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何礼,你对此句有何看法。”
“学生以为,此句意为待人恭敬,举止庄重,措辞得体。”
夫子摇头,背着手走到前方。
“此句重于‘毋不敬,俨若思’,敬字一意,应由心生,显于表象……”
夫子正讲得投入,忽然听见“咚”的一声,学子们纷纷转头看向声源处。
林舟立即清醒了。
她慌乱地扶正书本,顾不得额头上磕得火辣辣的,努力将脸往书本里藏。
季夫子盯了她一会儿,转身继续讲。
林舟懊恼地缩回座位,努力瞪大眼,看着书本上的字。
今日一早醒来,她便在谦和院里了,应是江赜的人送她回来的。
只是昨夜她喝的太多,早上起来脑袋像被浆糊住了一样,眼皮子也招架不住地往下耷拉。
方才实在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林舟叹了口气,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吃力地听着夫子讲的每一个字。
终于,就这样熬到了下学。
林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感觉脑袋一片混沌。
“舟弟,你可还好?”
方才的动静之大,姜云自然听见了,一下学他便过来问。
林舟摇了摇头,“没事。”
她的目光落在了前面收着书的江赜身上。
他随意翻了翻课本,似乎在纠结要带哪本书回去。
明明昨夜他同她一样喝的甚多,今天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姜云问:“昨天的事可有解决?是否需要我再做点什么?”
那边的江赜已经选好书本,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了。
林舟一慌,顾不得回复姜云,说了句,“姜兄,我回头再找你。”
说罢,便急匆匆朝着门口跑去。
姜云一愣,他从未见过林舟如此慌忙。
他看着林舟从他身边跑过,大步到了门口,抓住了一个人的袖子。
随后,那两道背影一起消失在门口。
偌大的学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边林舟匆匆拦住了江赜,“世子!借一步说话。”
江赜偏头看着她,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找他,并不意外。
他点了点头,两人行至走廊旁。
此时正值黄昏,太阳余晖将竹影投到两人身上。
一阵清风吹来,竹影便在两人身上摇曳着。
林舟深吸了口气,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江赜的脸色,“昨夜我陪世子饮了酒,世子可还记得答应我的话?”
江赜瞧着她这幅紧张的模样,忽而心生一计。
他揉了揉眉心,似宿醉头痛的模样,“昨夜……什么事?”
他如愿地看到了林舟僵住的神情。
林舟喉见哽住,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赜得逞一笑,抛给她一块玉佩,“你只需去百花楼找老鸨,自然就能带走你想赎身的那位姑娘。”
林舟大悲大喜,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摩挲着手上的玉佩。
玉佩上雕了个生猛的麒麟,好不威武。
她压住声音中的颤抖,“多谢世子。”
江赜微微弯腰,将一卷书也一并塞到林舟手中。
她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江赜的字迹。
江赜指尖点着上面的字,道:“从今日开始,你便临摹我的字迹。”
他直起身子,环抱着手臂,“日后夫子布置的课业,就交给你了。”
林舟抿了抿唇,低头去看那书本上歪歪扭扭的字。
“好!”
江赜挑眉,没想到林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你就不怕夫子知晓后处罚你?”
林舟摇了摇头。
这比起天价的银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位世子估计还不知道,这些银子对于他们普通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有这种好事,林舟自然要答应。
*
林舟整理好书院里的事后,天色已经渐晚了。
她揣上江赜给的玉佩,急急忙忙往山下赶。
等她到百花楼时,正好是百花楼最热闹的时候。
茶坊酒肆人声鼎沸,灯笼高高调起,照亮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林舟再次走进百花楼,向一位姑娘出示了江赜的玉佩。
那姑娘见着玉佩,先是一愣,而后赶紧去找人。
不一会儿,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就走了出来。
这妇人虽不如楼中其他姑娘年轻,脸上也爬满了皱纹,但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韵。
妇人接过林舟手中的玉佩,细细端详着,“是麒麟佩不错,你要赎谁?”
