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七夕过后的夜晚凉爽得有些冻人。

今天是商段和新同桌做同桌的第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节自习课。

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新同桌姓言，然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一个星期待下来，商段只觉得他这个新同桌特别闹腾，也特别幼稚，在笔记本上画小人都能一个人偷偷乐上半天。

其他特点没有，如果非说不可的话，固执算一个吧，商段的新同桌在这一个星期里找他搭讪过56次，商段没有一次是搭理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但是现在看来……那人儿还没失去热情？真是莫名执着啊……

商段微微偏过头看去，却对上了新同桌那一双卡姿兰大眼睛。

商段做贼一样迅速转过头。

那人把桌子上掩人耳目的物理卷子卷起来，拿卷子拍了拍他:“hello？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叫言饮晌，很高兴认识你。”

原来叫言饮晌……商段这次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但仍旧没有搭理他。

言饮晌摇头晃脑地说:“看来你是真的是贴吧说的那样子。”

商段从来不看学校贴吧，他也没有想要了解的**。

商段继续在草稿纸上画他的抛物线。

“冷艳富少。”

商段听见这句话，手一抖，笔尖上刚要落在x轴的抛物线生生拐了个弯。

商段的二次函数一下子变成了复合函数。

“诶呀，”言饮晌凑近他，指着那个歪出去的线条，“你这个抛物线画歪啦！”

商段手里一紧，被捏着的2B铅笔被折成两半，灰黑色的铅笔芯刺进他的手掌。

商段静静看着自己手掌扎着的铅笔芯，没有说话，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时，一旁的人又着急忙慌地来拿开他的那只已经断成两截的铅笔，嘴里还不忘唠叨他:“你小心点，你力气这么大也容易受伤的！”

商段刚想说话，余光看见左前方45°位置上，纪律委员拿着记名本虎视眈眈。

商段:“……”他可不想他上课和新同桌不和因而被记名的事情传到他家族里，到时候就会被传成:商家唯一一个儿子自甘堕落，上课睡觉自习说话放学打架，抽烟酗酒黄赌毒无恶不作。

商段从位置上站起身，朝座位上眼巴巴盯着自己看的言饮晌勾了勾手指。

言饮晌紧跟着起身，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嘴角都要顶掉天花板了～

商段没有读心术，他自然听不见他的新同桌在心里花痴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未来老公勾手指的动作怎么可以这么欲呢啊啊啊——难怪我爱他爱的要死啊！”

言饮晌的心里有一万只小晌娇羞地狂奔而过。

言饮晌继续花痴着商段的背影，跟在他后头走出了教室。

商段，麒段中学万千女孩子男孩子的爱慕对象，家世显赫，家族三代从商，父母都是成功人士商业精英，周围亲戚要么是商界大佬要么是政府高官，商家里头连商段家的狗都是有出息的有来头的。商段本人更不用说了，除了对谁都冷冰冰的一张扑克脸看起来不太友好，其他哪哪都是第一，成绩第一，长相第一，身材第一，口才第一，曾经还在省里的辩论赛上面拿过奖。会弹钢琴会写书法，会国画还会点华尔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就是商家最完美的雕塑品。

当然了，如你所见，万千爱慕对象里言饮晌也是其中之一。

商段站在长廊里，看着窗外体育馆内隐隐约约的灯光，回想了一会旁边人的名字:“言饮晌。”

言饮晌耳朵动了动，作敬礼状:“嗯！小的在，您有什么要事吩咐？”

“上课的时候不要讲话……”商段还没说完，就看见言饮晌眨巴着他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认识你而已，我很珍惜我们学校课间八分钟的，可是你每次都不理我……”

商段皱眉:“打断别人说话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言饮晌理不直气也壮:“可是我没有直接插嘴呀，我只是在你说话的时候看着你而已，然后你自己停下来，我就说话了，这不能说我插嘴呀，明明是你停下来让我说的，妈妈说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别人……”

啧。

商段拿这个诡辩鬼才没法子。

言饮晌想了想，又说:“嗯……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那我课间休息时间再和你讲话……”

商段:“……”他才不要，他要的不是一节课的安宁，他要的是整天的平静。

人还是要知足的，商段实在无法和叽里呱啦的言饮晌正常交流，只好勉强同意了。

自习课还没下课，因此两人一路无话，言饮晌虽然很想和商段叭啦叭啦以增进感情，但他还是有公德心的优秀学生，硬是憋了一路。

商段刚一脚踏入教室，下课铃就响了。

商段:“……”瞅准了这个时间点对吧。

教室里的同学们都纷纷起身喧嚷着回宿舍或者去小卖部淘点吃的。

言饮晌也追了上来，故意强调:“商段，现在，是放学时间哦～”

