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戛然而止的出游

山顶梅林

慢慢转悠好大会儿,宋文筝身上的疲乏才算是消除干净,腾出些精力来赏梅,不想——

“沈夫人!”

“沈家主!”

“家主快救命啊!家主——”

一道焦急呼唤的嗓音划破人群,在整个山顶回荡,一时间,人人侧目。

宋文筝听到了点虚音,耳朵动了动,侧身去看已经往回扭头的大老板,眉头轻皱;

“好像是……碧青的声音。”

宋文筝对碧青的印象不错,在原著里,这人没有参与后面的一系列污糟,而是早早赎身,回乡嫁人。

而这一世,不说其它,就凭对方在自家主子蹦跶的时候,没有从旁耀武扬威,煽风点火......嗯,是个主角团旁边的难得正常人。

“这么着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循着声音来源一路返回,最终在回程过半时,与一脸焦急的碧青迎面撞上。

“家主,家主——”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向沈玉姝,语带哭腔;

“家主快救救公子吧,公子在半山腰那里,被几名轿妇围困,不得脱身......”

听了碧青的哭喊,沈玉姝眉头微蹙,那双瞧过来的眸子,深沉如墨。

他开口,一针见血;

“他做了什么?”

呃。

碧青的哭喊停顿一瞬,正琢磨着该怎么表达,才能给他家主子留些颜面,但——

“我要听实话,不然,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带着冷意的声音从上方响起,碧青猛打了个寒颤,赶紧又狠磕了个头。

“家主,家主,奴不敢欺瞒,奴定事无具细的将事情全说出来,公子今儿个爬山疲累,便招手叫了小轿,四名轿妇是亲姐妹,似乎是没吃早餐,后头便有一貌美少年来送饭......”

宋文筝在旁边瞪着大眼听完全程,心中波澜起伏,那种心情不好说,笼统概括的话,那就是一句“好家伙!真的是好家伙!”

合着在男主角心里,不管世界各地,只要有人受他银钱雇佣,那对方一家子都是他手底奴婢啊。

幸亏这本书的格局不大,幸亏男主角的身份只是一个繁华城镇的富商之子,幸亏......若是这本书的作者脑洞再大些,将男女主安排成什么皇室成员,一方诸候,那全国百姓......

不敢想!压根儿不敢想!

啧啧。

碧青哭哭啼啼的将来龙去脉完整讲了出来,那简直连头都不敢抬,就那样抖抖索索的跪着,瞧着可怜极了。

若要真实剖析心理,碧青的心脏简直委屈的能拧水。

救命!有个这样的主子,他也真的好难受!好憋屈啊!

明明在路上时,他已经尽力阻拦主子的出格行为了。

主子想折腾人,他含泪自荐,只求对方少找点儿事,可奈何——主子那会儿就跟中邪似的,啥话都听不进去,就逮着那少年折腾......可怜他人微言轻,他拦不住啊!

真的哭死!!!

......

宋文筝怜悯的瞅了眼跪地抽泣的碧青,然后悄悄抬头,观察着他家老板是什么反应。

呃,没有预想中的勃然大怒,厌烦外露,而是眉目沉静,眼如深渊,甚至还有精力往她这儿瞄一眼......

宋文筝默默收回打探视线,心中再一次为她家老板竖起大拇指。

优秀!厉害!瞧瞧这情绪控制能力,当真非我等凡人所及也。

崇拜脸。

——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两人还是随碧青前去救了人。

当三人赶到之时,沈之宣正被四个大女子逼在角落,哪怕面上依旧趾高气昂,但随着四位女子的步步逼近,他眼角眉梢却也已经能让人看出几丝惧怕来。

而为了掩饰这些惧怕,他在角落里蹦跶的更欢,威胁的嗓音更加尖利;

“你们这些贱民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敢碰我一下,等我小姨来了,我让她把你们一个个都扔到县衙大牢里......你们别不信,我说到做到!!我让你们牢底坐穿,永无翻身......”

“......”

