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琅牙回过头，便见到顾明棠似笑非笑，眉眼间藏着戏谑，淡定地注视着他，挑起的凤眼如蝶翼一般高傲美丽。

不知怎么，琅牙心里生出两分忐忑。

他左手下意识抬起，碰了碰自己右肩上的鞭伤，然后理直气壮地说道，“他敲错门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顾明棠气笑了，反问道，“是吗？”

“是。”

顾明棠脚尖一点，如同飞鸟一般从屋顶轻盈跃下，然后直勾勾盯着他的眼，道，“那你就该记住他的名字，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可能每天都要看到这张脸。”

听到这话，琅牙猛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底写满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顾明棠微微一笑，眼神转向重新走回来的宋砚身上，故意逗弄可怜的狼崽子，“他长得还不错，我很喜欢。”

轻飘飘的声音压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琅牙呼吸一顿，就见宋砚回头走了过来。见到院中两人，他微微一怔，旋即露出冷静的神色，“顾姑娘？”

他的语气透着些微的不确定，显然，顾明棠的真实模样和他所设想的“落魄孤女”有些出入。

住在贫民窟，却身着华丽张扬的红裙狐裘，通身的贵气远比寻常贵族小姐更胜三分，将斑驳的墙皮都衬得恍若玉宇琼楼，这样一个人，逐渐与梦境之中的凤凰少女对上号，但游戏系统的说辞还是让他对眼前的情形生出几分不确定。

孤女？落魄？人生低谷？

宋砚暗中骂了系统几句，抬头的时候便与那张鲜活动人的美人脸对了个正着。不得不说，即使宋砚审美单一，不欣赏这样侵略性太强的美貌，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想必你就是顾明棠，顾姑娘吧？”

虽然方才还在用宋砚的存在逗琅牙，但真见到宋砚，顾明棠只是冷淡地掀起眼皮，“你认错人了。”

宋砚一愣，然后皱了皱眉，“顾姑娘真爱开玩笑。”

“顾姑娘，我是傅云川的旧识，听说你只身一人来到莫兰城，十分担心你的安全，于是飞鸽传信给我，要我帮忙照顾你几日。”宋砚神情平静得不像是撒谎，配上他格外严肃庄重的外貌，可信度立刻从八分提到了十分。

随即，他补充道，“我是个大夫，想必你也听过我的名字。顾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宋某帮忙的，尽管开口。”

顾明棠面上露出礼貌的微笑，“傅云川要你来照顾我？那他自己怎么不来？”

宋砚顿了一下，“他暂时走不开，宋小姐有了身孕，宋家人不肯善罢甘休，他暂时没有办法离开河东郡。”

一句话，既表明傅云川同宋小姐有了首尾，又暗示对方能力不足，仔细体会，还会觉得此人不负责任。只一个照面，宋砚就踩着傅云川在攻略目标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对付情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心慈手软，尤其是宋砚面对的是数量未知、身份未知的潜在情敌，他更不可能留半点情面。

“宋小姐怀孕了？那倒是一件喜事。”顾明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问道，“你和他关系很好吗？你得知他被软禁，难道不该先去救他，怎么会出现在莫兰城？”

宋砚怔了怔，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种问题。

【叮，来自宋砚的恶意值 1！】

“实不相瞒，是在下仰慕顾姑娘，便假借傅兄的名义登门拜访。”宋砚打出一记直球，想要以此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听说顾小姐身在莫兰城，我一时情急，不请自来，抱歉，是我唐突了。”

顾明棠：“你知道就好。”

【叮，来自宋砚的恶意值 1！】

宋砚还是生平第一次讨好女人，做起来并不熟练，尤其是在对方并不配合的情况之下，他脸上严肃的面具差点绷不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顾姑娘难道不能理解我的情不自禁吗？”

顾明棠冷笑一声，“抱歉，不能呢。”

【叮，来自宋砚的恶意值 1！】

就在宋砚开口的一瞬间，琅牙立刻进入全面警戒状态，弓起的背脊将黑色布衣撑起流畅的弧度，露出的手臂上，伤痕已经愈合了大半，只有皮肤上斑驳交错的伤痕彰显着这是一个危险人物。

他用凌厉的、透着浓重恶意的眼神紧盯着侵入他领地的陌生男人，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威胁声，而宋砚同样对他投以敌意的一瞥。

如果不是当着顾明棠的面，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只怕根本无法维持表面和平。

自从她把人从角斗场带回家，琅牙就对除她之外的所有人表现出浓重的攻击性，顾明棠并不想激怒暴躁的狼崽子，于是先发制人。

她道，“这位公子……”

“宋砚，我叫宋砚。”

“好的，宋公子。”顾明棠随意改口道，“我并不清楚你和傅云川之间的情分值几个钱，但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兄弟妻不可欺，我是他的心上人，你却背叛了你的朋友，到我面前说你仰慕我，这难道是君子所为吗？”

宋砚反应很快，“傅云川已经有了未婚妻，他的未婚妻姓宋，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孩子。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绝非良配，他要享齐人之福，我对此不敢苟同。比起朋友情分，我更担心顾姑娘因此受到伤害。”

见他神情严肃，不卑不亢，顾明棠认真审视他半晌，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宋公子既然是大夫，想必处理些皮肉伤不在话下，琅牙，你带人回房，让宋大夫给你看看伤口。”顾明棠语气平淡，对宋砚礼貌一笑，“有劳宋大夫。”

