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瑞尔被抓进了一个透明的小方盒里。

巨人在将他关进去后并没有做什么，依旧在花园里到处搜寻，寻找藏匿在花园角落里的其他昆虫。

看起来，不管是害虫还是益虫，植物园的主人对出现在他的花园里的虫子们很是不欢迎。

大的如螳螂蜘蛛那样，小的就连赤眼蜂这种的，只要是被找到、看到，全都会被那只带着医用手套的大手抓住，扔进一个扁平的装置中。

那个装置随即就会嗡嗡叫两声，然后从底部掉出一些亮晶晶的粉末。

不过西瑞尔看到的都是植物园内原本就有的昆虫，至于由玩家们扮演的假虫子，目前还没有一个被副本大BOSS抓住。他也暂时还没遇到除了他和Heaven之外的其他玩家。

他看着巨人在这附近巡视一圈。先是喷洒杀虫剂，那些难以徒手清理掉的依附在叶子上的爬虫，或是抵抗力十分微弱的小型飞虫，在杀虫剂的影响下会直接消解。

植物园主人就在这时捉住因刺鼻的杀虫剂而急吼吼飞出花丛的体型较大的昆虫，粗暴地塞进处理装置。

差不多清理完了这片区域，巨人随手把装着小蝴蝶的方盒随手放进实验服的口袋里。西瑞尔的视野也不得不被迫关闭。他只能点开游戏地图，看着地图上的小绿点一点一点朝右上方挪动。

万幸，眼下这种情况在游戏的判定中也算是玩家的自行探索。巨人走到哪里，地图中的位置也会随之更新到哪里。

西瑞尔不断把虚拟屏拖拽、拉大，在绿点的旁边，还有一个和它重合的……粉色的点。

红点通常代表周围的敌对生物，对玩家友好的NPC在地图上是不显示的。这个粉色的坐标点……

乍一看其实像是被减弱了很多的红色。

难道它的意思是，虽然算不上敌对，但还是会造成威胁的角色吗？

西瑞尔没搞明白。

被玩家自行放大后的地图上没过多久就出现了一角银色。渐渐的，那片银色越来越近，直至虚拟屏中央象征着玩家自己的绿点接触到它的边缘。

地图上的画面骤然一变，从一大片单调的银色区域变成了一份室内建筑透视图。

巨人走过实验室里长长的走廊，来到工作区，随手将口袋里的小方盒放到桌子上。

从昏暗的口袋里重新回到光照充足的地方，小方盒里的青年被外面明亮的光线刺得眯了下眼。再睁开眼时，他看到远处另一个堪比小山的实验台边，那个神秘恐怖的植物园主人、整个副本设定中唯一的‘人类’，正将那消灭了十几只大型昆虫的装置拆开。

巨人换了另一副手套，装置底部半透明的盒子里已经装了半数粉末。他把这些粉尘倒进桌上的马弗炉里，关上门，粉尘在炉内静静焚烧。

空气中传来一丁点烧焦蛋白质的气味。

这股气味原本应该更为浓重，但由于被捉到的虫子都被处理成了更小的粉末，焚烧的气味就变得不大了。

在实验室里的空气转化器的运转下，这点气味很快就会消散。

但在污浊的空气被换走前，小方盒里的玩家还是闻到了一点。

“唔……”

西瑞尔捂住嘴。因为这股怪异的气味，他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慌——这不是来源于他的自主意识，倒像是因为触发了某个条件而自发植入到玩家大脑里的程序。

像是看到同类被处理、焚烧的那种惊悚感……

就像人类见到尸体时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那是出于自保而激发的生存本能。

尸体是死亡的具现化。

哪怕青年明知道眼前那些昆虫并不是他的同类。甚至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被它们追杀的对象。

