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外界一贯的认知里宁泱是感情纠葛复杂混乱，甚至没什么底线的妖精一样的形象，但实际上她迟钝，慢半拍，死心眼，根本没接触过叶明承以外的第二个人，无限接近于空白。

她和叶明承之间的关系也一直很透明，没有太多纠葛，她也从没有把她放在叶明承女友的位置上。打那通电话的时候，宁泱是想着叶明承如果说了他和沈冰夏复合了，她自然会退出去，她又不会纠缠，说难听点，她也不敢纠缠。

但是叶明承选择了隐瞒，甚至连他在容城这件事都没有承认。

宁泱有点想不明白。

他否认的时候，宁泱心里只觉得失望。她一直以为叶明承是坦诚的。

宁泱不想陷入这种复杂的三角关系，她应当要找机会和叶明承坦诚的说明白。只是她习惯了等待和接受，习惯了处于被动，现在主动权好像在她这里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行使。

她的生活维持在一个简单平稳的水平线上已经很久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让她手忙脚乱，像是陷进一个混乱的漩涡里，甚至不知道该先去想哪一件事，哪一个人。

不久之后，宁泱却毫无预兆地和沈冰夏碰上了面。

宁泱新戏之前最后一项行程是TREND杂志周年盛典，举办地点在宛城。宁泱不久前才拍过TREND的内页，受邀去参加红毯。

她这次活动的造型是李不然做，她时尚资源一般般，高定够不上，愿意合作的品牌也不会给当季新款，但好在她还有李不然。

李不然在时尚界很混得开，说起来他比宁泱红多了。TREND杂志是四大刊之一，算是时尚圈一大盛会，各家都卯足了劲，比美貌比身材比礼服，说是腥风血雨也不为过。找李不然做造型的女明星很多，要不是私底下有点交情，宁泱还真排不上号。

盛典的主题是“更遥远”，李不然单方面给宁泱新增了“重获新生”的tag，他准备了件银紫色长纱裙，肩上胸前和腰部都垂落着飘带，走动起来随风舞动，仿佛要就此远去。

红毯的出场次序都是提前定好的，越往后越大牌，宁泱排在前面一点的位置，走完红毯，拍完物料就进了内场候场。

宁泱来得早，内场到的艺人不多，她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坐下，桌次也比较偏。但相比以前已经很不错了。以前出席类似的庆典晚宴，有时候连座位都没有，踩个高跟鞋站一整晚，累倒是其次，更多的是无措。

肖迪到了之后，内场的艺人纷纷过去打招呼。肖迪身边还带着个一身白色套装的高挑女生，内场灯光偏暗，宁泱以为是副主编或者艺人，走过去时肖迪恰好抬起头，宁泱打了声招呼，“肖迪姐。”

肖迪露出个笑：“宁泱，哇，今天美翻了。”

肖迪身边的女生也转过身来，宁泱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和沈冰夏打了个照面。

沈冰夏没穿礼服，一身职业套装，优雅干练。她和肖迪是朋友。

其实宁泱和沈冰夏的交集不算多，大学的时候见过一两次，话都没说过几句。

宁泱本以为沈冰夏应该是不记得她的。

初中的时候，宁泱常常去叶家看叶昀周，叶明承和叶昀周并不住在一起，但也常来看他，一来二去，宁泱和叶明承也渐渐熟悉起来。宁泱读完初中之后，叶夫人投桃报李，将宁泱安排到了容城一所私立学校读高中，成了叶明承的学妹。学校里面的同学非富即贵，看不上她这样普通人家的小孩，宁泱在学校待的怪不高兴的。

宁泱在学校唯一的朋友就是叶明承，叶明承也一直很照顾她。

叶明承比宁泱高一届，家境好成绩好，长相出众，性格还温文尔雅，喜欢他的女生能从南门排到北门。

她高二那年被广告公司选中拍广告，拿了酬劳给叶明承买了生日礼物，那会儿叶明承已经上了大学，宁泱满心欢喜的去给他送礼物，才知道叶明承有了女朋友。

沈冰夏读叶明承同一所学校的美术学院，她是那种第一眼就能看出高傲的人，她也优秀的完全有高傲的资本。和叶明承可以说天作之合，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顺理成章。宁泱尴尬地谎称自己来找朋友，顺便来看一看叶明承，没说几句就走了，礼物也没送。

