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风顺势又递给他一朵,浑身洋溢着投喂动物园异食癖大猩猩地快乐,应揽舟面不改色地把花瓣一撸,留下个秃瓢花蕊,塞到陆乘风手边。
那厮凑到鼻尖嗅了嗅,将其插进一个玻璃瓶,和其他秃瓢排排站,颇为精细地将其摆放好了,才对封瑾道:
“联邦第几军?”
“铂银第三军,是个女的,看着像是往局长屋里去了。”
“找周叔去了?”
封瑾摇摇头,将视线从干嚼玫瑰花的蝴蝶身上艰难地移开,正色道:“不是找周局,去找姓李的去了。”
陆乘风脸色一变,封瑾撇着嘴,活像吃了什么腌臜玩意,半晌才从嘴缝里吐出李玉才三个大字。
李玉才这厮,是HIB个人人嫌丢脸的货色,长得人模狗样五脊六兽,却趁着前些年周则年和联邦闹矛盾,架秧子拱火把老周从一把上撸了下来,自己摇身一变,坐上了头把交椅。
可到底是小人得志,联邦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让他拿了个正局长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乎,实权便又下分到了陆乘风这里,搞得他位置不尴不尬,像个纸扎老虎,空有威风。
陆乘风虽然看不惯他,但还没到撕破脸皮说亮话的地步,他满不在乎地将玫瑰上的枯叶择下来,丢进垃圾桶:
“他是给联邦出过力还是哭过丧,找他有什么用?”
封瑾则道:“找周局不好说话,找他可不一定了。”
两人对视一眼,陆乘风顿时明白了那点小九九。
周则年是刺头,可李玉才却是软柿子,既然扎手地玩不动,自然要挑好捏的。
行啊,这算盘打得噼啪响,隔着俩区都能听见了。
应揽舟默默地蹲坐在转椅上,轻轻打了个饱嗝儿。
陆乘风将手上的玫瑰拢了拢,放到旁边,自然而然地揉了一把神游天际的蝴蝶脑袋:
“在这呆着,别出去,等着我回来。”
见应揽舟点了点触角,他才招呼封瑾,两人一齐下了楼。
楼下HIB办公区里,这才一转眼的功夫,调查局警员们便被紧急传讯来开会,众人围正在播放录像的大屏幕前,手中拿着一字未写的会议记录本,样子装得十成十。
陆乘风对屏幕上那张脸再熟悉不过,圆眼尖下巴,不是诺斯还是谁。
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诺斯先后黑入了第六区核心商圈的传媒屏幕,反复播报关于【K-130】文件的数据和经过,即便被联邦强行切断了屏幕操纵系统,也能从私人终端里探出那颗神经质地脑袋。
“所以,我们认为,诺斯只不过是被推到前台来的一个演员,他的背后,必然有着更强大地操盘手。”
屏幕一侧,那位身着银白制服的女人使着激光笔,在诺斯脸上画了个圆,还没等她话音落下,便有人带头鼓了三声巴掌——沉重有力,缓慢肯定,一股子上层领导不接地气又妄想亲民的倒霉做派。
这一有人带头,台下便稀稀拉拉也跟着鼓掌,女人却没见领情,张嘴想要说话,却又被那倒霉领导抢去去话茬:
“大家们,林军长的意思,想必都明白,对于这种恶劣事件,大家一定要时刻警惕,”
李玉才的官腔还没打完,激昂的声线在空中滑稽地转了个弯,落在了人群后已经听得不耐烦地陆乘风身上,虚伪地笑了一声,挤出满面褶子:
“来,小陆,你是亲历者,和林军长汇报一下。”
他这一说,众人地视线便齐刷刷地落在了陆乘风身上,那个刚才还围着封瑾吃瓜的雪豹尾巴一摇,碳素笔便又从肉垫中掉下去,小声地跟同事咬耳朵。
陆乘风把兜一插,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目光微转,落在林军长身上,笑道:“我一个半路插进去的门外汉,知道的未必又林军长要多。”
他说这话虽脸上带笑,眼神却是冷的。李玉才心知肚明他是敷衍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可这回上头来了人给他撑腰,自然难容他这狗崽子不着四六,不由得拿起了架子,挺起圆肚把手一背,面带讥笑,语气却还和煦:
“小陆啊,领导要你汇报工作,这是给你展示的机会嘛,年轻人,要多历练,不要怕事不要躲事,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为难——”
可他还没说完,正被架秧子拱火那位林军长却径直走下了台,眉头紧皱,活能夹死只苍蝇,她终于忍不下去地抖了抖背后的薄翅,头也不回地走向陆乘风:
“后边说。”
陆乘风点了点头,徒留李玉才站在台上,生硬地把那句陈词滥调咽回肚子里,脸涨通红地干咳了两声,引起一阵憋不住地闷吭。
李玉才挂不住脸,只能拿小虾米撒气,勒令中午之前上交一份会议报告,写不完的,提头来见。
偌大的办公厅内,顿时一片哀嚎。
陆乘风便在这哀嚎声中,听见林军长压低声音发问:
“那只蝴蝶没和你在一起?”
