不太专心,一直偷看他,反反复复。
饭后江浔再次帮他上药。
在上药前,江浔让他张开手。
他不明所以,但是乖乖照做。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然后掌心被人放了一瓶薄荷糖。
动作不快不慢,却不容拒绝,直接塞他手里。
苏辞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微笑,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小心翼翼问道,“是怕我疼吗?”
“没,搞活动送的。”江浔随意敷衍。
苏辞就看着手上的糖,整个人由内而外的都散发着愉快的情绪。
这么爱哭,偏偏又意外地好哄。用一袋糖果买他别哭,确实划算。
江浔想起了自己曾经支教的时候。
再调皮的小孩,也难以拒绝小红花和糖果的魔力。
确实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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