她那时虽然遗憾失落，但又觉得站在叶明承身边的女生，合该就是沈冰夏这样。

宁泱整个高中时代的暗恋就此宣告落幕。之后和叶明承很少见过面，自然也没有再见过沈冰夏。等到她再和叶明承产生交集，已经是叶明承和沈冰夏分手之后，沈冰夏早已出国深造，就更没有见过了。

直到今天。

肖迪看出宁泱神色有异：“怎么，宁泱，你和冰夏认识？”

宁泱还没说话，反倒是沈冰夏从容道：“认识。”她转向宁泱，浅浅一笑，“好久不见。”

宁泱没想到沈冰夏记得她，礼貌地问了个好。

沈冰夏笑：“这么几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她打量着宁泱的造型，笑了一笑：“很美。”

“谢谢。”宁泱说：“你也是。”

肖迪见她们俩认识，就跟宁泱说：“冰夏刚回国没多久，我叫她来玩玩的。她在国内没什么熟悉的人。等下人多，我要是忙不过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哦。”

宁泱自然是答应了。

只是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在沈冰夏面前，总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她都不知道沈冰夏知不知道她的存在，这种事情也不应该是她们俩来解决。

沈冰夏在国外待了几年，国内娱乐圈几乎已经换了一代，大多都不认识，她似乎挺有兴趣的，频频问宁泱。宁泱一一回答，不深究的话，两个人坐在一起竟然还算相谈甚欢。

日渐西斜，天幕渐渐低暗了下来，受邀的艺人差不多到齐，晚宴快要开始的时候，沈冰夏接了个电话离开，走之前邀请宁泱：“我明天在山丛画廊开个展，要来玩玩吗。”

她笑盈盈地，宁泱讲不出拒绝的话。

等沈冰夏走了，宁泱放空地枯坐了一会，翻出微信里山丛画廊的公众号，之前关注过，一直设置了消息推送不提醒，现在点开，山丛最新的推送在三天前：【艺术山丛】正在呈现新代理艺术家Karen.Shen个展「萌生」。

宁泱点进去推文，照片里的沈冰夏穿着驼色高领针织衫，头发挽起发髻，面对镜头知性优雅，接着就是本次个展的展出作品，推文最后说，沈冰夏从意大利回国，本次个展之后，将出任山丛画廊的艺术总监。

沈冰夏走出几步，再次回头，远远看着座位上那道纤细耀目的背影。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宁泱的时候，她就在心里惊讶这女孩的美丽，但也只是一瞬，那时的宁泱虽然美，却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就像一只精美的玩器。沈冰夏是不可能把这样的女生当作对手看待的。

可是她已经离开了三年，这三年她的傲气被磨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她所以为的一切是不是已经发生了改变。

宁泱捧着手机呆了半晌，连李不然什么时候坐到旁边都不知道。

李不然一听说沈冰夏，很是兴致勃勃。其实他根本不认识沈冰夏，纯属幸灾乐祸，一听说沈冰夏邀请宁泱明天去画展，使劲撺掇她去，顺便把他也带去。

宁泱：“我是答应了，但是……”

“但是什么！去，必须去。”

“咱俩又没艺术素养，欣赏不了……”

“你是想当时先答应，明天随便找理由不去呗。”

宁泱就是这么打算的，她猜沈冰夏也是随口一邀，个展是她的大事，明天那么多人沈冰夏哪可能专门关注她去没去？

李不然老神在在的抱着胳膊：“你就没想过叶明承也会去吗？”

宁泱抬起头，表情有些复杂起来。

李不然晃着酒杯悠悠地问，“赌一把？”

隔天是周日，来画廊的人不少。

李不然昨晚那一套造型让宁泱大出风头，精修图一出就上了热搜，今天私人行程，宁泱没特意装扮，白衬衫牛仔裤，她是想着就看个展，简单得体不输阵就行。没想到一到山丛门口，发现竟然来了不少艺人，大都是昨晚庆典上的，现场还有媒体，大家虽然没夸张到穿礼服，但衣着妆容都极为精致，处处透着心机。

李不然左手摔右手，懊悔临出门前听了宁泱那一套低调做人的歪理，低调？娱乐圈这帮子妖精还能有低调的时候！

他愤然道：“失策了！早该想到的，昨晚肖迪带沈冰夏来，摆明是认码头的，圈里这些人精，不认识沈冰夏也会给肖迪面子。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众艺术个展，搞这么大阵仗，真行！”

他昨天把肖迪和沈冰夏的关系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两个人家里是世交，从小一块长大，交情匪浅。

宁泱：“没事……”

