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一眼宫城外不知道打哪里抢来的舟船,再看一眼压在士卒身上沉重的包袱,还有被绑在牛羊车上哭哭啼啼的宫女妇人,叹了口气,爱怜地揉了揉宇文尚书的脑袋:
“朕的尚书令,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这些乱七八糟的带着不累吗,人家士卒也是人哪。”
近处的将领听了我的感叹亦是附和点头,私下指点着我这方,交头接耳起来。
赵行枢与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几人聚在一起嘀咕罢,站出来与我不满禀道:“陛下明鉴。宇文化及此人平庸智短,身为尚书令不想着众将的衣食住行,却只派手下搜集抢劫这些财物和女人,臣看着他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根本就没想着带我们回去,您要不还是把他撤职了吧?”
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和沈光亦附和道:“是也是也,这等昏庸之人怎能带我等回去?陛下您既然成竹在胸,当任用贤能的臣下处置这些事才是,我等也好有个章程哪。”
请求的将领遂多了起来,渐渐蔓延到了外围的士卒队伍里头。
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多,宇文化及躲在我身后讷讷不敢言,只亲近的宇文智及等人肯为他争辩一二,终是不敌人多势众,面对言辞质问的兵将同僚,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我清咳一声与众人摆了摆手,周遭渐渐安静下来。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次西归,不必急于一时。一步错,步步错,需做长远的打算,方能脱此困局。”
我瞧着众将沉思的面色,面作忧虑地解释道:“依照我的打算,我等是王师,若得支持,不出意外两年便可回京。可若只图片刻的快活,自作主张,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到时候失去大义,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后头发生什么变故,恐怕就不好说了。”
如何选择众人心下再清楚不过,各自的小心思被我这番话唬得烟消云散,皆作焦急与我拱手道:“臣等悉听您的安排,还望陛下亲自指挥我们的行动。”
宇文化及经此一遭被我撤了尚书令的职位,改作了做摆设的礼部尚书,我另拜封伦和裴矩做左右仆射,下令放走劫掠来的女人,将抢劫来的舟船分以金银与物主做抵押,等出了江都让他们自行回去,又用珠宝财物和绫罗绸缎与当地的百姓置换普通的布匹鞋履和铁器等,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不仅筹集到了可观的物资,还收买了不少民心。
用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换寻常器用的财神爷谁不喜欢。
船夫们依依不舍地与我告了别,甚至有人还请我以后常来他们江都,此中如何让人哭笑不得不提,待我们一众十来万人上了岸,不紧不慢地赶到了徐州,一路奔波下来有些劳累,于是下令休整一日。
徐州不算得荒蛮,只是历经动乱人员有些稀疏,这里的州官青壮也早跟着李密的义军跑了,我们所占的也只是空有其城而已。
我看着凋敝破败的城郭,与当年第一次来的心境天壤之别:“如今天下不太平,金银珠宝只会招来祸患,乱世匪盗横行,咱们还是低调些的好。”
“唉,徐州城过去也算得上繁华之地,也成了这个样子……”
辅公祏兀自嘀咕着看向不远处休整的人马,感慨着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云云,回过身来又指了指我身上的素缟,悲叹道:“至尊年岁虽轻,处事却深谋远虑,沉定有度,先帝有您这般智力和见闻的儿子,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呢?”
我低落地摇了摇头:
“他不曾听过我的劝奉。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等死,我却不能陪他一起等死,各人有各人的命理,我要的是生。
我抬头廖落地望向北面的天际,一道烟尘向这方滚滚而来,再近些看那队人马,约摸只有二三百的人。
辅公祏摇扇的动作一停:“他来了。”
是瓦岗军的李密。
远处的守卫乘马过来,那队人马为首的两三人风尘仆仆走来,其中一男子离我三五步站定,与我庄重拜道:“臣李密受天子诏,奉命前来接应,新皇继位,天下震动,臣忝为三公之太师,愿为至尊效犬马之劳!”
“太师快快请起。”
“太师一路辛苦,”我亲自将李太傅搀起,理了理他身上汗湿的衣服,再看向他身旁的稍年轻些的男子:“这位是……”
那人对上我的视线一震,忙作谦恭道:“臣魏县王伯当,谨拜至尊。”
这人不简单。
见我好奇此人,李密与我骄傲地介绍道:“此子是臣学生,画策谋略,无一失误,臣甚信重之。”
我不晓得他到底如何本事,只李密这人的瓦岗军实在不弱,此人作为他的心腹,必然也不是平庸之辈,自然得给个好差事引他入朝:“太师既言你有才干,我便拜汝为御史大夫,即日起朝廷拟定新律,王师所经之处,监察劾奏官兵盗匪等违法违令事宜,你可能胜任?”
王伯当眼睛一亮,与我激动领命道:“臣无异议!”
我带着李密入了帐,细谈近来的情况,方知他已杀了上任首领翟让,如今统率翟让所部,近来被王世充击败,翟让旧部单雄信等人于是叛变投王世充,听闻我这个新皇帝北上,于是改来投奔我。
原来是瓦岗军内讧让我捡了个便宜。
不过此人当下看来并不能完全信任,为防他再行反复做什么山大王,我遂郑重告诫他道:“王世充乃是我部下,守卫洛阳乃是他的本职,太师日后不便与他再起冲突。天下未定,如今首要之任乃是安抚诸州,平定动乱,恢复生产,太师作为朝廷重臣,还请配合行事才是。”
如是一番嘱咐,李密观察我的黑目总算是定下,比方才真诚了几分:“既为天下安定,臣听凭陛下差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