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府试(上)

阎寻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青色的床帐垂下,挡着凉风袭袭。

他慢慢地睁开眼,隐隐约约地就听到了老师的大嗓门:

“当街纵马耍乐,撞坏了多少百姓的摊子,撞了多少人?若不是我小弟子救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怕是已经命丧车轮之下!你说你黎家富贵,却缘何连赔偿百姓的损失银子都舍不得?也舍不得给孩子压惊的红封?若是我小弟子延误了考学,你们给我等着!”

虽然他退出天家朝廷许多年,可到底老友们还在,到时拼了他这张老脸,把以前的人情都用了去,也要为小弟子出口气的。

被殷山长训得低头弯腰的管家模样的男子,苦着脸道,“殷山长教训的是。这事是我家公子做得不对。他也是初次离家,没有长辈约束,便无拘无束了些,就犯了错。还望殷山长原谅则个。”

殷山长板着个脸不答应。

这时候,外面人声鼎沸,似乎还有骏马嘶鸣的声音。

黎管家听着声音,眼睛一亮,道:“殷山长,我家公子自小没了亲娘管教,所以行事少了规矩。请殷山长原谅了他这一回。若说当街纵马奔腾是错,那现在外头那些人当街跑马难道又对了吗?更何况,那也是惊马了,并非全是我家公子的错啊。”

此时,殷山长的长随走了过来,跟殷山长小声地说几句,殷山长点头,长随出去了,他便对黎管家道:“若真心道歉,叫你家公子来。”

黎管家还想纠缠,却听得纷乱的脚步声进来,竟是几个军爷来了。为首的那个更是黑着脸,似乎要吃人一般凶狠。

来人再惊怒,也是先礼貌地与殷山长问好,“殷山长,宋城来迟了。寻儿与犬子可好?”

原来那个差点出事的小娃娃是宋城的孩子。

殷山长很是满意宋城对阎寻的关切,道:“你家娃娃还好,惊着了,现在还在睡。至于寻儿他,也不知怎的,似乎没有被伤到,但就昏了过去。再等等吧。”

“那我进去看看他们。待会我出来,再来与这位,说说惊马的事。”

宋城披风凛冽地越过管家,推开门,就对上了阎寻有些迷茫的眼神,惊喜道:“寻儿醒来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连宋城都开始叫阎寻做“寻儿”了。

阎寻确实有点蒙。他听着老师他们说话,却又说不出话来,他还在想着,哪个人背部被踢了,然后喉咙受伤不能说话的?

又听得猎户宋城的话,就知道了他身边这个小肉团子,竟然是宋城的孩子?这说明,宋城才跟在唐将军身边不久,就娶妻生子了?可真了不起。

阎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殷山长与蒋小五因为宋城吼的那一嗓子,此时已走进房里,掀开了帐子,探头看他。

看见阎寻真的睁开眼睛了,激动得几乎落泪。特别是殷山长,极为害怕阎寻被伤到五脏六腑。即便是手脚受了伤,哪怕不能参加科考,只要人好好的,就一切都不怕。

而小五哥呢?刚才若不是殷山长一直示意他冷静,他早就带着人去套了那个黎家公子的麻袋了。

“寻儿,你可饿了?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酱香鸭!”小五哥开心地问。

殷山长瞪他,“他现下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你去叫郎中来,再看看寻儿他有没有大碍。”

小五哥应了一声,飞奔出了房门,路过小厅时,看到黎家的管家还杵在那里,便不耐烦地将人赶走了。

屋子里,小荷却是端来的蛋羹捧着站在床边上,又哭又笑地道:“哥哥,这是你最喜欢的蛋羹。吃一碗,好补补。”

殷山长看着小荷,满意地点点头,“听这个小丫头的。不然待会她又得哭。”天知道他收到消息说阎寻出事了,他差点也是晕了过去。等他赶到这里时,看到小姑娘趴在床沿前哭的时候,有多么的惊讶。又听得小姑娘说她答应嫁给阎寻了,更是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虽然是玩笑话,没有定亲,可也是说明阎寻厉害。真不亏是他的关门弟子,找妻子也是如他一般神速。不管如何,小荷误打误撞地入了殷山长的眼,觉得她可配阎寻。

