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安甯发现自己身处旧屋之中,躺在土炕上,手脚未束,遂翻身坐了起来。
屋中央摆一张四方桌,两条长凳,柳升坐一边,安甯与他相对而坐。
“请。”柳升为她倒茶。
安甯喝了。
柳升微讶,“不怕我下毒?”
安甯从容道,“你有求于我,不会害我性命。”
“我果然没有找错人,你很聪明。”柳升微笑,“既然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帮我救出妹妹的,对吗?”
耐心蛰伏,装疯卖傻,机会在前,却不急于动手,而是暗中观察,确保一击必中,倒是有些心机。
安甯抬眸,“若我不答应呢?”
柳升悠悠道,“湖里滚个死人不是什么难事。”
不仅有心机,还有胆识,安甯在心里补了句,“听说那冯公子权势滔天,淡江一众官员皆不敢惹。”
柳升轻笑一声,“再大也大不过皇子去。”自己早已将他们的底摸清。
柳升好似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精心编制陷阱,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然后收网。
安甯知道自己逃无可逃,于是问道,“那冯公子什么来历?”
“皇亲。”
果然,“谁家?”
柳升摇头,“不知。”
“你一直称呼他冯公子,他本名叫什么?”
“不知。”
安甯凝着他,默默收回方才的赞赏。
柳升面有讪色,“这冯公子很神秘,极少露面,我从未见过,在淡江,恐怕只有那些当官的才知道他叫什么。”
安甯淡淡道,“说说你的计划。”
“冯公子出手阔绰,醉春风的老鸨得了绝色女子,都会先孝敬于他,冯公子看不上,老鸨才敢自己留下。”柳升老实道。便是这点事情,也花费自己不少工夫。
这意思是让自己假扮妓女?“何以见得冯公子就会看上我。”
“以你的容貌,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无话可说。”
“进入冯府之后呢?”安甯继续问,“单凭我一个人,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救出你妹妹?”
柳升早已想好,“找到我妹妹,然后等。”
“等皇子来?”安甯失笑。
柳升暗惊,自己确实作如此打算,那冯公子即是皇亲,定然认识大皇子,大皇子开口,何事不成。想不到自己苦想多日的计策,对方竟一眼看穿。
安甯轻笑,“你如何笃定大皇子会为我与冯公子撕破脸,冯公子贪图女色,若大皇子做顺水人情,将我送给他呢?届时,不但救不了你妹妹,便是我也逃生无望了。”
“他会的。”柳升笃定,“你生病时,殿下日夜守在榻边,寸步不离,可见你对你的珍视。”
徐竟忱日夜不离照顾自己?自己竟一点也不知,“你如何知道?”
柳升也不瞒着,“我会点功夫,曾在外监视。”
“这便是你全部的计划?”安甯润了润嗓子。
柳升盯着安甯,声音低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你无恙。”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安甯哼道,“你进不得冯府,若殿下被公务耽搁,不能及时赶到,那冯公子得手了呢?你为救妹妹,毁另一个姑娘一生,你的行为与那冯公子何异?”
柳升一愣,显然未想这么多,他并非冷心冷肺之人,更不想毁另一个姑娘清白。
顿了顿,安甯问,“你有何证据证明你妹妹是被迫的?”
柳升一怔,自己哪里有什么证据,双手握拳,眼圈发红,“此事整个淡江无人不知。”
“整个淡江无人不知,却无人为你作证。”安甯一阵见血,“无凭无据的事情,你让皇子怎么做?拿身份压人,强把你妹妹带出来?若那冯公子反咬一口,说你伙同妹妹骗钱呢?亦或者说你妹妹是心甘情愿的呢?你无凭无据,人家可有的是人证物证。”
柳升心中气愤,胸膛剧烈起伏,却无计可施。
“你的计划漏洞百出,恕我不能答应。”安甯起身。
明晃晃的刀架在安甯脖子上,柳升缓步走到她面前,眼睛通红,“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你。”
自己等这个机会等了两年,错过这次,下次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她走。
刀刃锋利,泛着寒光,安甯知柳升并非恶徒,并不害怕,忽而心中一动,想到什么,细细琢磨一番,改口道,“我答应你。”
柳升心中一喜,不确定道,“真的?”
“你妹妹长什么模样?”
