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了回城的车，洛可可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带着两块宝石，从海滩手臂工厂离开，返回主城了。

来接他们的车是一种敞开式的小车，就像景区的摆渡车，上面的司机胸口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5，在看到苏途和洛可可二人时，还朝他们招招手，按了按喇叭。

“你们就是要返回主城的零号大人吗？我是司机五二一，很高兴为你们服务！”

车子停稳后，戴着草帽的司机从上面跳了下来，热情地对着二人招手。它看起来和其他那些呆板的偶人不同，这个五二一面部表情非常灵动，手脚摆动的幅度也很自然，甚至就连它说话的声音，也和普通人相差无几。

只论外观精细程度，它和那些一号有的一拼。

但和一号不同的是，它甚至还会主动和苏途他们打招呼——这就证明，这个五二一，具有独立思考和沟通的能力，至少和那些只会工作的七号和九号，以及只会从他们这里领取命令，然后按照条条框框的规定分配下去的一号不同。

洛可可和苏途对视了一眼，迅速通过队内通讯统一了信息。

“你好啊，我是零八四，这位是和我一起来的同行者，零零三。”

面对生人，外表更有亲和力的洛可可主动承担起沟通的责任。她抱着怀里的泰迪熊，对着五二一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可爱而又无辜。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可是零号大人，是咱们整个诚实王国最重要的头脑！”

五号摘下草帽，笑眯眯地朝洛可可作了个揖，那滑稽的动作成功把洛可可逗笑。

苏途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观察着五号和洛可可之间的沟通。见洛可可几不可见地对自己点了点头，他推着洛可可的轮椅，缓慢而平稳地朝接送车走去。

“零零三大人，我来帮您吧。”

五二一见状，连忙上前，热情地想要帮忙。可还没等它碰到轮椅，洛可可就伸出手，阻拦了它的动作。

“不行哦，我的这架轮椅可是很精细的，不是谁都可以随便碰的。”

洛可可依旧笑眯眯，但话里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这样啊，好好好，那我不碰，我不碰。”

见洛可可态度坚决，五二一也没有坚持，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旁观苏途独自将轮椅和洛可可放到了最后一排座位上。

小车的功能性倒是比他们看到的要好，将洛可可抬上去后，苏途甚至还找到了固定轮椅的锁扣，锁上后，轮椅纹丝不动，就连上面的洛可可也几乎没有什么活动空间。

见苏途摆弄那个锁扣，洛可可也顺势多看了一眼。苏途对着她摇了摇头，依旧一言不发。

洛可可收回了目光，没有问任何问题。

“零号大人，你们都坐稳了吧？那我们就出发喽？”

五二一不知何时已经爬回了驾驶座上，它又戴上了那顶标志性的草帽，脸上也再次挂上了有些讨好的，自然的笑。

“坐是坐稳了，但你开车的过程中，我可不能保证我一直都这么稳啊。”

洛可可想了想，身子往前探了探，趴在前一排的座椅上，大声对着五二一道。

“你最好把车开得平稳一点，慢一点，不然我要是从轮椅上摔下来了的话，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是是是，零八四大人，我可是整个诚实王国最好的司机，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五二一笑眯眯地应下，发动了小车。

洛可可没有再和五二一说话。她双手交叠，不着痕迹地压住自己的裙摆，自然地看着车外。而苏途坐在她的身边，沉默着握紧她轮椅的把手，确保她每时每刻都处于安全的状态下。

五二一的确开得又慢又稳，托它的福，洛可可和苏途将一路的景色尽收眼底。

之前在工厂的时候，苏途还奇怪过，这里看起来明明就是陆地，为什么会被叫作海滩手臂工厂。可等到小车开出厂区，闻到飘来的阵阵咸腥味，苏途才终于恍然大悟。

这里的确是海滩，只不过这个海滩和他所理解的海滩，有些细微的差别。

这里其实是一座岛，准确地说，其实是一座像是独立于海上的山，只靠一条长长的木桥连接对岸的“主城”。

在小车行驶到木桥中段时，苏途终于能完整看清整个岛的全貌。

这个岛的总海拔并不是很高，粗略估计可能还不到一百米，但却圆滚滚的，上面种满了一种苏途在现实世界里从未见过的树，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个毛茸茸的，已经发霉了的馒头。

