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饮晌洗完澡回到教室时没有见着他那爱学习的面瘫同桌，直直地蹦入他眼帘的是一桌子黄黄绿绿的练习卷和小测验。

言饮晌看着那一桌子或浅绿色或淡黄色的纸张，不由得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什么才好。

“那个……”他前桌转过头来，女孩子声音小小的，说话怯声怯气的，“言饮晌同学。”

“嗯？”言饮晌有些烦躁的从试卷堆里抬眼，见到来人语气不自觉地放柔，“怎么了？”

“我是学习委员，”女孩子从桌子上拿起一份名单，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道:“你请假三天，已经有三天的必交作业没上交了，老师让我和你说在周末补完星期一交给我……”

“……”言饮晌抿嘴，看着那堆成小山的卷子，忍不住问道:“要交的有多少？”

“这些卷子的一半……”学委低头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还有老师布置在作业本上的那些作业。”

“行，”言饮晌皱着眉头开始收拾卷子，“我星期一交给你。”

“好的，”学委想了想，又贴心地说，“那你加油。”

言饮晌:“……”有些扎心啊学委。

不过他还是怀着沉痛的心情，缓缓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言饮晌拿着笔趴在教材堆里唉声叹气，百无聊赖地在电解池下边画了一个燃着的酒精灯。

化学老师要是看到肯定会气死在被他两指掐灭的酒精灯里，然后往后一倒倒进电解池，嗞啦嗞啦的。

言饮晌低着头傻笑，正想着他们化学老师真看到这幅画面会是怎么样的神情，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

“嗯？”言饮晌笑着从教材堆里抬头，和耳尖泛红的商段对视。

懵懂无知言饮晌看着久久不落座的商段，笔尖对着被他画成小人的单摆小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商段看着言饮晌化学书上从电解池里蹦出来的英雄小人、偷盗小人、皇帝小人……垂眸平缓了一下情绪，缓缓落座。

刚坐下，身边人就拿笔敲了敲他的课桌，商段抬眼看过去，言饮晌正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笑着看着他，他一边脸的肉被木板挤压因而堆积在了一起，趴在桌子上笑，显得整个人傻乎乎的。

也很可爱。

商段又别开眼，看向言饮晌一题未动的物理卷子。

他好像答应了他什么来着？商段看着物理卷子，回想着。

“商老师，”言饮晌又拿笔戳戳他，有些为难的语气，道:“最近的课程好紧哦，这些题，我都不会欸。”

商段看着言饮晌眨巴眨巴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记起来了，那个光线昏暗的病房，躺在床上哭唧唧买惨的病号，还有他自己许下的承诺……

“嗯，”商段低头看着自己桌子上的竞赛题，按了两下手里的按动中性笔，道:“你有哪些不会的，圈出来。”

“好的老师。”言饮晌应下，拿起笔乖乖埋头圈圈画画。

过了几分钟后，商段还没写完一页的题，言饮晌就又抬头恭恭敬敬地把练习册和教材捧到商段面前，像极了古时候那些给皇上递奏疏的大臣，也很像一个一个地上讲台给老师交作业的幼儿园小朋友。

“好了老师。”言饮晌捧着那沓书，只露出上半张脸，眼巴巴地看着商段。

“嗯，”商段看了一眼，“你放下来。”

“好的老师，”言饮晌同学乖乖地把那沓书放下来，作小学生上课端正状，“好了老师。”

“嗯，”商段凑近了他一点，“我们先看这个……”

一个知识点讲完，商段抬眼问他那不省心的学生:“懂了吗？”

“好的老师。”言饮晌乖乖点头，那模样，像极了系统里只有两道编程的，那种人机。

商段:“……”这算什么回答？我就当你听懂了吧。

“好的老师。”言饮晌再次乖乖点头，再次眼巴巴地看着商段。

商段:“……”嗯……

商段蹙眉，把手里的笔放下，想了一会儿又拿起，在书上圈了两道原型习题和变式:“你先做一下，看看还有哪些不懂的。”

“……”言饮晌看了一会儿，指着一道易错题，没说话，目光如炬，看着商段。

刚拿起草稿纸想再算一遍分段函数变化后的解析式的商段:“……”