宋文筝抚额,目光就挺一言难尽。

旁边碧青的脸色也僵了一下,但身份使然,他只能咬了咬脸颊上的肉,视死如归的往前冲锋。

“公子——”

他一边脚步加速往前跑,一边拼命扒开人群,冲到里面护在公子面前,声音大的迅速压住公子的尖利音。

“公子莫怕!奴已经把夫人请来了,夫人一定会为公子做主!”

沈之宣;“......”

几步之外的宋文筝有幸又见识到了精彩一幕,那包围圈里的男主角,在这一瞬间,脸色变幻,最终趾高气昂全数退去,嘴巴一扁,眉毛一耷,竟就露出了副可怜兮兮的姿态来。

他抬头,眼睛看往这边,语带哭腔;

“小姨,你终于来了!我快要被这帮蛮妇欺负死了,她们仗着人多,欺我年少......”

刚说第一句,他眼中的泪水便开始垂落,再往后,噼里啪啦,汹涌澎湃,那劲头,简直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委屈。

宋文筝;“......”

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

厉害!不愧是男主角,论起颠倒黑白的能力,他是真的厉害!

那边沈之宣哭的厉害,这边沈玉姝却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往那里瞟一眼。

她沉默了几秒,等那边围着的四个壮妇全都扭脸往这里看的时候,她一直沉静的眉眼才终于显现情绪,堆出了几分抱歉。

他开口,嗓音清朗中带着明显歉意;

“众位,很抱歉,是我这里家教不严,才养出了如此刁蛮小辈,我晓得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错并不在你们,你们凭力气吃饭,干干净净,光明正大,并不该受此羞辱,此事全是我家小辈的错......”

“小姨——”沈之宣震惊抬眼,那双含有泪光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

他再次尖叫,试图反驳;

“我是你侄子!亲侄子!你难道要胳膊肘往外拐,不帮我,去帮这些贱——”

尖利声音戛然而止。

要问原因,却是沈玉姝轻轻抬眼,终于将那双墨黑眼珠投向了沈之宣这边,那平静眼眸,冷漠神色......

沈之宣几乎毫不怀疑,若自己再在旁挑三拣四,他家小姨一定会立马转身,再不管他这边的污糟事。

他终究还是怂了。

而这边的四个壮妇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主,见对面终于来了个说话客气能管事儿的,几乎瞬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一脸愤怨。

“......我家小弟乖巧温顺,可这不是被你们欺负的理由,我们又不是你们家奴,这小子凭什么对我弟颐指气使,随打随骂......”

一边说,她还一边将站在旁边安静哭泣的少年拽过来给他们瞧。

“你瞧瞧!你瞧瞧!我家小弟的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娇娇男儿家,这让他近几日怎么见人——”

确实,因少年肤色白嫩,所以左脸颊的轻微红肿才更明显,甚至仔细看,还能瞧清上面的五指巴掌印......

真是作孽哦。

沈玉姝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抱歉,不好意思的这种屁话,而是直接将手伸向袖子,从袖袋里拿出了张银票递过去,面色真诚,声线温润。

“我知道,这种时候,若再说抱歉这些虚话,那就是在敷衍。既然伤害已经铸成,我除了弥补,也没什么其他办法。”

“这是一百两银票,你们拿着,给孩子在药馆买瓶上好软膏,再买些营养补品,也算是我这边为教导小辈不严而赔礼道歉了。”

说罢,他又将脸扭向沈之宣那边,温润声线褪去,语调变得有些严厉;

“——过来!给这个孩子道个歉。”

沈之宣抿唇,呆在原地沉默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扛住压力,憋憋屈屈走过来,咬牙道歉;

“对、不、起!”

没等少年那边开口,沈玉姝的眉头先皱了起来,脸色更冷了一个度;

“沈之宣,你是学不会好好说话吗!”

沈之宣;“......”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嘲讽视线,他这下连装都不用装,眼中泪水变得真情实意极了。

“对不起。”他再开口,同时还伴随着眼泪噼啪;

“我不该将你当成家中小奴,打你骂你指使你——”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

沈玉姝满意的将视线移开,又投向了女子这边,表情重新变得温雅,轻轻问询;

“不知众位,对这个结果可否满意?”

