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连太子府的大门都没有进,直接去了我的小院,
半个时辰后杨昭推开了小院的门,进来的还有秋娘和小桃。
“杨昭,你滚回你的太子府去。你不是挺心疼她吗,那你去找她啊,来我小院干嘛。”
我丝毫没有留他一丝颜面的驱赶他。我用的着他这么来糟践我吗?姑奶奶我不伺候了,我将和离书拍在桌子上,这是我早就写好的,想着三年之约一到便能让他签字画押,没想到还能提前用上。
“我们一拍两散。”
我气急了顺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盏扔了过去,我也没想到这次我竟然能扔的那么准,茶盏的底部突出的那一块棱角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眉心处。
他连痛都没有叫上一句那鲜红的血水便顺着他的眉心处淌了下来,我吓坏了。
秋娘急忙上前查看伤势却被他一把推开。
“气可出完?”他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还不带一声责骂,这倒不似平日里的他,一时间我也没了怒气。
他见我还愣在原地不动,他继续道:“解气了便回家。”
我因为心生愧疚也不与他争辩。可是东宫太子府我是不想回的。
“我不要。”
“明日太皇太后要来。”
听到太皇太后要来要来,我忍不住的打了一个激灵。杨昭虽为太子,可他并非是皇后所处,生母而是早已死去的良妃,良妃死后,便由太皇太后一直抚养,直到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又迷上了求佛问道,皇上便将他送到皇后身边。
我摇头:“那我更不要回去。”
“皇奶奶等着抱曾孙,你若不怕她把这小院拆了,便随本宫回去。说不定明日本宫还能帮你早些打发了她。”
路上,我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疑惑,开口问道:“杨昭,皇奶奶如今怎么爱上了看书念经?”
他垂眸沉默片刻,声音轻得像落在风里的絮语:“兴许是经书中的文字能让人得到片刻得宁静。”
瞧见他那样子我便没有在追问下去,后来我偶然宫中的老宫娥嘴中听到:
当年太皇太后尚是未出阁的少女时,出身远不及世家贵女显赫,不过是京中一个寻常官宦家的女儿。可缘分偏生奇妙,彼时还是太子的先皇,在一众环佩叮当、妆容精致的贵女中,偏偏一眼就看见了她——没有繁复华服的堆砌,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澄澈灵动的韧劲,就此动了心。
这份心意很快便掀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上,大臣们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屡屡进谏,直言她的出身会影响太子的声望,甚至动摇未来的国本;后宫之中,先皇的双亲更是明确反对,觉得这样的女子配不上储君的身份。可先皇性子执拗,认定了她便是此生良人,顶着满朝压力与双亲的不满,执意将她娶进东宫。婚后的日子里,他待她始终如初,即便后来登基为帝,坐拥三宫六院,对她的宠爱也从未减过半分,这份跨越阶层的深情,成了当时宫中人人称羡的一段佳话。
谁曾想,多年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竟也步了先皇的后尘——他爱上的,是一位家世更为普通的农女,也就是后来的良妃。彼时太皇太后已执掌后宫,深知朝堂势力平衡的重要性,和亲公主楚思文背后的势力,是稳固朝局的关键。因此,太皇太后坚决要求皇上迎娶楚思文为太子妃,对他与良妃的感情百般阻挠。
皇上对良妃用情至深,不愿就此舍弃。他一次次跪在太皇太后面前恳求,言辞恳切,甚至愿意以太子之位作保,只求能留下良妃。最终,太皇太后见他态度坚决,又恰逢良妃已怀有身孕,为免皇室血脉外流,才松了口,允许良妃留在宫中,但只给了她一个低微的位分。
不久后,良妃顺利生下皇子杨昭,皇上欣喜若狂,对这对母子愈发上心。可谁也没料到,就在杨昭出生后的第三个月,良妃竟突然暴毙而亡。宫中流言四起,此事最终不了了之。皇上痛失爱妃,又担心年幼的杨昭在宫中无人庇护,思来想去,只能将杨昭送到太皇太后身边,托付太皇太后亲自抚养,才算给了孩子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
日子一晃,杨昭长到三岁。这一年的秋猎,皇上与皇后一同前往围场,却遭遇了刺客行刺。当时刺客的刀刃直逼皇上,皇后竟下意识地扑上前,挡在了皇上身前。虽有侍卫及时赶到制服了刺客,但皇后还是受了重伤,经太医诊治,虽保住了性命,却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皇后无嗣,在后宫中始终少了一份根基。太皇太后念及皇室子嗣传承,也为了安抚皇后,便提议将已养在身边三年的杨昭,过继到皇后膝下。皇上虽不舍,但也明白这是眼下对杨昭、对皇后、对朝堂都最稳妥的安排,最终点头应允。就这样,年幼的杨昭离开了抚养他长大的太皇太后,成了皇后名义上的儿子。
后来几次,我偶尔借着入宫请安的机会去看她,总见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本翻得卷了边的书,眼神定定地落在纸页上。
自那日后,我虽回了东宫,却仍与杨昭陷在冷战里——他送来的蜜渍金橘,我让小宫女原封不动退了回去;他遣人来问要不要一同去御花园赏初雪,我也只淡淡回了句“身子乏”。这般别别扭扭过了几日,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杨玥的生辰。
天还蒙蒙亮,秋娘便掀了我的锦被,伸手将我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拽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我的小祖宗,再赖床可就误了时辰!睿王妃昨儿特意差人来说,要跟你一起吃早面呢!”她一边说,一边指挥着殿里的宫娥:“翠儿,把那件水红撒花的夹袄拿来,衬得姑娘气色好;兰芝,去把新研的螺子黛取来,仔细给姑娘描个细眉——可别像前几日那样,整日耷拉着眉梢,活像谁欠了你银子似的!”