李不然：“没事个屁，你这一身看着跟个工作人员有什么差别！”简直砸他招牌。

他义愤填膺，宁泱却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留意着身边经过的人。

进到艺术区里面，沈冰夏在山丛画廊门口，站在她自己的大幅宣传照边，笑盈盈地迎过来：“你来了，”看向旁边的李不然：“这位是？”

宁泱还没说话，李不然从容地开口：“我是宁泱朋友，没提前跟你说就来了，方便吗？”

沈冰夏笑盈盈地说：“你们来给我捧场，又怎么会不方便。”

门口来来往往的还有许多人，宁泱说：“那你先忙，我们先进去了。对了，恭喜你开个展。”

沈冰夏说谢谢：“正好明承也刚到，他刚进去不久，你进去找找他吧。”

宁泱脸上的笑容凝滞一瞬，下意识看向画廊。

李不然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掐了下她手背，宁泱对上沈冰夏，也维持了笑容：“好。”

外面繁花似锦，画廊里面却很安静，交谈声轻微不可闻。

见了一面，李不然下了定论：“你真不是她对手。”

沈冰夏太从容了，太松弛了，她显然是知道叶明承和宁泱的关系，可就是轻描淡写，暧昧不清地提了那么一句，既隐晦的表明她和叶明承的关系，又没有表明她的态度，还把局面全部推到了宁泱这边。

沈冰夏从外表看，很符合李不然对白月光的刻板印象，偏偏这白月光心眼子还多，宁泱白长了张恶毒女配的脸，是脑袋也空空肚里也空空。

李不然说：“我看沈冰夏，还是比你更适合叶明承，两个人都一肚子心眼，精明到一块儿去了。”

宁泱还在找着叶明承，没顾上他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宁泱和李不然同时回头。

来的是冯笙笙和肖迪。

一个面带讥笑，一个神色稍显冷淡，显然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昨晚冯笙笙就在，碍着人多，宁泱有幸没和她碰上，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应在今天了。

冯笙笙昨天红毯又输了宁泱，心里正憋着气，讲话就更阴阳怪气了，“宁泱，这么久不见，怎么越来越没品了，私底下讲别人坏话啊？你怎么就会这种小学生招数。”

这话大半都是在拱肖迪的火，偏偏宁泱确实理亏，李不然说了跟她说了没什么差别。虽然就那么一句，也够冯笙笙挑事了。

李不然冷笑：“我就说了，怎么地吧。”

冯笙笙：“没怎么的，就是某些人酸的太呛人了。花样百出往上贴了这几年，到头来讲了个笑话做了场梦，捞着什么了。我还以为叶总就是低调，没想到正牌女友一回来，叶总立刻就来了宛城，外面这么多媒体，谁没看见呢，嗯？”

她讲话句句戳痛点，新愁旧怨的，宁泱再能忍也起了火，“人越多你越找事是吗，闹起来我没脸，你就有吗？”

冯笙笙：“我找事，那你今天来是什么意思，你来才是找事！谁不知道你那点见不得人的事。”

宁泱还没说话，李不然一点就着了：“谁见不得人？宁泱再怎么着也比不过你，别以为傍上个老梆子就能在这耀武扬威！姓黄的给你多大脸啊，都够你在宛城横着走了？癞蛤蟆娶青蛙，你是长得丑玩的花。大家最好是心照不宣各过各的我想当个体面人了你还臭得瑟上了？！”

肖迪&冯笙笙：“……”

宁泱：“……我劝过你了的。”

她们站的地方是一条玻璃走廊，不在展区内，但画廊里都是安安静静看展的人，这动静还是惹了不少人侧目，沈冰夏闻声过来，后面还跟着叶明承。

沈冰夏快步走来，皱着眉，叶明承乍然看见宁泱，下意识地皱了眉。

宁泱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遇上了，心绪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冰夏叫工作人员去安抚看展的客人，回头看向宁泱：“怎么吵起来了？”

肖迪淡淡道：“我们可没想吵。”

冯笙笙：“是啊，鬼喊鬼叫，真没素质。”

宁泱拉着李不然，她是想息事宁人，但冯笙笙没完没了，她回道：“那也是你先开始的。”

冯笙笙：“要论谁先开始的？”

“别说了。”叶明承不耐烦地出声打断。

他看向宁泱，语气缓和了些：“宁泱，今天是冰夏第一次回国开个展，给我个面子，别闹了。”

