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心念念忆相逢

或是图谋不轨的三皇子在谋权篡位失败之后羞愧自尽,或是当朝皇上为了稳固江山不惜毒杀自己的儿臣,或是是太子对三皇子找人报复至死,这些五花八门的版本飞出来让人哭笑不得,有趣的是,这些版本里,有一点是真的。

我收买了狱卒,三皇子暴毙的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狱卒中见过李复尸体的人都被灭口,我知道那些都是无辜的人,可为了这个不存在的现实,必须有人要牺牲。

她并不喜欢李复,我很高兴,一坛酒下肚,整个人都热起来,晕晕乎乎回到府里,就感染了风寒,这下竟卧床半月之久,我病了,她没有一次来看过我,等到好的快差不多了这才发现府中换了一批人,我迫不及待的找她。

我找她,却找不到。

别说是人影,就连名字和消息都没有。

我去找李重宴,这一次,我不再是之前一般,我几近乎用乞求的语气神态。

“哪里有什么赵熙柔?”

“秀州皇室早都已经被屠尽了,你的太子妃永远不可能是秀州人。”李重宴看着我,态度坚决,他又恢复了那副杀伐果决的样子,“你是天子,怎能为一个女人牵绊?”

他看似语重心长,却是让我缄默。

我找她,从酷热炎夏到寒冬飘雪,可那年的冬天可真冷,即使我穿着上好的狐裘大衣还是觉得寒风凛冽。

李重宴死了,死在那年的冬天,公公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反应,冒着看透的危险颤颤巍巍开了门,只见偌大的龙床旁有泣泪的红烛,却短的只剩一小半截,暖融融的烛光照着床榻,鲜血已经凝固,从床上蔓延到地下,场面一度毛骨悚然,太医们涌上去,只怕这血是他的血。

夜间值班的内侍居然大逆不道地躺在他的身边,那人安安静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果不是脖颈上翻开的皮肉,很难让人联想到鲜血是他的,李重宴在内里躺着,像是睡着了似的,挪开内侍,靠近时才发现他嘴唇发紫,眼下发黑,很明显是中毒,太医搭脉已经无力回天。

陛下薨了。

凡是北燕领土之内,无不缟素,是国丧,众人皆是悲伤不已,沉痛难过,无法自拔。

我为他办着丧事,却一点难过的意思都没有。

我与他,从来都不是父子,他要的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是一个能为北燕守住江山的工具,我要的只不过一个温情的父亲,一个让我放不下的赵熙柔。

在收拾他的遗物,我发现了带着赤血蛊毒的箭翎,这箭翎上的羽毛像极了熙柔贴身腰带上的图案。

赤血蛊毒,看是是毒,实则是蛊,不是血蛊,而是死蛊,藏于衣物中最容易入侵人的肌肤,进入人的肌肤后,有了鲜血的供养,死蛊就变成了活蛊,中毒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夜晚像是焚烧般难受,白天却又恢复如常,中毒者,短则几天,长则一年,必死无疑。

他说不能舍弃感情的人,不能做天子。

可我不要他帮我做选择,更不要他伤害赵熙柔。

夜深人静,我打开棺椁,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刀刃旋转,我听到肉拧动的声音,心下一阵爽快,他已经死了,根本感受不到,但刀刺进他的心脏,我舒坦。

我恨他。

他的命,应该由我来取。

即位,理政,我厌恶我自己,成了他的样子,本想着他想要江山,那我就败了他的江山,可寻找赵熙柔,需要皇帝这个名号,也需要天子的权力,否则,这天下之大,我害怕我找不到。

我像是做了一个梦,一只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手狠狠拖走了我的母妃,年幼的我哭喊着,无济于事,接着那只手变大,又拖走了李复,紧接着是赵熙柔,我战战兢兢爬起来,顺着那只手想要找到赵熙柔,手的尽头是李重宴。

他一身明黄的龙袍,器宇轩昂,将玉玺盖在我的手掌上,不容置疑道:“你不容推辞。”

而在他身后,是鲜血淋漓的母妃,是面色苍白的赵熙柔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背后冷汗涔涔,入眼是贴身的太监小召子,他很是担忧:“陛下,该早朝了。”

本来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起来,挥挥手:“更衣。”

他一面给我穿衣,一面叹气,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为了找赵熙柔,从北燕到下赤,我只差上天入地,问王母娘娘要人了,身体不比从前,大病小病不断,更别说这段时间北燕受下赤入侵我为此事日益操劳身体早已受损不止,小召子是一直跟着我的人,从我屈居人下人人都能骂一声窝囊,到后来与人虚与委蛇,在东宫八面玲珑力争权势,他见过我艰难困苦的样子,也见过我得意风发的模样,他是担心着我的人。