要是让顾青听到他的这个比喻，只怕又要吐槽他没有情调了。

而在山的顶端，中部，以及山地最接近大海的地方，则分别用不同颜色的围墙圈出了一大块范围，很显然，这就是诚实王国设立在这座岛上的工厂了。

苏途他们刚才正是从山脚下的那座工厂里出来。其实工厂距离海边并不远，但那高耸的围墙却阻隔了一切，导致苏途和洛可可在里面时什么都没有看到。

如果顾青他们也被刷新在工厂的话，那应该就在他们上面的另外两座里……嗯？

等等。

两座？

苏途想起了自己刚进副本时，在听完九三四介绍后的猜测。

他当时以为这个副本里应该至少有四个工厂，腿脚工厂，头部工厂，躯干工厂，以及他们所在的手臂工厂。可现在出现的这两座工厂，却推翻了他先前的猜测。

并没有第四个工厂，这里只有三个工厂，而桥的另一边是同样被围墙围起来的主城，里面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有第四个工厂的样子。

那这三个工厂分别是什么？是哪个零部件的产生不需要工厂吗？还是说他猜错了什么，比如躯干和头部是连在一起的，所以会合并成同一个工厂？

短短几瞬，苏途的脑内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但全都被他一一推翻。

他并没有进过工厂，但那个人为了给他赚学费，曾经进过黑工厂，当时做的，也是类似这种副本里的娃娃。那时的他，在苏途放假回家的时候，会用戏谑的口吻告诉苏途，自己今天被分到哪条生产线上，又做了哪些部分，然后在苏途试图劝他辞职前堵住苏途的嘴。

苏途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当时告诉苏途，做玩具娃娃的流水线，大致可以分为四条，头部，躯干，手臂，和腿脚。

四条基础生产线，就应该对应四个工厂，怎么可能会只有三个呢。

他是不会骗自己的，所以一定是这个副本里面有问题。

无数信息在苏途脑内掠过，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一句话。

【零八四，你能帮我问问五二一，这个副本里一共有多少个工厂吗？】

洛可可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终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重要信息，希望可以和我分享一下，当然不分享也行，这本来就是属于你们子非鱼的信息。】

话音落下，就见洛可可又趴到前一排座椅靠背上，大声问道。

“五二一，让我来考考你，你知道我们诚实王国一共有多少个工厂吗？”

“哎哟，这谁不知道啊，咱们诚实王国，一共有三个工厂啊！”

五二一爽朗的话像是惊雷一般炸响在苏途的脑中。他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尽可能平静地去听五二一的话。

“山顶躯干工厂，山腰腿脚工厂，还有海滩手臂工厂，不就是这三个嘛！你说最开始设计的零号是怎么想的呢，怎么就能想到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开设工厂的呢！”

五二一得意扬扬地向二人炫耀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对二人倾囊而出。

“工厂最开始的分部，是由诚实王国第一个零号决定的，它说这三个工厂生产的都是咱们诚实居民最重要的躯体配件，为了防止有不诚实的外乡人混进来，对诚实居民的躯体动手脚，所以将这三个躯体全部分开统一制作，还放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只有适合那个环境的型号才能进去工作，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防止有不诚实的外乡人害诚实居民。”

“所以每个诚实居民在刚出厂时，基础配置都是一样的，它们的躯干来自山顶，腿脚来自山腰，手臂来自海滩，只有通过主城裁判处的零号大人们判决后，才会被分配型号，让他们去不同的地方，做适合自己的工作。”

“山顶的三号四号，山腰的六号八号，海滩的七号九号，开小车的五号，以及驻守的一号，巡逻的零号，这样就构成了我们幸福的诚实王国~”

说到最后几句，五二一甚至没忍住，唱了起来，语调熟练而愉悦，就像是唱了千八百回一般。

但苏途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下来。他抿了抿唇，沉默了很久，最终才异常艰难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那，这些偶人的头，是从哪儿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