商段淡淡“嗯”了一声。

言饮晌又叽里呱啦地讲开了，从人文地理聊到哲学政治，商段真的觉得言饮晌应该去文创班加入眼镜男孩的行列，而不是在理创别扭地学物理化学。

商段正想着怎么甩掉这个烦人的家伙，就看到楼梯拐角一个火红的身影。

商段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然后对言饮晌说:“我要和他去趟小卖部，你别跟着了。”

言饮晌乖巧点头:“好哒好哒。”

难得这么乖……商段想。

拉着火红男走了一段路后，商段松开手。

郑瑞一下子跳起来:“少爷你他妈扯我衣服的瞬间我鸡皮疙瘩掉了八层。”

“嗯。”商段看着自己发小身上那件印着深红色骷髅头的衬衫，思考他审美怎么掉格了这么多。

“欸，”郑瑞扯扯商段的衣角，八卦地打探他的消息，“那个言饮晌是怎么回事啊？”

商段想都没想就说，:“没事，”随即又问:““你认识他？”

“妈的我们学校有名的高冷艳后啊！你不看贴吧吗？哦我忘记了你没有贴吧。”

郑瑞挠挠后脑勺，朝商段傻笑。

商段:“……”

高冷艳后。商段在心里头琢磨这几个字。

艳后或许艳了，哪里看得出高冷了？

郑瑞指着小卖部的方向:“欸少爷你不是要去小卖部吗？”

郑瑞，人如其名极其幸运，算得上是商段的发小，从小到大都“少爷”“少爷”地喊，有时候心血来潮叫他一句“大哥”，人傻乎乎的，脑袋缺根筋，商段不明白他到底是凭着实力上2班的还是靠天赐的福气。

商段朝宿舍门走去:“权宜之计。”

郑瑞在一旁跟着他:“我觉得那个言饮晌不太对劲啊……”

商段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

“学校里面都说他平时连个眼神都不给人家的，怎么到你这……”就变成软萌兔兔黏黏糖了？

商段也想知道。

怎么高冷男神到他这就变样了。

商段一回到宿舍，就看见自己隔壁床在抠脚，见他进来还抬起那只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商段径直走向自己的床位。

你看我想理你吗？

商段在自己床上坐下，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妈:这周怎么样？

—妈:过得好吗？

—妈:吃得饱吗？

—妈:有没有人欺负你？

商段:“……”

商段妈一天天的都在乱发愁些什么？

商段打字:一般，好，饱，没有

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塞枕头底下。

商段刚进阳台，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今天下午的垃圾值日生又忘记倒了，都已经发酵生虫苍蝇开始在上面拉屎了，居然还是好端端地挺立在那个角落里。

商段实在受不了了，他刷了牙洗完脸又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

——老师您好，我是商段，我想换宿舍。

对面很快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事件解决。商段又把手机塞回枕头下，刚放好手机，灯就关了。

刚好，商段想。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请问商段同学在吗？”

抠脚大汉迅速回头:“找你的。”

商段完全猜不到是谁——很少有人都关灯了才来宿舍找他，即使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会第二天来。

商段走进那人，看到言饮晌抱着枕头目光如炬。

商段:“……”他来干什么？看到夜晚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全是浮云十分感伤于是来找自己倒苦水？

可面前的言饮晌只是笑着说:“商段，晚安。”

那一晚上，商段看了很久床板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他脑袋里乱乱的，里头循环播放言饮晌对他说的那句“晚安”。

真的是……受够了。商段这样想着，终于在凌晨的时候睡着。

于是第二天早会的时候商段眼皮都有点打战。

商段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头强迫自己清醒，腥甜的味道涌上鼻腔，他觉得好受一点了。

商段无论什么时候都对自己狠心。

领导噼里啪啦地讲完一堆打鸡血的话之后居然是颁奖典礼，还是上个学期期末的。

麒段中学颁奖从来都是按被颁奖学生的成绩倒着念，所以商段是排在最末的。

“商段”

商段听见自己的名字，从队尾走上前去，他们1班是理创班，几乎全都上台领奖了，留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商段正走着，感到自己后头有人从队伍晃出来跟着自己，那人快步追到他身旁:“同桌？”

商段:“……”他也是理科前30吗？看上去不太像啊。

言饮晌像是看出了他的内心想法:“你可别想甩掉我，我可是倒数第五个念出来的呢。”

商段有点烦躁:“那你怎么不先上去。”