林舟道:“青梧。”
那妇人幽幽地看了林舟一眼,还没等林舟看懂对方眼中的深意,就听妇人道:“带人下来。”
林舟的注意力便全放在了楼梯上。
片刻后,就见青梧跟在了一个女子身后,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看到林舟时,有些不敢置信,“林舟哥。”
青梧没想到她还能这样堂堂正正地走下来。
“这等大恩,我又该如何回报……”
她弯腰下去,就要跪下给林舟磕头。
林舟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
“你又何必多礼,从前你和李婶也是帮过我的,我如今帮你一次,也算是报恩了。”
青梧摇头,“小恩小惠,如何能比?”
林舟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大恩小恩,恩情便是恩情。”
青梧还欲说,就听林舟道:“别的话,我们回去再说,李叔李婶还在家里等你呢。”
林舟来花街时,托了个人去李家传信,此时估摸着时间,李叔和李婶应该也知道此事了。
听到李叔和李婶,青梧心中酸涩,她忍住泪意,轻轻点头,“好。”
林舟和青梧走进小巷时,就看到李家门口站着三个身影。
“阿姐!”
先认出青梧的是小桃,她喊了一声,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青梧。
门口的李婶直起身来,定眼一看,喃喃了一句,“青梧……”
李叔挣扎着也要走过来,只是腿上一软差点摔倒,李婶连忙去扶他。
远处,青梧看到如此消瘦的两位老人,立马就奔了过来。
“爹,娘……”
青梧突然哭出声来。
李婶摸着她的脑袋,摸着她的胳膊,哽咽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叔没有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眼角。
门前的灯笼将柔和的光照在了这一家人身上。
林舟站在阴影处,看着团团圆圆的一家四口。
她看着看着,眼眶也湿润起来。
*
林舟是自己离开的。
等青梧一家发觉时,巷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一人走在街上。
和上次离开小桃家时不同。
上次她有些心焦,又有些茫然。
此时小桃一家的事情解决了,她也能放下心了。
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嬉笑着,聊着刚才所见趣闻,聊着家常小事。
林舟抬眼看向京城远处。
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灯火通明,街上三三俩俩的人结伴而行,好不欢快。
她儿时对京城的记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那会儿就算出门,也只能乖乖坐在马车里,因为母亲绝对不允许她掀开车帘。
所以她记得更多的是在院墙之内的事。
那时母亲要教她绣花,她闹着不学,最后手一歪,针扎进了手指,疼得她哇哇大哭。
以前她总觉得母亲偏心弟弟,毕竟在弟弟出生之前,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周围的人都是绕着她转。
但是弟弟一出生,原本在她身上的关爱就少了许多。
其实她是很讨厌那个襁褓里的小孩的。
那会儿她发誓,以后绝对不会给弟弟一颗糖吃。
可是后来,弟弟永远都长不到能吃糖的年纪了。
那些爱她的人,也都一一消失了。
泪水砸到手上时,林舟才发觉自己哭了。
她连忙擦了擦脸,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灯火之处。
团圆,真好啊。
*
林舟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她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就会一遍遍的去尝试,直到成功。
临摹字迹也一样。
所以就算是江赜丑如蚯蚓的字迹,林舟也还是将它学会了。
第一次替江赜写策论,将策论交上去时,林舟还是有些紧张的。
但第二日季夫子并未怀疑,还是照常讲课,这让林舟松了口气。
日后的策论,她便越发大胆了,甚至有几次季夫子都当众夸赞江赜策论有所进步。
虽然替江赜写策论,林舟会觉得有些劳累,但她发觉,学堂里的公子哥们并不敢议论江赜的策论。
就算是嫉妒,也不敢叫唤到江赜面前。
林舟趁着帮他写策论的时机,也能知晓自己策论约莫在什么水平,以及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江赜有些不满意她辛辛苦苦临摹出来的字迹。
每次他扫一眼林舟交给他的策论,便开始发牢骚,“小爷的字迹有这么丑吗?”
林舟沉默一会儿,只能道:“是我没临摹好。”
江赜觉得这个解释倒也还说得过去,“小爷的字迹,你能临摹出三分便算你厉害了。”
有一次,季夫子公然夸赞,“江赜的字迹越发进步了。”
林舟听得胆战心惊。
而江赜只是笑笑,欣然接受了夫子的肯定。
如此几次后,林舟便完完全全放下心来,帮着江赜完成他的课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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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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