柳升自一旁柜子取出一幅画,在安甯面前展开,上画一位女子,纤细身材,眉目清朗,虽非倾国倾城之姿,亦有动人之处。
柳升指着画中人左眼处,“我妹妹叫柳夕,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十分好认。”
“好。”
按照计划,柳升带安甯去到醉春风,此时,安甯已换了衣裳,一身粗布破衣,脸上沾土,头上沾灰。
老鸨肥滚滚的身子裹在绫罗里,脸敷白粉,血盆大口,用一根手指挑起安甯下巴,仔细瞧了瞧,“倒是个美人。”
柳升搓手讨好道,“这可是我专门寻来的,保准儿能买个好价钱。”十足小人模样。
老鸨招招手,龟公跑来,“取二十两银子来。”
“二十两?”柳升不干了,“大街上随便找一个,还能卖五两呢,这可是个绝色美人儿。”
老鸨不耐烦道,“再给你加十两。”
柳升拉安甯就走,“拿我当傻子呢,你若是把这个美人儿送给冯公子,三五百两也得的,你若不要,我亲领了去便是。”
“行吧行吧。”老鸨也舍不得这个美人儿,“再给你加十两,不能再多了。”
柳升咬牙,“成交。”
安甯暗道,倒是会演戏。
柳升得了银子,美滋滋走了,出门后,便隐在暗处,见安甯被塞进马车,离开醉春风后,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夜幕中。
马车行至冯府一角门处停下,老鸨亲自上前叩门,她时常送人来,这里的人都认识,对方看到她,直接问,“来送人?”
老鸨把安甯往前一推,笑道,“淡江闹疫病,这美人可不好找。”
那人拿眼上下把安甯一溜,“行,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大人。”老鸨满脸堆笑,“冯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没到我那里去了,近来可好?”
“不该问的别问。”
“那这人,我就交给你了。”老鸨眼睛滴溜溜转。
对方了然,不耐烦道,“冯府何时少过你的好处。”
“是,是。”老鸨不敢多言,目送他们将人带了进去。
掩了门,守门的将人带到管家面前,“醉春风新送来的。”
管家也算半个主子了,安甯开始表演,哀求,“大人,我是被人骗来的,求求你,放我走吧,求求你。”
“放你走?”管家嗤笑,“不急,会放你走的。”
“真的?”有这么好?
“等公子腻了,自然会放你回醉春风的。”管家吩咐一旁小丫头,“带下去,洗干净。”
安甯拔腿便跑,被抓了回来,心中暗骂,这帮逼良为娼的畜生。
洗澡时,又故作不满,不是挑剔花瓣不香,便是嫌弃伺候不好,出来后,又指着一旁的丫头,“太丑了,换个漂亮的过来伺候。”
此时,安甯已换上管家准备的衣裳,红衣娇艳,胸~前春光若隐若现,管家被美色所迷,怒气变猥琐,忙不迭道,“换换换。”待公子玩腻了,自己还能喝点汤。
小厮小声道,“如此性烈,伤了公子可如何是好?”
管教笑容猥琐,“你懂什么,公子就喜欢性子烈的。”
一连换了几波,皆未见到柳夕,安甯有些心急,转而一想,自己也是糊涂了,那柳夕被抢来是伺候冯公子的,如何会做下人。
正寻思找借口换人,管家又换了一波人上来,最边上那人似与柳夕身形相似,安甯手一指,“抬起头来。”
那人慢慢抬头,正是柳夕。
“就你了。”
“好好,就让她伺候姑娘。”管家退下,“姑娘先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
众人退下,屋中只留她二人。
安甯道,“柳夕?”
柳夕猛抬头,“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画中之人七分灵巧,眼前之人却十分木讷,想必在这里受了不少苦,安甯叹息一声,“我受你哥哥所托,来救你出去。”
柳夕眼泪顿涌,“哥哥,哥哥他还好吗?”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安甯道,“一切照我说的做,知道吗?”遂将计划一一讲于她听。
柳夕点头。
因着大皇子在,冯纪州不能随心所欲,已在家中闷了多日,听闻醉春风送来一绝色美人,当即便命管家带过去瞧瞧。
很快,小丫头带安甯来到冯纪州面前。
冯纪州见到安甯微愕,旋即笑出来,“果然是个美人儿,还是阊都第一美人儿。”
安甯心中一惊,百密一疏,这冯公子竟认识自己,“冯公子认识我?”
之前定下的计策用不上,安甯思绪飞转,快速思索应对之策。
“阊都第一美人安甯,何人不识。”冯纪州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安勖通敌叛国,安家被灭门,你侥幸捡回一条命,怎的,活不下去,跑到这淡江卖身来了?”
人不在阊都,消息倒是灵通。
安甯笑道,“冯公子哪里的话,我只是出门散步,竟被人掳走,心中正害怕,没想到遇到冯公子。汪洙曾言四喜,他乡遇故知,便是其中之一,我们同为阊都人,却在淡江相遇,怎么不算是喜事呢,看在这点上,冯公子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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