言饮晌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这不是为了等你嘛，别人都是有朋友陪着一起上去的，到你这里就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我看着心疼……”

他才不需要朋友。商段想。

商段没有搭理身旁的小话痨，他上台拿了奖状后就站到了队列最前面——那里总是习惯性地空出一大片空地儿。

言饮晌拿了奖状也跟了过来，他站着想了想，拿着奖状站到了商段旁边。

台下说话声瞬间小了一个度，似乎都在诧异言饮晌的突然加入。

言饮晌看了看摄影社的同学，又看了看台下那些吵吵闹闹的人，然后笑着转过头对身边人道:“你好高啊，要是你排后面一点就好了，这样子我就可以踮脚了。”

商段微微歪着头看他，手里的奖状被捏出了一道明显的折痕。

“咔嚓——”这个场景被摄影社的人抓拍。

摄影社的同学偷拍完强压着嘴角:“大家，看镜头啊！”

商段回过神来。

他在干嘛？他不是不想理言饮晌吗？怎么头就这么自觉地转过去了呢？

——一定是他只要有人跟他说话他就会习惯性看着别人的缘故。

除了这个，商段实在找不出第二种更好的解释。

又是一声“咔嚓”的快门声，商段余光看见言饮晌好像比了一个耶。

小孩儿。商段想。

“你吃早餐了吗？”刚回到教室坐下，言饮晌就问。

“还没。”商段被问起才觉得肚子饿。

“喏，”言饮晌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快餐盒和一副一次性筷子，“学校食堂的早餐太难吃了，我今早点了水饺，不过它买一送一，我胃不好吃不了这么多，这一盒给你吧。”

“……”商段盯着那个快餐盒看了一小会儿，然后又听见言饮晌说:“就当是我上周烦你的赔礼吧。”

这个理由还牵强，商段打开快餐盒，从书包里面拿出自己的筷子。

“谢谢。”商段说。

“不用谢啦，你快吃吧。”言饮晌假装低头看书。

对啊吃吧，这可是我观察了一个学期才挑出来的合你胃口的其中之一。言饮晌把书立起来，躲在书后面暗中观察吃水饺的商段。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优雅好高贵好帅……一个人怎么可以吃东西都这么好看呢？！言饮晌觉得自己要流鼻血了！

那盒水饺当然不是什么买一送一，当然也不是言饮晌随随便便就买来给他的，那盒芹菜猪肉饺可是是言饮晌处心积虑在日积月累的观察和实践中得出来的最优抉择。

不负我上学期给他试吃周边那些外卖胖了三斤……言饮晌撑着下巴，欣慰地想。

那盒芹菜水饺“意外”地合了商大少爷的金嘴，商段慢悠悠地品尝着，不知不觉把盒子里的水饺全吃光了。

商段咔咔几下把快餐盒盖好，刚想去杂物房丢掉，就看见低头看书的言饮晌迅速起身拿走他手里的塑料盒子，快步走去杂物房丢掉了。

商段:“……”这人不是在认真看书吗？

言饮晌从杂物房回来坐下继续看书，好像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算了，商段想着。——他不想管。

商段翻开自己的练习册，刚想做几道题练手，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老师，她戴着金框眼镜，穿着学校的教职工服，乍一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她身上的那股气质总让人觉得她出身不凡。

“同学们好，”女老师站在讲台上对着底下的同学们微笑，“我叫商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大家高二到高三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啊，她也姓商啊？”“该不会是……”同学们在台下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商颖在讲台上慈爱地看着他们，当然了，也包括她亲爱的堂弟商段。

商段:“……”他堂姐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当上了语文老师？

一旁的言饮晌察觉到新班主任的目光，好奇地问:“她是你姐姐吗，同桌同桌？”

商段无奈道:“算是吧……”

算是？言饮晌眨眨眼，那是还是不是啊？

商颖敲敲讲台，正色道:“这学期我们一共有四次大考，最近的一次是八周后的期中考试，然后是六校联考，据我所知是在14周……”

言饮晌拿笔戳戳同桌。

商段不解地看向他。

言饮晌:“饺子好吃吗？你看上去很困欸。”

商段:“……”怎么突然问饺子的味道……还有这两个问题怎么不做铺垫连着问出来的……

商段“嗯”了一声，又低头看着自己的练习册。

诶……言饮晌撑着下巴看着商段长而弯曲的睫毛出神。

爱神什么时候才能眷顾我呢？言饮晌盯着商段的嘴角。

爱神什么时候才能眷顾我呢？求求女神快快派来丘比特一箭把我和商段串一起……

道阻且长啊……言饮晌在心里感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