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沄福利院(八)

戚老师的状态很差,无论月里怎么逗她开心都没有用,那天月里和朋友们玩捉迷藏,躲到了院长办的隔壁房间,这里以前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外界的冲击力太大,老师走的很多,房间就空出来了。

那个年代的房子隔音很差,隔壁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戚老师的声音,月里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外面把我说成那样!我们两个……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我这是为了这里的孩子,如果我和沈方渟的事情败露了,媒体就会攻击她,沈方渟会怎么对我们,你不想想你照顾了这么久的孩子吗?”

在道德绑架下戚穗气势一下就弱了,因为她确实很害怕这个结果。

“可是那我呢?院长,我以后怎么做人啊?”戚穗还是不能接受。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质问,各种委屈盖过,逐渐变成了痛苦。

月里的心揪在一起,腿蹲麻了也没发现。

尖锐的碎裂声响起,伴随着一声闷响,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金成辉开口:“你先离开,等事情平息了,你要是想要回来,我会给你留着这个位置。”

戚穗内心一凉,她比谁都清楚,这一走就回不来了,这是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生活。

从那个村子跑出来开始,颠沛流离这么些年,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这是她喜欢的工作,有很多可爱的孩子。

她真的怕了那些流言蜚语,句句戳在心上,她以为只要跑得够远就不会再听到,没想到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卷土重来。

戚穗妥协了。

那天她收拾好背包递交了离职信。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应该去哪里,她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告别,独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背着行囊停停走走,觉得总会有自己的一隅之地。

假的,都是假的!

一直走了有两公里,她停下脚步:“不要再跟了,回去吧。”

月里也随之停下脚步,听到那段对话后她就慌了,她不懂大人世界的很多弯弯绕绕,她只知道戚老师要走了。

门卫自然是不会让她独自出来的,月里站在门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戚穗,转身跑向了侧门旁的一个小洞,那里有一个因为杂草茂密而被掩盖的洞,孩子们一般称它为狗洞,但是从来没有看见有狗出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月里弯腰就往里面挤,洞很小,应该是年久失修加上腐蚀造成的。月里出来的时候身上不免有了擦伤,鲜红的血丝丝往外冒,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疼,抬脚就追。

终于,她追上了。

月里也不说话,戚穗走一步她就跟一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戚穗忽然哭了,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哭过,被污蔑没有,离职没有,一个七岁孩子的不离不弃终于让她绷不住了。

她蹲下抱着月里就开始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明明她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没有和有妇之夫乱来,我没有,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我带出来的孩子要说出那样的话,我对她那么好。”

“为什么我永远都逃脱不了这种命运!”

……

戚穗其实想过带月里走,可是自己的年龄不够领养资格,资金也是,她不愿意看到月里跟着自己受苦。

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她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殊不知离开她才是月里最大的痛苦。

戚穗把月里送回了福利院,在确认月里被其他老师带走以后才再次离开。

这一次她的脚步坚定了很多。

后山的泥土很潮湿,脚踩下去一脚一个坑,戚穗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里有个小屋子,废弃很多年了。临到最后她还是改了主意,她不想走了。

雨开始下,行李虽然不多,但是终归不方便,在一处长满青苔的地方,戚穗滑了一下,连人带包往后滚去,自此再无知觉。

月里就是一个固执的小孩,戚穗送她回来,她便乖乖的回来,但不代表她就此放弃,她永远不会放弃戚穗。

她是亲眼看着戚穗滑下去的,她想伸手,可是太远了,世上最残忍的事情就是这样,月里想哭,她应该是哭了的,但又好像是雨水,分不清了。

陈砚生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翻到下一页,却发现内容衔接不上了,仔细一看纸张被沿着边缘细细地切割过,不注意很难发现。

被割走的这两页上写的是什么?

月里在戚穗身旁坐下,直到她的身体彻底冰凉,才用小手一点一点的往她身上盖土。

不知道具体用了多少时间,只知道她的手后来模糊成了一片。

看着副驾上的陈砚生逐渐阴沉的气息,许若池缓解气氛:“灵师大人见过的人间疾苦没有十万也有八千了,怎么这点小事就这样,怪不好看的。”

半开玩笑地继续说:“当然,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陈砚生:“……”

许若池嘴上说着“小事”,其实心里也不舒服,他并不知道月里的过往,只知道见到她时她便是厉鬼的模样。

许若池不知道自己游荡了多久,他有时候就会是一种游魂的状态存在于世间,时不时听听人间关于阿飘的故事,然后自己笑上好一会。

冤有头债有主,终归是要找到那个人的,至于找到后……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那是许若池在人间的不知道多少年,自从轮回被阻,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偶尔人形,又偶尔无形。

他总是时常想起陈砚生,那个能够压制住极强戾气的恶鬼。

他试着寻找他,可是人海茫茫总是错过,陈砚生每一世的变化都不一样,每次听到点风声许若池就会过去瞧瞧,但两人之间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每每错开。