但在副本的设定中，所有的玩家也都是‘虫子’。

实验室里被污染的空气已经全部被换走。但那种令人不适的心悸仍然没有消退。

西瑞尔扶着方盒的边边，胸口心脏的跳动变得无比迟缓，‘砰——砰——’的，一下跳完了，才会接着第二下。

他有点想吐，感到没来由的恶心，甚至搭在‘墙壁’上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颤抖。

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劲。

青年终于有了点作为玩家的自觉。他点开游戏系统，半透明的虚拟屏上，果然看到一个提示框逐渐成型：

【状态3】……恐慌……

附带效果：…………

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状态框不稳定的闪了闪，几息之后便消失了。

等等。

状态‘3’……？

西瑞尔意识到了什么，他点进状态提示那个界面。

虚拟屏上，两条状态栏安静的一上一下排列。

【状态】责任感（永久）

附带效果：授粉是每一只昆虫的使命。在花园里的第一朵花盛开前离开植物园，强烈的不安将使你丧失掉全部生命体征。

【状态2】被注视

附带效果：你获得了‘植物学家’的忠诚。‘植物学家’将持续关注你。在任一存在死亡后，该效果立即消失。

第一条，‘责任感’。这是所有玩家进入副本时强制携带的debuff。也是规定了玩家在花期到来前不能离开植物园的初始状态。

而在它下方的第二栏，不知何时出了一条新的状态。

西瑞尔想起了被他用掉的那张卡牌。他那时原本打算用到那只蜘蛛身上，但道具变作的流光却阴差阳错的飞到了巨人的身体里。

这应该是卡牌所造成的效果。这条状态可能在道具生效时就产生了。

那么，之前出现的到底是……

西瑞尔确定他没有眼花。他刚才真的有看见一条新的状态产生。也许是因为使它出现的条件已经消失了，那条不稳定的状态还没来得及成型，就也随之消散掉。

青年稍微平复了那种难受感，这才抬起头，看向实验室的具体面貌。

与其说是实验室，光从表面上来看的话，这里其实怎么看都只是一间普通的玻璃花房。

单单从这个房间来说，左右两边和进门方向的墙是正常的墙体，但房间最前方是一整面的透明玻璃。

透过那面玻璃，可以看见和实验室外的植物园。

就连天花板也是如此。

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玻璃。它也许还具有调节光线、气温的作用，在这间房间内，外面刺眼的阳光和蒸腾的热气都得到了减缓。

适宜的光照、温度、湿润程度，以及四周遍地人工栽培的绿植，共同营造出了令人感到舒适和放松的环境。

这样的环境也很适宜那些因为珍贵脆弱而被特别移植进来的植物的生长。在今天之前，它们曾是植物学家研究的对象。

不过现在，又额外出现了另一种。

巨人将马弗炉内焚烧过后剩下的零星几点灰也清扫干净。最后脱下了手套，在白色的医用手套上用酒精瓶喷了好几下，然后把它们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重度洁癖。

西瑞尔对副本BOSS的形象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他看到BOSS在处理完那边的事后，走了过来。极具压迫感的大小，站在装着玩家的小方盒前，几乎将头顶的光线都完全遮盖住。

巨人的表情沉入因为逆光而产生的阴影里。方盒顶部被敲了敲。

巨人打开了盒子。

并伸手把里面的小蝴蝶抓出来。

作为在对方眼里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小虫子，西瑞尔识时务的没动——事实上，就算他挣扎反抗，被缩小成花生米大小的玩家全部的力气在比例正常的植物园主人面前，和螳臂挡车也没什么两样。

巨人的动作很是随意。他把盒子里的‘小蝴蝶’捏起来，指腹稍稍用力，捏着这小玩意儿转了一圈。

“……再看一次还是觉得很特别啊。”

巨人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应该说是探究，像是遇到了有意思的现象，一个难得一遇的研究样品。