我掀开窗缝,瞧了眼窗外没到脚踝的积雪,听着寒风“呼呼”乱刮,又紧了紧围领:“能不去吗?”
秋娘瞪圆了眼睛:“太子妃,你说呢?”
要我说能不去就不去,我本来就与杨玥这丫头合不来。
“太子妃,这是长寿面,殿下吩咐的。”
登上停在门口的马车时,我愣了——车里竟还端坐着一个人,是□□荣
我退下来,又仔细看了眼马车:没错啊,是太子府的车。
正巧杨昭走了出来,见我杵在车外,皱眉道:“怎么还不进去?平日一点风就喊冷,这会儿大风刮得人站不稳,你倒在这儿东张西望,不怕冻着?”
我指着车里,声音发紧:“她怎么在?”
“顺路,捎带一程。”
我心里苦笑,这确实“顺路”。说也奇怪,不知哪阵风不长眼,竟把睿王府的火星子吹得燎原——不过片刻,整个睿王府就烧成了灰烬。转天皇上心疼□□荣为睿王守寡,又没了住处,便把太子府东侧的府邸赐给了她,让她先住着,等睿王府修缮好再搬。
原先隔着三道街的距离,如今缩到了百十米,能不顺路吗?
□□荣却先开了口,声音柔柔弱弱:“太子妃莫要责怪太子,是本宫拜托二弟的。睿王先逝后,府中本就没留下多少银钱,此次王府被烧,修缮又要花一大笔银子。本宫一个弱女子,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才不得已劳烦二弟的。”
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似的。□□荣这话听着是在解释,可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我——她和杨昭之间,有着我插不进的过往。
杨昭却好似没听出这话里的机锋,淡淡道:“上车吧,别让母后等。”
我咬着唇,终究还是弯腰进了马车,挑了个离□□荣最远的位置坐下。
车帘落下,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清雅的茉莉香——那是□□荣身上惯用的熏香。我认得,因为杨昭的书房里,也曾有过这样一抹若有似无的气息。
一路无话。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声响。我掀开侧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枯枝残雪,心里却忍不住想起今早丫头们的窃窃丝语的话
“我可是听当值的那个二狗说了昨夜隔壁的遣人来请殿下,说是梦魇惊着了,殿下在她府上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真的吗?”
“千真万确。”
“殿下也真是的,咱们娘娘那么好……”
“好有什么用啊,咱家太子与那苏娘子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在兰婼做了几年质子,恐怕早就和苏姑娘成亲了。”
“……”
“太子妃似乎清减了些,”□□荣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可是近来睡得不安稳?”
我转回头,对上她关切的眼眸,扯了扯嘴角:“劳皇嫂挂心,婉如近来睡得挺好和殿下也很恩爱。”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那就好,”她浅浅一笑,目光落在我腕间的白玉镯上,“这镯子成色极好,是二弟送的吧?他向来眼光独到。”
我用手摸了摸白玉镯,这个镯子确实是杨昭送的,我记得好像是我刚嫁来有两个月,我便与杨昭大吵了一架,三更半夜哭着闹着要回兰婼,他一时间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住,最后一掌将我劈晕,我醒来后哭着闹着找皇上和皇后告状,结果他被罚跪在宗祠中三天三夜,
出来后第一时间给我买了一堆金银首饰可我偏偏就一眼看上了这个白玉镯,一直佩戴到今天。
我点点头:“是他送的。”
一直闭目养神的杨昭忽然睁开眼,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又转向□□荣:“皇嫂若是倦了,不妨歇息片刻,还要一阵才到。”
□□荣笑容微僵,随即垂下眼帘,轻声应了句:“是有些乏了。”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杨昭先下了车,很自然地朝我伸出手。我犹豫一瞬,还是将手递了过去。他的掌心温热干燥,稳稳地扶住我。
就在这时,身后的□□荣忽然“哎哟”一声,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荣荣小心。”杨昭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我的手,转身扶住了她
□□荣靠在他臂弯里,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珠
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骤然空落的手,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没事吧?”杨昭低头问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无妨的,”□□荣站直身子,勉强笑了笑,“快进去吧,别让母后久等。”
杨昭这才回头看我,眉头微蹙:“还愣着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抬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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