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在院内几人都吓一跳的震惊中,一道蛮横嗓音自屋内吼出;
“是你爷爷我!”
伴随着话音落地,一个**岁少年自屋内走出,眉间怒火比宋文筝更甚;
“我打的就是你!忘恩负义不孝女,枉父君还天天在我面前夸你,说什么让我与你多亲近亲近,多关心关心——”
“到头来,你竟如此对父君,宋文筝我告诉你,你压根不配做父君的女儿,你也不配做我宋若林的姐姐,你不配!”
少年一身锦服,花纹繁复,大小得宜,再衬着那张与宋文筝极为相似,粉雕玉琢的脸,哪怕他此时表情再凶恶,出口再野蛮,也当真让人提不起丝毫厌恶。
雪雁面上本来冷冽的表情稍稍和缓,盯盯对面少年,再瞅瞅自家姑娘,心中悄悄感叹句两人真像后,便缩缩脖子,默默收回了自己的上一句感叹。
她错了,她不该大言不惭的感叹,说所有人都无法对这张脸产生恶感,毕竟对这张脸有滤镜的只有自己一个,无法共情别人……
而这个别人就是,让她对这张脸产生滤镜的——她家姑娘。
宋文筝盯着对面少年,再扫了眼对方手中拎的弹弓,眉头狠狠皱起,无视对方的出言不逊,径直将不满洒向玉侍君。
“粗鲁无状,寻衅滋事,野蛮打人……原这就是玉侍君养出来的孩儿,当真好家教,怪不得主君训诫,斥其娇蛮,真是名副其实的很。”
玉侍君瞪视着她,怒气冲冲,然还没等他来及说什么,旁边宋若林见自己被无视,越发气怒,尖声大吼;
“宋文筝你说什么!明明我会挨骂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行为无状,我又怎会被你连累——”
宋文筝依旧不看他,直接无视了个彻底;
“玉侍君,还请你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要知道,身为弟弟,辱骂长姐,是为不敬,身为儿郎,动手打人,是为不雅,如此一个不敬不雅之儿郎,但凡传到外面,那恐怕以后说亲都是难事——”
“你——”宋若林气结,双眼像是能喷出烈火,灼灼燃烧。
而这边玉侍君也听出了对方威胁,气急败坏;
“你……你好恶毒的心啊!若儿可是你弟弟,你一父同胞的亲弟弟!”
“别!可别——”
宋文筝眉梢一挑,眼带冷嘲;
“你没听到他刚刚说,我不配做你的女儿,不配做他的姐姐吗。”
“他说的对,我不配!”
“毕竟我可不会牙尖嘴利的骂人,也不会挥起弹弓,野小子般动手打人!”
“玉侍君再有约我说话的闲工夫,不如把精力放到孩子上,好好给他买上两本男德书,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温顺乖巧,什么叫大家闺秀——”
说罢,在众人横眉倒竖,一片怒容的氛围中,她面无表情的再次甩袖,声线高亢;
“还有,玉侍君以后可千万别再挂嘴边说什么,因为我,你们才如何如何,怨我连累了你们。”
“人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毕竟我还没有开口生怨,怨你将我生不逢时,怨你给了我一个这样身份,却又没办法相护,最终也只能我一个人食下你们的恶果,多年坎坷……”
“我都没开口抱怨,你又怎么配抱怨我,是不是啊,玉侍君?”
“……”
院中众人表情扭曲,眉眼怨恨,只可惜宋文筝一点不惧,坦然对视,如此胶住两秒,她才施施然的一勾唇,转身走人;
“雪雁,走了。”
“别在这耽误了玉侍君教子,他若教不好,将坏名声传到了外面,这以后啊——”
她意犹未尽的住了嘴,然后带着雪雁迈过门槛,走出几步,不出意外听到了院内两股愤恨交织;
“啊啊啊——她骂我!她骂我!她个扫把星凭什么骂我!母亲和父君都没骂过我,她凭什么——”
“孽障,孽障,她个孽障!我当初为何要生她!我到底为何要生她!她天生就是来讨我命的,她个孽障!”