“嗯。”商段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的学生，得忍，言必信行必果。

“这个主要是看图，你看这个振子的共振曲线，我们便可得出这个共振系统的固有频率大约是3Hz……”商段从自己物理书里拿了支铅笔，在乙图上圈了一个圈。

言饮晌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我知道，所以排除A选B，”接着说出自己的疑惑点，“不过我想知道的是CD怎么看，圆盘匀速转动的周期增大它的振动频率怎么变。”

言饮晌很巧妙地避开了为什么周期增大共振曲线峰值不会变化这个白痴才会问的问题，使自己看上去既不是那种完全的物理白痴，也不是那种如上帝一般存在的天赋持有者。

言饮晌小声地哼着小歌看着专心致志给他讲解题目的商段，罪恶感油然而生。

——言饮晌不是完全不会，以他的自学能力随便翻下书然后照着教材看两眼再做几道习题巩固一下，一个知识点就解决了，真的有不会的大多也只是概念模糊或者公式给整错了，解一道题不过是时间问题，不是那种特别难搞的题完全不需要看讲解。

言饮晌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看着商段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右手，嘴角微微翘起。

——其实他就是想近距离看着商段，人们都说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最帅，那他也要看看商老师认真工作的样子，这也是一种增进感情的好方式嘛(*?︶?*)～

虽然这种增进感情的方式有些罪恶。

言饮晌摩挲着下巴的小绒毛，目不转睛地看着商段的演算过程，眸中笑意更深。

明明可以寥寥几字便可以讲完的基础题，可商段偏偏不厌其烦地再重复再重复一遍概念和公式，就算是高一的来了大概都能一知半解，蒙个两三分。

商段是个好老师，言饮晌在心中窃喜，手里握着的笔不自觉地在化学书上画了个特别丑的小心心。

今晚的秋风依旧和前日那般萧瑟，一如前日言饮晌半夜惊醒，在帘子后看到的萧疏，张开手指感受着风从指缝间流转，又倏地翩去，难免多有些感伤，不过回头看到商段在自己身边，靠着椅子安稳地睡着，过去捏捏他鼻梁骨他也醒不着，皱着眉头继续睡的样子就有些好笑。

和现在一样，言饮晌单手撑着下巴，手里在自己的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商老师的肖像画，他一本正经地盯着商老师手下的演算笔记，实则在心里笑弯了腰。

由于言饮晌差不多三天没上课，落下的课程有点多，周末这两天刚好高二没课，商老师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加班加点，终于在周日那一个小时零五分的午休时间把言饮晌落下的课程给讲完了。

商段靠在椅子上，觉得这简直比自己高一上学期连着考五个小时的理科竞赛还要劳累，百思不得其解当年孔子怎么就管教得了3000多个弟子的，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和从前不一样的敬畏之心。

“欸～”言饮晌伸了个懒腰，把桌面上的练习册和作业本合上，又把笔全部塞进书包的一个小夹层里，心情极其美丽，“prefect！居然在星期一凌晨之前把作业干完了，真的是意想不到呢。”

商段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地板瓷砖上的一处污垢，有些幽怨地想:也不想想是谁的功劳最大……

言饮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想把手机塞回去和商段唠嗑，叮咚一声消息来了。

——Rat方宇:今天下午去吃烧烤？

——Rat方宇:我看中一家店，感觉那里挺不错的

对面还甩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兔子掉眼泪的表情包过来，以示真诚和恳切的心意。

言饮晌一头黑线:“……”185的黑皮体育生装什么可爱。

言饮晌打字:你就不能不偷我的表情包吗？[鄙视]

对面依旧是那个委屈巴巴的兔子，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疯狂掉眼泪]

言饮晌:“……”I hate you.

他点开[我的]界面，把那个兔子表情包系列从他的[表情]里删掉了。

言饮晌点开方宇发过来的地址，上网搜了搜大众点评，觉得风评还挺不错的可以去吃一下，他肘了一下身边的商段，俏皮地眨眨眼:“商老师，言同学请你吃烧烤要不要？”

商段看着言饮晌，缓缓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言饮晌看见商段眼里迷茫的那一片雾，莫名委屈——啊不是啊，怎么商段辅导我跟魂被我吸了的模样，我又不是聊斋里面那种吸人精气的狐狸精，区区两天半真的有这么疲乏么……

言饮晌在心里嘟囔着，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

“嗯？”商段蹙眉看着眼里不停冒星星的言饮晌，不太高兴，“你大病初愈，吃什么烧烤。”

谁知，言饮晌眼里的星星更多了——不是第一时间考虑自己，而是考虑我？！感动！

商段:“……”