三娘偷偷地抹眼泪,徐三叔则是悄悄红了眼圈,早知道如此,他们就不该来城里,因为他们所以脚程变慢了,才恰好遇到了那个劳什子公子哥。若是快些进了酒楼,就什么事都没了。

话说那被撵走的黎管家唉声叹气地回了黎家别院。他家公子怎么就那么的倒霉,招惹了同是一家人的孩子,还都不是好惹的。看那武将,怕是已经是校尉一类的人,那多是得将军看重的。

而这附近的军中大营,又只有唐将军在。他可听说了,唐将军又极其的护短。若是两个孩子有点事,那他家老爷可不得把公子打死了?

管家回到别院时,听得小厮说公子又出门会友去了,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心口一闷,他此时算是明白了老爷当时对公子恨铁不成钢的那种痛与愤怒以及绝望了。

刚才殷山长诘问他,为何不是公子亲自登门谢罪?不是他不想带着公子去,实在是,他拉不动人去啊。

管家顿时心灰意冷,索性破罐破摔,当即写了信给老爷寄去,而后就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的。他感觉,这样的安宁日子,怕是不多了。他还是趁早享受一回吧?

却说此时的黎家大公子,正被一群人怂恿着去见阎寻,跟他赔礼道歉。

“听说那本是山中农夫的儿子,旁人只猜他日后也长得一幅猥琐样,没曾想,他是越长越好看,面容清秀温和。若是长大了,定是角色美人,配黎大公子,那才不算是辱没了他的才情样貌。”

若是不知路过的行人,听一半,漏掉一半的话,定是以为他们这群浪荡子是在嘴上辱没姑娘,知道的,才知道他们是在言辞羞辱不在此处的阎寻。他们如此一说,也是因为黎大公子是爱美色的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入了他的眼,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那黎家大公子也是个脑子简单的,或者说是目中无人的,被人一捧,顿时觉得轻飘飘的,当即就带着人闹哄哄地往万春酒楼去。

到了门口,还嘻嘻哈哈地将万春酒楼与他们逛过的春风楼给比较一番,可把才听到消息的殷山长气得头脑发昏。

阎寻担忧极了,急忙坐起来,忧心地道:“老师跟那些个混账东西计较,无端地气坏了自己。不如叫人打他们一顿,还能心情舒畅些。”

殷山长颇以为是地点头,对着已经抱着小娃娃的宋城道,“把你的马鞭给我。”对呀,就算是在金銮殿上了,他也不是没跟朝臣吵过架、打过架。没道理,他不敢打一些纨绔混账的!

宋城愣了一下,便明白了殷山长要做什么,硬气地道:“殷山长,不如我去。我也是给我的儿子报仇,不怕师出无名?”

“你去?你一个大头兵,别最后给他们做了出气筒,唐将军来不及救你。不是我自视甚高,我这把老骨头,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敢对我如何的。”说罢了,一把抢过了宋城的马鞭,跨步而出。

宋城飞快地放下了小娃娃,飞快地跟在后面。就怕他老人家出点什么事,不好跟唐将军与刺史大人交代。

阎寻急了,披着衣裳就要起身,却被三娘与小荷联手拦住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哭着看着他。

徐三叔在一边道:“寻儿莫急,宋城身手好,又有他的同僚在,必定能护得住殷山长的。你现在不能乱动。”

“我没事。”阎寻着急了,“我真没事。”

就在他们争执的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的鬼哭狼嚎,而后没一会,那鬼哭狼嚎的就越来越小声了。

阎寻害怕自家老师为了给他出气,而打死了人,便叫小荷出去叫人,“就说我忽然头疼,快叫老师回来!”

小荷很听阎寻的话,遂奔跑到前面去,却是见殷山长黑着脸正往会走。

“殷山长,坏蛋可是都走了?”小荷人小,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就问了。

殷山长点了点头,问:“你出来做什么?不照顾寻儿了?”

