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盛嘉言视角

盛嘉言视角

外婆家在乡下,那里种了很多的绿杨树,每当有风时,无数的树叶哗啦啦作响,午后闲暇时,我们会和外公外婆一起坐在小院里在树下乘凉,外公把冰镇在井水里的西瓜拿出来,切成块,把最好的部分分给我跟荷荷。

外婆则摇着蒲扇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的晃,荷荷喜欢这里的环境,一刻不肯停的在这里走动,不是拍拍这里的野花野草,就是不知道从哪捡来了奇形怪状的树叶。

她最喜欢去的是离外婆家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那里的水清澈见底,水底还有红色的鲤鱼,她喜欢捉鱼,外公就给她找了一个捕鱼的小网兜,她兴奋的脱掉鞋,挽起裤子,跳进溪水里。

我则在岸上看着她,她享受捕鱼的乐趣,捉了一两个小时后又把鱼都放进了水里,我们一路走回家,恰巧堂舅舅和他家三岁大的小孙女夏夏在外婆家玩,我们和堂舅舅打过招呼去洗手,这几天夏夏已经熟悉了荷荷,一来外婆家就总追着荷荷跑。

荷荷洗过手后就陪着她在院子里玩,而我则坐在外婆的躺椅上看手机。

其实,自从来到外婆家,作息正常了很多,早睡早起,而且看手机的频率也大大的减少,只是偶尔才看一次,从早晨起来吃过早饭再陪着荷荷去捕鱼,都还没看过手机。

手机刚打开,就有软件信息跳出来,有一条信息是关于一起酒驾事故的,因为是本市的,我随手点进去看了一眼,那些字眼一个一个的跳进眼睛里,我的大脑轰的一声,好似有什么倒塌了一样。

我僵硬的关掉手机,下意识的看向荷荷。

她蹲在夏夏面前,正在用小野花给她编花环,夏夏很喜欢,圆圆的小脸贴在荷荷的手腕,看得很认真。

我僵硬地坐着,很长时间都没能缓过来,刚刚看到的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我一时之间分不清真假,可在荷荷准备看手机时,我下意识打断了她。

我不知道荷荷看到后会怎么样,但好像,又不能一直瞒着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当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她知道时,邻居婶婶来串门,和外婆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她突然提起了这件事,她正在叹息,却突然听见夏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手中的花环因为用力而断开,嫩黄色的花汁染在指腹上,荷荷下意识看向我,目光相撞时,我看到了荷荷眼中的慌乱无措,还有对事情真假的询问。

夏夏在哭,所有人都忙着哄她,而我的耳边只觉得夏夏的声音越来越远。

荷荷盯着我,我没有说话,她的眼睛渐渐湿润,豆大的泪珠不受控的滚下来,我慌忙跑过去抱住她,她口中一直重复着,让我把手机给她。

事情是没有办法瞒住的,我将她的手机还给她,荷荷的手不停的在抖,她不停的在拨着一个号码。

可是没有人接,一直都没有,她的脸还有嘴唇,一点点苍白,我知道,她心中抱着的侥幸,正在被一次次的无人接听撕裂。

她终于停下来,抬头对我说,哥哥,他太忙了,没时间接我电话,我们今天就回去好不好?

我帮她擦眼泪,说好。

看见荷荷的脸色,外公外婆吓了一跳,又得知我们今天就要回家,外公外婆忙问怎么了?荷荷是不是被夏夏的哭声吓到了?

荷荷摇头,说以后再来看他们。

外公外婆极力想挽留,我知道荷荷不可能再继续待下去,便对他们扯了个谎,当天便带着荷荷回了家。

在路上,那条新闻,荷荷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她心里已经明白事情是真是假,只是她还不愿意承认,哪怕是仅存的一点点希望,她都会紧紧抓着不放。

可是,纵使在心里祈求了千遍万遍又能如何?上天并不会因为你祈求而降下怜悯。

最终的结果不会被改变,只有那颗心会无限降落。

她一点点矮下去,呼吸变得困难,她哭不出声,眼泪却不停的掉,直到眼睛变得干涩,再流不出眼泪。

自此,荷荷便不爱说话了,起初,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突然有一天她打开房间的门,穿上干净漂亮的衣服出门,天快黑了,我不知道她要去哪,悄悄的跟在她后面。

我跟在她后面穿过那条小巷,看到她停在一栋房子面前,路灯下,她仰头望着,望了好久,楼梯破旧,她踩在上面,爬上三楼,我走过去,站在楼梯下守着。

这里的路灯昏暗,灯火稀少,夜色寂静,有点森森的,却也能让人沉静下来。

我仰头望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月亮也躲在云层里半隐半现。

这么多天,这是荷荷第一次来这里,我不知道她来这里代表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她要放下?