众女子;“......”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旁边流泪的沈之宣,最终还是先开口的那位点了头,颤颤微微的接过沈玉姝手中银票,强行控制着眼神别往上面瞟,拿捏着气势;

“还......还行。”

沈玉姝轻轻点头,几乎拿出了十二分耐心。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行一步,众位,在此别过。”

他朝几位抱拳施礼,对面几人也有模有样的模仿他回礼,看着这帮富贵人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位伸手接银票的女子啧啧几声,不无感叹。

“这人......倒还怪有气势,又讲理,不像咱村那些有钱人,眼睛都能长到天上去,谁肯给你讲道理!”

“可不是!明明是一家子,也不知这前头小辈怎么歪成这样......”

后头最小的女子上前附合,嘴里说着话,眼神却直勾勾盯着银票,走近了,伸手想拿;

“二姐,快给我瞅瞅这百两银票长啥样,百两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额......不对,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其她两个也凑上来,嘴里虽没说话,可眼神也都透着殷切。

百两银票啊!那个是百两!谁不想见识见识啊?

像她们这种卖苦力的轿妇,抬一个人上山,下那样大的苦力气,一趟也就只能赚个几百铜子......

百两银!那是她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数。

拿银票的女子知道众位都想看,便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将银票展开,一一传阅,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收进怀中,抬头,扫视众人,喜悦的眉眼变得严肃起来。

“大姐,三妹,四妹,我知道这笔银钱很大,大的足以让咱们心思浮动,暗生龌龊,可大家伙也得知道,这笔钱是那贵人补偿给咱四弟的,哪怕这其中少不了咱们下力,可大头终究是咱弟的,咱们不能抢,都晓得不?”

在她们这帮姐妹中,老大太过老实,老三和老大一样的性子,老四年仅十七,虽脑子机灵,可太过年轻,心思不定,终究还拿不了什么大主意。

是以,老二基本上是公认的领头人,她既这样发声,那众人哪怕有个什么小心思,却也只得暗自掐下,讪讪点头。

然而,就在众人心情郁郁,旁边最小的少年也跟着迷茫恐慌间,女子又开了口;

“只,道理是道理,情份归情份,小弟年龄尚幼,咱家又人口拥挤,不若将这百两银,分成两份,一份留着坚决不动,待日后小弟出嫁,那便是小弟的压箱钱,至于另一份,咱们便归入公中,用以盖院——”

“各位觉得如何?”

几人眼睛一亮,各各乐不思蜀,甚至就连旁边少年都笑眯了眼。

“好好好,就这样分配,我们没意见,都听二姐的。”

“枝儿也同意,枝儿也想住大房子。”

“......”

女子端着架势扫视,眼底笑意浓郁,却也仍旧不忘敲打;

“别都只顾着高兴,你们可都给我一一记住了,这份盖房子的钱是因为枝儿才有的,所以咱们房子盖好,必须要给枝儿留一间光线最好的,还有剩下的一半,那必须是枝儿的,以后谁都不准动,谁都不准!”

话音刚落,下边附合声一片。

“知道知道,那是枝儿的,我们不会动,绝不会。”

“那全都是枝儿嫁妆,谁动我揍谁,都是枝儿的,枝儿的!”

“对!都不动,不准动......”

“......”

亲生姐弟,血脉相连,哪怕在面对天降馅饼时,心中会有那么一丁点儿贪意,但无伤大雅。

没人想过独占这笔钱,她们有贪心,也只是因为家中房屋实在太破,如今天降横财,实在很难不将其与住房联系一起,而如今,住房已被解决,那亲情就会占据上风。

若她们再想贪剩下的钱,那她们自己的良心都会抗议。

升斗小民,都有私心,但终归良心犹在,做不下那极度自私之事。

......

那边,赔偿到手,合理分配,各个满意。

而这边,在沈玉姝眉目平静的暴怒中,她谴人在这座城镇到处寻找马车,想将沈之宣送回雍城,可奈何,大年时节,人满为患,哪怕他将一座城翻了个遍,也依旧没找到合适的马车护卫。

于是,在众人出游的第一个地点,因为沈之宣的骚操作,一行人的出游被迫停止,在宋文筝的满心怨念中,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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