听到意料之中的愤恨责骂,宋文筝唇角轻挑,满意离去,一时只觉得傍晚寒风都没那么凛冽了呢。
路上,雪雁亦步亦绉的跟在宋文筝身后,看着前方主子轻快背影,她终究没忍住,轻声开口;
“姑娘,你有没有发现,若公子长的和您好像啊,前几年都没这么像,如今看来,是张开了——”
宋文筝依旧前走没回头,只散散漫漫的回了句;
“确实挺像,不过他比我幸运。”
“从小到大,我可从来没穿过像他这般,精致厚实,裁剪合身的衣服。”
雪雁;“……”
默默收回研究两人哪里相像的心神,雪雁的感叹,再次翻转:
哼,哪里像,一点都不像!那小子的五官长得才没有姑娘好看,姑娘永远好看,永远天下第一好看。
……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宋文筝一样没去请安,同时府中风平浪静的甚至让宋文筝以为,宋主君已经忘记了她这号人物。
所以她干脆也将这桩心事抛诸脑后,一心工作,然而就在第五天,府中的暗潮涌动猛然爆发,这边宋文筝刚起床梳洗好,正待出门呢,那边门口处就猛地冲进来几个粗壮男子,个个横眉冷竖,凶神恶煞。
“筝姑娘——”
最前面的领头男子跨前一步,皮笑肉不笑;
“先把你手里的事情放放吧,主君有请,走吧。”
宋文筝抬头,扫视了圈围在门口的数量,眼神闪了闪,特别识相;
“好啊,丹叔前面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七扭八拐,最终停留在主君院落,众人散去,唯留宋文筝一个,直面厅堂众人投来的各样眼神,搞起了心理压力。
讲真,宋文筝一点不慌,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前十几年,她每一次都是第一个来这里请安的小辈,规规矩矩磕头后,再自觉的坐在最靠边的位置当背景板,看上首主君身边围着一堆庶出子女,犹如逗猫逗狗般,这个笑两下,那个夸两句,另外一个再摸摸头,微笑的听他们说些斗趣话,日复一日,没人想起过她,也没人会分给她半点关注。
谁能想到呢?
她宋文筝居然有一天,也能叛逆不逊的拒绝做背景板,也能在这里接受众人眼神洗礼,也能成为众人注视焦点。
嗯,这种感觉,意外的还挺不错。
于是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宋文筝挺直背脊,挥挥衣袖,以一副极为平静的表情往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抬腿跨槛,衣摆掀起,宋文筝朝上方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响头,行为礼仪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孩儿文筝,见过主君。”
坐于上首的宋家主君今年四十冒头,一身繁琐富贵的墨绿锦衣,头上簪着与衣服同款的裴翠宝钗,细眉细眼,肌肤雪白,抬眼挑眉间,说是三十多岁的男子也大有人信。
那是无数金钱砸在脸上的风韵容色,不算好看,但却一眼就能让人知道,对方贵重,不可读亵。
上首之人听到宋文筝的请安声,眼睫微抬,瞟她一眼,话里带着冷嘲;
“原你还知道,你是宋家孩儿啊。”
“这么多天了,我这里各屋子女都能聚齐,唯有你,一缺好几天,且一句解释都无——”
“你这是不仅对我有意见,且瞧着意见还不小呢。”
他话语轻轻慢慢,但偏偏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语调,威慑力才更为严重。
一时间,厅堂中的众位侍君庶子女,均都不再敢抬头瞧热闹,一个个将头压低,从上方瞧去,那简直一大片乌鸦鸦的黑头顶……
宋主君瞧的满意,再一次将目光收回,瞟向跪在自己脚下的宋文筝,语调施压;
“筝儿,说话啊,是也不是。”
宋文筝面向地面的眼睫动了动,猝然抬头,直视上方,语调轻缓,却不似对方的故意施压,而是一字一句,极度认真;
“当然不是。”
“主君是孩儿嫡父,孩儿敬爱嫡父还来不及,又怎会有丝毫不满。”
“哦——?”
宋主君细细的眉梢一挑,脊背往后靠在椅背上,显然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继续,讲你的理由。”
“若理由不够充分,那就别怪我请家法了。”
宋文筝盯着对方的眉眼渐渐垂下,整个人显现出了一种有些委屈的表情。
“主君恕罪,孩儿这几日没来请安,实属事出有因。”
“不知主君有没有注意到,孩儿身上的长袍已经短了一截,且大冷天的,我屋里也没有丝毫炭火,还有夜晚的灯油,滚烫的开水,以及有些漏风的窗户……”
宋主君脸部一僵,嘴角挑起的玩味笑意有些消散,而他旁边侍立的月容表情更明显,猛然将垂下的视线抬起,盯紧宋文筝,显得满满不敢置信。
宋文筝用余光扫到了这些,但她才不管呢,径直往下讲;
“孩儿知道主君事忙,一个人操持整座府邸,必然分身乏术,是以,孩儿也不敢用这种繁琐小事麻烦主君,便自己弄起了主意,自作主张的在外面寻了个工做,想着挣些银钱,好歹能给自己做身新衣,买些暖炭,如此自行操持,也能为主君分担一二……”
话音落地,全场沉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