宁泱一点也没想过要闹，今天甚至不是她主动要来的。可是没想到，叶明承和冯笙笙想的一样，她来，就是来找事的。可是根本不是。

她觉得荒唐，顾不上别人的目光，看着叶明承说：“我没有闹。”她声音不算大，很认真地问：“你都不问前因后果，就认定是我的错吗？你……”

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懂事的人今天就不懂事了，叶明承说：“我说，别再说了。”

宁泱话讲到一半被打断，她看着叶明承，看到宁泱变得失望，失落的眼神，不知为何，叶明承竟也觉得这场景荒唐。

宁泱点点头：“行，不说了。”

走之前，李不然指着叶明承，“你怎么不问问谁邀请她来的？”

宁泱扯了扯李不然的衣袖：“别说了，我们走了。”

从山丛画廊在的艺术中心出来，李不然走得飞快。

宁泱喊了一声，他也没理，宁泱以为他生气，追过去主动说：“对不起啊。”

李不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眉头皱紧。

“你帮我说话，我还叫你别说了。但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好的意思，就是觉得闹起来也怪没意思的，还那么多人看着……”

李不然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不应该怪我？我把场子搅了，话都是我说的，别人都赖你头上，你不生气？你就该生气！你应该气我，气叶明承沈冰夏，气冯笙笙肖迪那两个贱人，你就应该轮着一人一巴掌抽回去！你管有多少人看着，她敢给你下套，你怎么不能把她场子砸个稀巴烂！你怕什么？”

宁泱被骂得一愣一愣：“那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里面那么多人，被人拍下来发出去，我有什么好果子吃？本来大家就挺讨厌我的。”

李不然火气上来谁也拦不住，但他也只是气宁泱不争，冷静下来就知道宁泱说得是对的。

宁泱轻声说：“我没那么笨的，李不然。冯笙笙想激我，我偏不让她如意。你说沈冰夏是故意邀请我来的，她都是故意了，我要是大吵大闹，不也如了她的意吗。我是艺人，好多双眼睛盯着我。”

李不然沉默地看着她。

“宁泱。”

宁泱回过头，叶明承竟然也出来了。

她安抚了一下李不然，转身朝叶明承的方向走过去，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两个人都沉默。

旁边是宛城狭窄拥挤的道路，车辆潮水般压过人行道，带起一阵燥热的风。互相沉默了一会，还是宁泱先开口：“明承哥。”

她还是那样乖乖巧巧的语气，不会生气，不会胡闹，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眼神是一如既往的认真。

叶明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泱想了想，还是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呢？如果今天没有遇见的话。”

叶明承许久没有出声，这些年，宁泱从没问他要过什么，没有比她更省心的女友了，他知道他提分开，她也不会说什么。

比起宁泱，他更在意的当然是沈冰夏，她走了多少年，他就牵挂了多少年。他一直认为他对宁泱只比逢场作戏郑重那么一点，仍旧没逃脱消遣的范畴。

得知沈冰夏回国那一天，他就应该和宁泱断了，但是见到她的时候，又说不出口来。

他习惯把话说得好听，这段关系也一定会体面的结束，但完全不至于这么快。

今天在山丛看见宁泱，叶明承少见地有些措手不及，随即而来的是莫名的烦闷，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早一点晚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宁泱低声喃喃：“真不知道这算什么。”

叶明承：“抱歉，你想要什么，我会补偿你。”

宁泱低头笑了一下，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她也一直那么那么的不争气，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她已经尽量装的不在意了，但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没有一点感觉。她又不是真的是个摆件。

宁泱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高中的事情。

转到那所私立高中之后，有点跟不上进度，尤其是英文，她的口语完全是土土的中式英语，老是被明里暗里地笑话。她就每天早上六点去致学林的小坡上练习口语，七点钟，叶明承会从宿舍出来，去高二教学楼。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但是看到她，就会跟她打个招呼。

宁泱那么回想着，还能想起那时候致学林清晨的风，冷的，热的，潮湿的，干燥的，从少女时期的她脸上拂过的感觉。那时她专心致志地等了很多个七点钟，等的紧张，忐忑，期待，高兴。她想着想着，忽然发觉，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回那种心情了。

宁泱曾经虔诚地认为，叶明承也许哪一天也会回头看到她。时至今日，她才清晰意识到，她只是在做一场自欺欺人的梦而已。

幸好，梦总有醒的时候。

画廊里面，安雅看到沈冰夏独自站着，脸色不好，走过来问：“Karen？is anything wrong？”

沈冰夏回头看向安雅，很快神色恢复如初，和声道：“没事，我们进去。”

明天可能更，可能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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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