我心中有些慌乱,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我在自欺欺人的否定着什么,不甘心的抱着一丝侥幸。

我在下面守了很久,一直到夜深我才踏上楼梯,推开铁门,她坐在一扇门前,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听见动静,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我说,荷荷,我们回家吧。

她好长时间没说话了,开口时声音又轻又小,还有些沙哑,她说,哥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很快就要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预料之外的,突如其来的,被叫作意外,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只能称作意外。

但她好像并不需要我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是在问她自己。

想不明白的事,她总会一直想,不肯放过自己。

她不肯回家,她说她在等他,他总是回来很晚,她再等一等,说不定一会他就回来了。

既定的事实,她时而相信,时而不信,她的精神已经开始有些错乱,我想带她回家,让她好好的睡一觉,她的神经太紧绷,会将她击垮的。

开学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回学校,一直在家里休养,恰巧那时爸爸调回家里这边工作,和妈妈一起守在她身边,她渐渐平静,好像已经慢慢的从中走出来。

可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不想他们因为自己而日日忧心,在爸爸妈妈面前,她又恢复了笑容,自己一个人时,她时常发呆,时常因为走神而磕磕碰碰,腿上,胳膊上,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出来的青紫。

可是,爸爸妈妈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又怎么会分辨不出笑容的真假,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后来,荷荷回学校了。

她每天去上课,去餐厅吃饭,可是她看起来依旧沉沉的,十分瘦弱。

她每周往返于两地,好像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在学校时,我们偶尔也会提起陈杳,她并不避讳提起他,好像他一直都在,所以她去听医学院的课,很多人都觉得她很奇怪,但她并不在意,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很久后的一次,她没有按时回学校,我开始着急,好在打通了电话,我赶过去找她,那时天色已经暗了,她一个人坐在背光的公园椅子上,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公园里饭后散步的人很多,人群中有一个小男孩,骑着自己的玩具小车在转圈,他的爸爸妈妈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妈妈还拿着手机给他拍照,爸爸则在笑着夸他真棒。

看起来,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荷荷望着那里,问我,哥哥,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幸福?

他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喝了酒还要开车?

凭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幸福呢?

她自言自语,说了很多,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凭什么?想到最后,她的头疼又开始犯了,我带她离开,将她带回我自己的公寓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头疼变得越来越严重,有时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算吃了药也没什么效果。

再后来,她就习以为常了。

荷荷毕业后,在本地工作了两年,又去了其他的城市,我知道,她需要换一个地方,换一个环境,如果再继续待下去,她可能会疯掉,维持在表面的平静可能会在某一刻砰然倒塌。

她去了其他地方生活,我会经常给她打电话,有空的时候会去看她,她的状态看起来很好,看起来很积极向上,像是生活在阳光里的向日葵,围着太阳转。

她喜欢阳光明媚,不喜欢阴雨连绵,阴天或者下雨时,她会焦躁,脾气也会有点暴躁。

爸爸妈妈想她的时候,她会回来住几天,陪着他们散散步,说说话,或者和他们一起逛商场,每次都会给他们买很多东西。

而且,她学会了做饭,在家的那几天,她会给他们做他们喜欢吃的菜,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他们,做任何事情都格外的有耐心。

可是,她又换了一个城市,我知道,那种情绪还在折磨她,这么多年,她依旧停留在原地,并没有丝毫的好转。

她去的地方越来越偏远,给我打过的电话也越来越少,后来的某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梦见他了,他还是高中时的样子,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虽然我不在她面前,但我知道她哭了。

挂了电话后,我从窗前看夕阳,火红的朝霞,绚烂了一半的天空。

只是没过多久,太阳就彻底的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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