奏折一本一本大多都是充盈后宫云云,古来帝王都是后宫佳丽三千,哪有我这样的,有人说我坏了老祖宗的规矩,有人说北燕如今日益强盛,子嗣一事需要考虑,当然他们的说辞大多委婉,我不比李重宴,但到底是天子。

只是这些臣子根本不明白,他们的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不找到赵熙柔,北燕就不会有皇后,后宫永远都是空无一人,成长是责任,可成长同样也是爱,念着一个人,牵挂一个人,也牵挂着她待过的地方,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

减税减负,休养生息,北燕需要的不是攻城掠地,也不是强势入侵,而是安抚民心,发展经济。北燕南部是原来的秀州,我颁布了很多的政策,从航运,务农到商市无一不落,她不会想看到秀州的百姓过得不好,这是我能为她做的唯一的事情,如果她看到了,应该会很开心。

而她身中的赤血蛊毒来源于荒漠幽郃,书籍上记载的神秘国度,漫天的黄沙卷起来是天然的屏障,恶劣的自然环境让千年来很少有人涉足过此地,更有传说道幽郃鲜有人,即便有人,也是三头六臂,奇装异服,茹毛饮血,毫无人性。

我去过很多次幽郃,但从未真正到达幽郃。

疲倦,放弃,坚持,恢复,疲倦……

我陷入了死循环。

我日复一日的怀着盲目的期待,徒留苍老的痕迹,世界真大,我尽我所有的能力去找她,犹如大海捞针一般艰难,从下赤北燕到幽郃,从坚持疲倦到恢复,世界也真小,小到我只回头,一个转弯,就碰到了我找了很久的赵熙柔。

正如初见那般,她穿着淡黄色的衣裙,头发垂在腰间,只是步履不似先前稳健,她瘦了好多。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漫天柳絮飘荡,迷惑了我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身影,可我知道,那就是她。

我跟着她的步伐,走近那个小山谷,只见有一人白衣胜雪,秋水为神玉为骨一般的存在,气质出众,我不禁蹙了蹙眉,更走近了几步。

一阵强风刮来,带着内力,生生将我吹倒在地,他居高临下看着我抬了抬下巴:“你就是来下赤治病的北燕小皇帝?”

她停住了,整个人定在那里,不再前行一步。

我缓缓站起身来,金冠玉琉摆动,我问道:“你是……”

积劳成疾,本不是什么多大的病,但朝廷重臣让我注意身体的话实在是让我听得耳朵起茧子,如果赤血蛊毒真的无解吗,那我只是加快赶上她的步伐罢了,他们永远不明白,只是偶尔也想逃一逃这所谓贤明君主的责任和担当,听说下赤无药谷中有位圣人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我与下赤君主通过书信,带了几个人就来了无药谷。

遇见她,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只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孤傲清冷,似与世不容。

“在下白术。”他一开口,就破了防,哪里是孤傲清冷而不容于世的谪仙人,反倒是絮絮叨叨的,“无药谷自然是无药了,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得病,上赶着让我治,我告诉你,我治病救人那可都是有规矩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楚楚可怜:“我与下赤国君通过书信,还望白先生能收留我。”

白术一愣,脸上的表情十分沮丧,过了会,生无可恋般的:“进门,左手拐第二个房间。”

我顿时心花怒放道:“谢谢。”

绕过白术,走上台阶,我追上她的步伐,我缓缓抱住她,带着一腔深情,无限柔意。

我很想你。

我喜欢你。

我找了你很久。

我想带你回家。

我……

太多太多的话,到了嘴边,我却哽住了,再也说不出,明明预想了很多遍我们重逢的场景,明明练习了很多遍要说的话,可一到实战,全都成了空白,我只晓得就这样抱着她,就这样搂着她,就这样静静地贴着她。

她转过身,那双灵动而美丽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看着我,好像我们从未分离,我唤她。

“熙柔……”

只一声,便卸下所有的假装。

她靠在我的肩膀,回抱住我,一连串泪珠掉下来,滴落在我的脖颈,她的气息萦绕在我的鼻尖,让我心安。

她抽泣,小脸通红:“李乾,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气她不告而别,气她就这样离开我,气她人间蒸发这样久,可我也爱她,我爱她温婉知礼,爱她天真烂漫,爱她警惕戒备,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念她?

“我病了。”我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和你一样,是来看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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