如果宋砚当真是千里迢迢赶来探望心上人，这就是送给他的第一道考验。

宋砚的确懂医术，只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神医的名头大半来源于造势，要说真材实料，他的医术未必能比得过街口的王大夫。

听到顾明棠的话，宋砚面上不动声色，头上却悄悄冒出一层冷汗。

眼看着顾明棠的好感度依然停留在“零”上，宋砚微微蹙眉，下手的动作不自觉便重了几分，看在琅牙眼里就成了挑衅。

“嘶……”顾明棠一进门，听到的就是琅牙强忍疼痛，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顾明棠脚步一顿，脸色当场便淡了几分。

“宋大夫，你说你是行医之人，你从前也是这样对待伤患的吗？”

【警告！警告！目标人物对玩家身份产生怀疑，好感度大幅变动，倒计时结束后将收回宿主的金手指！】

金手指是什么意思？是他才得到的所谓游戏系统吗？

没了金手指，他要怎么得知顾明棠的好感度！

宋砚惊得瞳孔放大，而系统倒计时的声音已经在他脑海中响起，【30、29、28……】

他当机立断，【系统，倒计时暂停！】

系统当然不会搭理他。

冷汗顺着脊背爬了上来，宋砚呼吸不稳，语速极快地辩解道，“顾小姐，我看这位……我看他伤势不重，几日后便可自行痊愈。”

【警告！目标人物怀疑值 2！倒计时，21、20、19……】

时光飞逝不过眨眼间，宋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额角上冒着汗，严肃的表情再也绷不住，显出几分狰狞来。

他将包袱里的东西杂七杂八抖落出来，抓了个白玉瓶，匆忙道，“这是我家传的丹药，一颗下去立刻见效，今晚能下床，明天活蹦乱跳，还请顾小姐笑纳！”

顾明棠不由冷笑，“既然是你家传的丹药，怎么能随意送给别人？你若是有心讨好，一开始就该把药拿出来，现在送药算什么意思？”

她拧着眉，眼里明晃晃一片怀疑之色，“你该不会是想要诈我吧？”

【10、9、8……】倒计时已经走到个位数，宋砚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圆滚滚的丹药塞进琅牙嘴里，然后猛地一拍，逼着他把药丸吞下，“顾小姐，我是诚心送药，怎么会对你不利？你不要把人想得这么坏！”

“我还可以更坏一点！”顾明棠一脚踹翻了他的凳子，提着领子把人拎起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药里下毒，姑奶奶活剐了你！”

宋砚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预感到自己的金手指即将离他而去，他眼里的厌恶不加遮掩地流露出来，正要开口斥责，就听琅牙“咦”了一声，然后震惊道，“不、不疼了！”

他跳下床，拉着顾明棠的手往自己伤口上摸，神情怔怔的，“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下一秒，他立刻把目光投向宋砚，白牙森森，露出了抢劫犯同款冷笑，“喂，把你身上的存货交出来！”

顾明棠眼睛一眨，终于笑了出来。

【2、1……滴，倒计时暂停，当前目标好感度：0！】

宋砚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觉得“0”这个数字如此动听，宛如天籁。

顾明棠也没有想到，就这么半分钟的工夫，宋砚能为她贡献出十点恶意值。

看来这个法子可行，日后可以在其他攻略者身上多尝试几次。

***

在找到顾明棠之前，宋砚是做过详细调查的。他并不意外顾明棠的身份变动，和方晟不同，宋砚是游戏世界的土著居民，不了解剧情主线，更不会察觉到所谓的NPC已经偏离了主线剧情。

事实上，顾明棠的身份并非隐藏剧情，而是天道对游戏bug的自我修复完善。作为本世界土著，顾明棠生来便受到天道偏爱，而作为觉醒的NPC，她心性气度远胜常人，更无法坐视乱世生灵涂炭，于是天道为自己新生的世界选择了唯一的救世主。

因此才有了顾明棠的重生。

而宋砚等人作为重要男配，原本不该和顾明棠产生交集，为了打乱方晟的剧情线，协助顾明棠重整河山，天道才慷慨给予了对方觉醒的机会，甚至为对方打开了金手指，让他们窥视到未来的命运，聚集到顾明棠身边，为她的大业添砖加瓦。

天道不懂人心，窥视到未来的男配没有成为顾明棠的助力，反倒站在她的对立面，变成新的敌人。

幸好，重生后的顾明棠挣脱了世界线的控制，远比所有玩家想象的难对付，不仅将游戏主线搅得乱七八糟，还喜欢捉弄猎物，反复折腾直到对方咽气才觉得好玩。

而天真的宋砚对此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在耽搁多日之后，杀手甲终于满身狼狈回到傅云川处复命。他是受雇于傅云川的杀手，而不是豢养在府中的死士，对他并不忠诚，在自己的同伴身死之后，他不会去怨恨杀死自己的强者，只恨自己技不如人。但对于雇佣他们去杀害无辜女子的傅云川，他心中难免多有不满。

因此，在傅云川询问他追杀结果的时候，杀手甲面无表情回答他，“任务目标跳下山崖，尸骨无存。”

“什么？死了？”

傅云川腾的一下站起身，温润面孔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惶恐之色。

他敢叫人去追杀顾明棠，就是仗着对方天生凤命，绝不会轻易死亡，如今攻略目标都死了，他该去哪里找人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