这人在兴奋个什么劲啊。

商老师不解。

言饮晌刚想死皮赖脸的继续劝，就听到商段手机消息声如滚滚潮水般叮叮咚咚地响起，与此同时，言饮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提醒他微信有新朋友申请加好友。

商段和言饮晌一时都有点懵，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拿起手机。

商段这边:

——傻X发来一张图片

——傻X发来一张图片

——傻X发来一处定位

——傻X:[勾引][勾引]哥哥出来玩啊

——傻X:商段，一会出去吃烧烤啊！我寻了个地方保证又好吃又美味！[色][色][色]

商段打字:你这话有语病

对面很快回复了:“管他呢，就算有语病我语文也是121，考了这么多次就没变过[骄傲]”

——傻X:那就这样定了，晚上五点七个字在校门口的那棵神仙树下集合[OK]

商段:“……”

谁特么和你定了，商段有种想把多年发小掐死了冲动。

言饮晌那边:

[一条鱼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通过名片分享添加]

[一条鱼:我是郑瑞，商段他小弟]

言饮晌很是服气——这人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

言饮晌动动手指，点了[同意]，顺手给他备注郑瑞。

——郑瑞:下午好啊[微笑]

言饮晌打字:“你好”

——郑瑞:朋友，你和方同学一起吃饭？考虑一下我呗？

——郑瑞:我负责出钱，你们负责出发

言饮晌打字:“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

没等言饮晌打完，聊天框上方出现一个“对方正在输入…”，随后郑瑞的消息迅速甩过来:“OK，那我们晚上五点七个字在校门口的那棵神仙树下集合”

言饮晌:“……”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打字速度这方面输给别人，难道真的被方宇这家伙说对了？一语成谶了？生了一场病身体各机能直线下降，连打字都)不利索了？

言饮晌看着方宇发过来的“郑瑞都和你说了？”，陷入了缄默。

商段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对旁人说:“郑瑞让我和他去吃烧烤。”

言下之意是:我不能陪你去了，因为就在刚刚前一秒，我和别人有约了。

嗯……这么有种渣男始乱终弃的感觉呢……

言饮晌想着，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周日下午是学生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可以选择待在学校里学习打球唠嗑看电影，或者选择申请出校门走走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放松放松心情……只要不违法乱纪，这段时间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整体来讲，麒段中学作为一所省重点，学习氛围是相当轻松了。

是的，言饮晌也是这么觉得的。

言饮晌和商段一起从宿舍楼里出来，中途还去校园小卖部买了根绿豆冰棒解解暑，翻着学校论坛里前人对麒段中学褒贬不一的评价，绿豆冰棒甜丝丝冰凉凉的感觉萦绕舌尖，言饮晌高兴地晃了晃脑袋，商段在一旁看着他。

“同学，打扰一下。”一个长相斯文的男生扶了扶金框眼镜，把他们拦下，后面还跟着一个很高的男生，眼底还有淤青，额头上有一块已经结痂了的刀疤。

“嗯？”言饮晌抬头看着他，又看看后面浑身煞气的男生，不禁蹙眉，问道:“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男生有些手忙脚乱，在书包里拿出一小沓纸张，“我们是魔术社的成员，我们将于星期二下午的下完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在东区活动室举行一场魔术展演，都是我们社团的，到时候还会有小礼物小奖品之类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言饮晌注意到男生的用词，哑然失笑:“啊，我会去给你捧场的。”

——完全没有搭理他身边的商段啊，连推销都没有在给商段推销，已经注定了他不会去么？哈哈！

“真的非常感谢！”男生看上去很高兴，他后边那个刀疤神情也舒缓了一些。

言饮晌有着十足的理由和证据怀疑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人不答应的话就得被刀疤拖进小黑屋胖揍一顿，然后他们就得鼻青脸肿地喊叫着“我愿意我愿意！”

“……”

言饮晌接过男生递过来的海报，把它折成小正方形放进了校服外套口袋。

看着那两个人走远继续去别处推广魔术展演，商段看着草丛里低飞的虫子:“要下雨了。”

“嗯，”言饮晌把手机放回包里，“我也闻到了，”随即感叹，“那种，雨的清香。”

商段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走着，听着一旁的言饮晌叽里呱啦地述说着对秋雨的赞美和喜爱之情，觉得这场类似于被逼迫的烧烤貌似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