他想,少的是缘分吧。

听说他成为了灵师,也不知道名字谁取的,听起来档次很高,不过,他一恶鬼怎么就成了拯救一方的好人了呢。

记不清第几年了,许若池经过一个福利院,福利院因为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已经移了地址,周边很多人觉得这里晦气也都搬离。

但走了大部分并不代表就没有人了,此时的月里已然成了厉鬼,凡是生灵经过就会起杀心,下不了手的同时又克制不了自己。

那个未知男人的离开,让她的怨念不得消散,最终入不了轮回,成了厉鬼。

那天许若池路过此处,和这个女孩碰上。

月里不明白同为鬼,为什么他可以随意游走,她茫然地看着许若池,许若池觉得这个小姑娘滴溜着大眼睛很有趣,回答了她的问题。

“为什么你可以控制住你自己?”

“因为我是一个不全的灵魄,我的另一半找不到了。”

“我该怎么样才能像你这样呢?”我不想再伤害别人了。

因为这里的荒废,有些流浪汉会来此居住,月里作为这里的厉鬼好几次要对他们下手,但每每此时她总会想起戚穗,戚穗教她的道理中明确告知了这是不对的。

看向后山的方向,风吹动树叶,好像一种回应。

许若池看她极力忍耐的样子莫名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找了很久的人。

他没有办法让月里变得和自己一样,但答应女孩会送她入轮回。

“你说的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女孩好奇。

“他啊,负心汉吧,当年拍拍屁股就走了,我找了他好些年,等找到了,他会带你入轮回。”

之后的几年许家在外的小少爷忽然回国了,许家包下了这片地好些年,一直到几年前才卖给了梁家。

许若池忽然想起他们进入里世界的那天,还是在那个天台上,彼时的月里看上去是七岁的样子,十二年的时光流逝,十九岁的她看懂了很多之前看不懂的情感,仗着是在她的回忆里,想着帮许若池一把,她故意将还没完全恢复的陈砚生推了下去。

看着许若池惊慌救人的样子,她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一句:“怂货。”

随后蹲到一边,开始扮演起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许若池的神情掩在他的墨镜之下,陈砚生没有注意到。

月里在日记里写到,她自己回了福利院,从前后的叙述语气来看,月里的心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只是很平淡的记录着,不再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情绪。

日记是戚老师教月里写的,本意是记录下自己的日常,一般孩子都是一年级也就是七岁这个年纪开始学字,月里作为福利院的孩子,缺乏教育资源,她会的字不多,基本上写上几个就会用拼音,但不妨碍阅读。

日记刚拿到手的时候还是崭新的,从里世界出来开始,时间来到十二年后,纸质也发生了相应的变黄。

月里第一个动的是罗雅,算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之前无论罗雅怎么欺负她,她虽然会难过,但没有想过要报复。

这一次她动手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死亡日名单这种东西的,连日记都要用拼音的她写出了一个可怕的单词。

她写了四张:罗雅、金成辉、戚穗、月里。

罗雅和金成辉意料之中,两人算是直接或间接的凶手。

戚穗的死亡板上钉钉,一起散布能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恐慌,至于她自己,应该是早就准备好自杀了。

这也是为什么凶手和厉鬼是同一人的原因。

陈砚生觉得不对,翻到最后一页,和中间两页整齐割裂的不一样,后面撕掉下来的五张是随意的,余下很多的齿口。

可见不是同一人所为。

五张,和陈砚生想的一样,月里还有一个人没杀,可是这个人的姓名迟迟没有出现。

月里很聪明,以身入局减轻自己的嫌疑。

一开始陈砚生确实没有怀疑她。

但做过了总会留下痕迹,况且月里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

她只是想把事情的真相铺开告诉所有人。

陈砚生一开始起疑是月里拿出死亡名单后说的那句——戚老师也有,小雅有,我也有!

罗雅和她同寝室无意间看到过能理解,可是一个老师怎么会把这种东西给一个七岁的孩子看。

再往前回想,她一开始说罗雅不带她玩,只和汪立青玩,那为什么在罗雅坠楼那天她会出现在天台上。

还记得月里掏出死亡名单的时候是被她揉的皱巴巴的,很明显就是不喜欢,那为什么又要随身携带。

最明显的就是,金成辉的伤,那把匕首的是刀柄往下的,也就是说凶手比金成辉要矮。可那个角度也是刁钻,如果是个成年人,面对胸口这个位置过于向下,可要是小孩子,又太往上,直到陈砚生看见天台上的阶梯。

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

这个凶手杀人的动机太不明确,没有人会同时恨这四个人。也证明了月里将自己和戚穗加入进去混淆了视听这一举动很成功。

如果最后她不自己选择结束的话。

本来以为这章能讲完,下一章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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