西瑞尔被按到了桌面上。

他背后是冰凉坚硬的隔板。像一个盘子似的实验器具旁摆放着剪刀、镊子、解剖针、采粉刷……等等等等，一整套用于研究植物学的工具。

昆虫类显然不是植物学家的研究领域。实验室里也并没有用于解剖动物的工具。

就连植物学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只蝴蝶带回来。

只是因为‘它’很漂亮。是从来不曾在花园中见到过的新品种。所以才让他也不由自主的产生了解‘它’的冲动吗？

西瑞尔还不知道面前的巨人心中所想。他被固定在盘子里，肚子被粗如树干的指尖戳了下。那截大得吓人的手指在收回去前，还贴着他的下巴蹭过。

也许在巨人眼里，这不过是轻轻一碰。但相同的力道换算到百倍小的玩家身上，就显得很是严重了。

至少对于盘子里的西瑞尔而言，他只是被巨人的指甲背面擦了一下，就感觉像被按在坚硬的钢铁上用力摩擦着。接触到那‘钢铁’的皮肤没过两秒就红了起来。

青年的皮肤原本就白。甚至白得很显眼，像是蚌壳里没见过光的珍珠。这样就导致他身上某处地方变红时，就红得很刻意，很……色气。

——简直跟被人抓着狠狠揉捏过一样。

再加上对方脸上因难受而稍微拧起一点的眉毛、习惯性下垂的眼睑，好像不小心被人类捉住，尽管不喜欢，却不得不被人按着摸到羽毛根的小鸟。

很好欺负。虽然不太亲人，还有点呆头呆脑，但同样也不会乱啄人。防御力极低，警惕性极低，攻击性没有。

蓬松的羽毛里肯定也满是香喷喷的阳光的气味。

植物学家微笑着戴上新的医用手套。

他拿起了剪刀。

昆虫一向是巨人最讨厌的东西。

他厌烦这些小虫子在他的花园里肆无忌惮的钻行、产卵，啃食花园里的植物。所有的虫子都是恶心的，它们总是狡猾的偷偷溜进来，蛮横地将这里当做它们肮脏的巢穴，在微小的角落里大肆破坏。

所有虫子都是不该出现在这座花园里、却又总是时不时冒出来的垃圾。是要被清扫掉的脏东西。

但这只蝴蝶不同。

‘它’有被研究的价值……‘它’多么漂亮啊。就像他精心培育出来的那些花一样。甚至更加美丽。

“……要从哪里开始好呢。”植物学家苦恼道，“要不然，先剪掉翅膀试试？”

巨人不懂如何了解昆虫。这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但解剖一只蝴蝶，和解剖一株铃兰，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巨人手中的小剪子朝着托盘里的玩家伸来。在这之前，它的工作仅仅是处理一些柔软的植物叶片。不过虽然经历过上百次的使用，剪刀的内刃仍旧锋利，似乎一下子就能剪断玩家的胳膊。

西瑞尔根本无法动弹。他的手臂被巨人轻而易举的按住，如同按住了蝴蝶的半边翅膀一样。

眼看着剪刀尖端越来越近，仿佛即将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青年不自觉睁大眼。

他终于明白了那张卡牌的意思，和Heaven当初说的那些话的真正含义。

忠诚……

是什么样的忠诚？

主语的缺失，即便是同一个词语，意义便天差地别。

你要得到谁的忠诚？

在弱肉强食的植物园生态链里，这个词可能仅仅只代表了对族群首领、更强者的忠诚。他如果把这张卡用在一开始想用的蜘蛛身上，也许仅仅只会收获一只单纯的昆虫小弟。

但在有思想的智慧生物面前，在巨人面前。

一份能扭曲思维的道具，在不可控的情况下使用，反而造成了弄巧成拙的结果。

但他能说这张牌没有效果吗？不能的。

巨人所做的一切无一不在向他展示卡牌的效果。如果道具没有起作用，巨人不会将他从蜘蛛网上解救下来，不会把他带进实验室，不会试图对他进行拆解研究……

这是植物学家对观察对象的忠诚。研究者对实验品的爱。

比起‘忠诚’，它所代表的含义，更趋近于‘危险’。

因为他在以一只蝴蝶的身份，祈求花园主人全部的注视。

西瑞尔瞬间想通了这些。并且模模糊糊意识到，他现在面临的，恐怕是一个比被蜘蛛抓住吃掉还要糟糕得多的处境。

他还能……离开这里吗？

逆位命运之轮:是的，我又发力了

这次的副本也叫《倒霉西西历险记》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天天哥:

【Heaven:你现在在哪里？】

【Heaven:？@西瑞尔】

对方exe.未响应

【Heaven:……人呢】

游戏好友消息回到一半就闹失踪，怎么办，在线等[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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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巨人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