他顿时警醒,可两人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陆乘风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窗户,两根触角正悠哉地举起,一圈一圈地匀速旋转。
像是听见了声音,那触角猛然一抖,紧接着便消失在窗口,下一秒,办公室虚掩着的门便被推开一条缝,从里边探出颗毛躁地脑袋:
“陆......林渡?”
应揽舟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触角随着侧倾,很有韧性地颤悠。
林军长——林渡满脸果然如此地神色瞥了一眼陆乘风,像是抓了拐卖变异种地现行犯。
这回换陆乘风干咳了。
进了办公室,三人落座,林渡扫了一眼陆乘风桌子上的玫瑰花,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这次来,和联邦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个人意愿。”
说着,她将袖口一撸,那枚乌洛波洛斯的印记依旧在她手臂上清晰可见,甚至比在幻境中颜色更深,四周充斥着压迫勒紧的静脉曲张,皮下出血点像是密密麻麻地小针孔,围绕着印记爬满了手臂。
“没有眼睛。”
应揽舟窝在转椅上,不太感兴趣地出结论。
林渡翻了个白眼,“我还没鼻子那,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有时候还是可以回到幻境之中去。”
这个说法或许有失偏颇,但她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地描述,来解释这有些恐怖地事情。
“最开始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以为是做梦,所以就没太在意。”
“但是事情很快变得不对劲起来,幻境中逐渐出现一些我看不清的人影,行色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去。这个时候只有我周边的环境是清晰地,但凡超过一米开外,就像是被雾气遮挡住了。”
陆乘风看着她那条几乎被蚕食了的手臂,皱了皱眉:“后来那?”
林渡冷笑了一声:“后来,随着我梦见幻境的时间越久,所有的物品都在逐渐清晰,唯独那些出现在医院里的人脸,像是带上了面具。”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那张三角螳螂面具还扣在上面,梦中的回忆潮水般想她涌来,使得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直到最后,我可以活动的区域越来越大,微弱地声音也终于变得明朗,这时我才发现,我陷入了一场六十五年前的回溯。”
林渡有些艰难地绷紧嘴角,脸色异常的苍白,应揽舟看了眼陆乘风,触角在抖出了烟圈,飘忽地在林渡眉间散开。
“不要去想。”
他凭借着着一点安抚在林渡记忆海域中短暂地捕获,替她把话说全:
“所有经历了幻境游戏的玩家都会再一次目睹【K-130】实验的过程。”
“纸上的数据单薄,唯独□□的消亡是真的,要刀架上脖子,鲜血染红掌心,他们才会觉得刺目,觉得警醒。”
陆乘风深深地瞧了一眼应揽舟,后者一副淡然,事不关己地模样,仿佛对这种事看透了,觉得乏味了,他试探地问:“你在柳岸脑子里,也看到了这些吗?”
应揽舟回答的很干脆:“没有,我只能回溯,不能预见。”
那你为什么要拦我那。
陆乘风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应揽舟身上的迷雾,就像是个藏在迷宫中的毛线团,走进去,找到了,却发现根本上乱糟糟一团,而他又坦率的可怜,将转椅滑到陆乘风身边,垂下触角,轻轻点在他的眉间,叹了口气:
“你打开,你就是开启者,乌洛波洛斯是诞生和死亡的结合,开始便是结束,你会很危险。”
陆乘风有些发愣:“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应揽舟勾起唇畔,海宝蓝般的眼睛像是澄澈透明的湖水,荡开几分难以察觉地笑意:“你捏我触角的时候。”
所以我都知道。
一切都知道。
林渡冷漠地别过视线,从衣兜里掏了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着了,深吸一口,臭着张晚娘脸弹了弹烟灰:“儿女私情往后靠一靠,现在我说正事儿。”
她调出光屏,投放到一面空墙上:
“这是我经历的梦境中,一个被反复提及的名词,也是我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而在今天上午联邦最后销毁的诺斯视频最后,他也提到了那个——”
林渡将目光缓缓落到应揽舟身上:
“被你忘记的埃德维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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