“哦,没,哥哥说,让我出来瞧瞧。”小荷舌头打了个卷,就把他的话给改了,因为她不想用话咒他不好。

“一群烂泥,有什么看头的?”殷山长说着,又去了阎寻的屋子。

“老师!”阎寻急声叫人。

殷山长骂道:“还折腾?快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三娘与徐三叔局促地起身,殷山长摆手,“都坐。我也不是什么大官,不必拘束。”言罢,又与阎寻道:“我看你府试还是别去了。大不了明年你再考一次县试。”

阎寻立即摇头,“老师,我没事。歇息几天就好了。”

殷山长瞪他,“你说了不算。等郎中给瞧过了,再说。”

好巧,这时候,小五哥拉着郎中进来了。

一屋子的人,静静地等着郎中下结论。

郎中看此情形,倒是笑了,“别怕。没事。他的脉搏有力,呼吸也顺畅。不会有事的。若是你们真不放心。大不了老朽今晚就住这里。不过,蒋大掌柜的,你得包老朽的饭食。”

已经被人称作大掌柜的小五哥听说阎寻无事了,爽朗大笑,应了,“可以。日后,您老人家若是想吃我家酒楼的饭菜了,您尽管来,都不收您银子。”

一时间,大家都很高兴,于是一大伙人就聚了个餐,就连小荷都狠心抛弃了阎寻,投向美食的怀抱里。

可怜阎寻也只能吃些汤汤水水的躺在床上闻着肉香吞咽口水。

而擦黑找来万春酒楼的宋连,在街上就听了阎寻的事,着急得他一路奔跑而来。所以,当他出现在酒楼门前时,整个人如同在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都没在意,只揪着一个小二问,“寻弟他如何了?”

小二也是东林村的人,自然是知道宋连的,就告诉他道:“他没事了。就在屋子歇息呢!宋公子,你是去看他吗?”

宋连点头,飞快地去了阎寻的房子。

“没事就好。以后可不能莽撞了。”两人相对一眼,而后宋连就说了这么一句。

阎寻有些愧疚,让亲友都为他担心了,但叫他不救人,特别是无辜的人,他也做不到,于是他只好笑了两声,模糊过去,又引开话题道:“你才刚回来吧?快去陪老师吃饭吧!”

宋连想直接离开,不想去蹭吃。可殷山长在,他也不敢不辞而别。只好赖在房子里,想拖着时间,等他们吃完饭了再去找殷山长。

阎寻无奈,只好叫小二端了一碗肉粥过来,“快吃吧。刚刚跑了那么一段路,喝点粥补回来。”也不好叫太好的饭菜,怕宋连脸上挂不住,直接走人。

宋脸闻着那肉香,又见阎寻实在担心他,他只好是不好意思地端着碗,咕咚咕咚地喝完。

等殷山长他们吃完后,宋连也去见了殷山长。知道宋连自尊心强,不好占人便宜,殷山长也说不出责怪他的话来。

第二天醒来,阎寻一睁开眼,又是看到了围着他床边的一圈人,可把他吓着了,“老师,小五哥,小荷,还有三娘徐三叔,你们怎的这么早?”看他起床?

他是一时间没想起缘由了。

等人群后的郎中走了过来,他才想起自己的遭遇来。

“没事了。恭喜。”郎中笑着起身,“殷山长这回可把心给放回肚子里去吧!脉搏正常,可比一遍的年轻小伙都壮实。”

众人,包括阎寻他自己,都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是真的害怕自己因伤不能参加府试。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今年?

感谢上天垂怜,他没事!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又投入到紧张的温习功课当中。

两个月后,他与宋连再次相携走到考场外。

“连师兄,希望这次我们也能同时上榜。”阎寻笑着道,那么的自信爽朗,跟他刚来时参加县试的是,浑然不同。

“一定会的。”宋连握住他的肩膀,坚定地说道。这也是对他与阎寻的要求与期盼。与阎寻不同,他输不起了,也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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