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从回忆里抽离,眼神终于恢复了生气,只不过依然没有急着起来。
那块手表她当然记得很清楚,之前在停车场是故意给裘夕夜难堪。
现在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有点没意思,如果当真如她自己认为的对裘夕夜放下了,就不应该会有报复的心理。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一时冲动给苏离带来了不小的愉悦。
苏离从来不知道,打裘夕夜脸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
那是自上初中后就没有的经历。
苏离就是初中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裘夕夜,在开学典礼上,从后台看见裘夕夜钢琴独奏的背影之后。
裘夕夜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对苏离有所疏离。
事实证明,少女时期的喜欢真的莫名其妙。
苏离现在每每回想起当时的场面,都恨不得穿过去一把巴掌拍碎那时自己的幻想。
和裘夕夜冷硬的心肠相比,好看的皮囊实在不值一提。
时隔多年,和曾经丢弃自尊争取过的人再次产生交集,苏离的心情完全和振奋搭不上边。
她的激情早在十年前,裘夕夜略过她和所有人告别的那一刻,就灭得干干净净。
苏离讨厌掌控不了的东西,死灰在她这里没有再生的机会。
很不巧,裘夕夜两样都占了。
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保持理智保持清醒。苏离不想反击,打回去未免失了作为人的分寸。
第二天一早苏离照常去上班,开门却被突然出现在视线里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吓个半死。
“啊……”
“龄龄?”苏离狠狠吸了口气,这才发现眼睛的主人是许适龄,“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许适龄抬手将苏离推回去半步,自己也跟着进门,“凌晨三点。”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配合她的红丝和黑眼圈,颇有两分狠戾。
“怎么……怎么没有进来?”苏离下意识后退。
许适龄是有苏离家钥匙的,现在苏离回想起昨晚上对这女人的无礼,禁不住后怕。
同时也纳闷她竟然没有闯进来。
“我这不怕你翅膀硬了打我嘛,”许适龄别有深意地瞪了苏离一眼,“今天你就别想上班了,回去。”
说完拖着苏离往沙发方向走。
“哎不行不行……”
苏离那能依吗?她抓着许适龄的手腕蹲地挣扎,“全勤没了全勤,要吃饭的……”
“你要多接一张稿别说全勤,能挣俩月我口粮,我都没哭你哭个屁!”
“哎哎哎……”
许适龄跟拎小鸡崽似的转眼把苏离扔沙发上,自己则抱胸而立居高临下,“不许哭!”
就好像知道苏离打什么主意似的,许适龄直切了苏离后路,“这么多年了演技没点长进,再这样看着我你信不信我能捏爆你狗头?”
一通威胁下来,苏离含着眼泪嘤也不是,不嘤也不是,就干瞪着眼直到泪意风干。
躺着难免气短,苏离干脆吸了吸鼻子坐起来,“有什么话坐下说成吗?”
许适龄盯着苏离干净透彻的眼睛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坐下来,质问道:“你就是用这种眼神把球鞋睡到手的吧?啊?还惦记着?”
“没有,不是。”
苏离解释,“是我喝多了……”
“然后借酒行凶把他给办了?”许适龄打断。
“没有没有!”苏离忙摇头,“他也喝多了,就是个意外,我都跟他说好了……”
“哟,还有后续?”许适龄挑眉。
苏离知道她这是生气的前兆,举起双手,“我发誓,我只是警告他以后离我远点,绝没有借此转正的意思。
我早就不惦记他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发誓。”
面对苏离的正色保证,许适龄还是有些怀疑,眼神不停在苏离脸上打转。
转着转着忽然在脖颈某处停住,笑得阴阳怪气,“哟,看样子战况还挺激烈?真醉还是假醉?我可是听说醉酒状态下是硬不起来的。”
苏离刷的一下捏住领子,将脖子缩进衣服里,辩解道:“你少开黄腔……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假醉的人也不可能是我!我……我上哪儿……”
支支吾吾半晌,苏离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那个字,她可不像许适龄这么厚脸皮。
“哈哈哈!”
许适龄闻言笑得更开心了,“那你的意思,是裘夕夜先动的手?是他对你心怀不轨?”
话没说完又大笑不止,就只差没把嘲笑两个字写脸上。
苏离又羞又恼,过了见面就掐的年纪也不好直接上手,寻摸半晌只得抡起抱枕往许适龄肚子上砸。
“你还笑……你还笑!”
这点力气许适龄压根没放在眼里,等笑够了才截过苏离手里的抱枕。
一边往背后塞一边问,“哎说真的,真不是你别有用心?”
“许适龄。”苏离觉得有被冒犯,警告道。
“好,”许适龄比了个OK,“我信你。”
见许适龄这么爽快苏离还有些不敢相信,“你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适龄闻言忽然薅过苏离的头埋进胸里,如释负重道:“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吗?亲眼见到才能放心。”
当初裘夕夜走得不留情面,苏离有多伤心许适龄都看在眼里。
她不想苏离这个傻子重蹈覆辙,如果苏离非要,她也会拉着她悬崖勒马。
现在亲眼见过了才放心一点。
其实开门的时候许适龄就看出来,苏离一点儿没有阴谋得逞的得瑟。
这边许适龄是放心了,被她按在怀里的苏离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唔唔……唔……”
许适龄被捶了半晌才惊醒一般放她出来,“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胸比较大哈哈哈!”
苏离长吸了几口气,平复过来再不耐烦应付眼前这个多事的老妖婆,气鼓鼓收拾好凌乱的发型后就要起身。
“哎呀你就走了?”许适龄眼疾手快伸过来一条腿。
“放开。”
苏离面无表情。
“别嘛,我话还没说完。”许适龄说着抖了抖肩,看得苏离一阵蹙眉。
“说话就说话,发什么大洪水?”
许适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苏离这是骂她浪,一点不收敛,反而笑嘻嘻,“咱们苏老师真是个文化人,上学的时候成绩肯定名列前茅。”
“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这话就戳苏离痛脚了,“学渣”几乎是她贯穿了整个学生时代的标签。
当初高考要不是专业分超神,也混不上破格录取。
但,即使如此,她也摆脱不了学渣本渣的事实。
要不然那些年也不会有什么暗箱操作,傍上大款之类的流言蜚语,到现在还没有平息。
怪谁呢?
要怪只能怪苏离她爸那张彩票中得不是时候,一夜暴富举家搬离,还不能告诉别人,唯恐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上门借钱。
不是这样,苏离之后得少遭多少罪?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又发什么呆?”
许适龄的振声猝不及防钻入苏离脑子里,震得她脑仁生疼,“什么?你说什么?”
“就知道你没听。”
许适龄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下个月同学会的事。”
苏离笑意微僵,再开口已经没了之前的轻松,“我说了,不去。”
许适龄当然知道为什么,掰过苏离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之前是不得已也没有精力,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澄清?”
“龄龄,我……”
许适龄不想听她辩解,“别说你不在乎,我知道你很在意。不止这件事,从小到大凡有人说你一句不好,你都能闷闷不乐一整天。”
苏离也知道自己太过在意旁人的看法,这不好,可是她控制不住。
这是伴随着她一起长大的自卑在作祟,她很清楚,却无法剔除。
“离宝,别害怕。”
许适龄摸着她柔软细腻的长发,安抚道:“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苏离一时间想到很多东西,禁不住让泪意卷上眼底。
回望以往近三十年的人生,苏离每一次的消沉背后几乎都有许适龄的身影。
有人抢她东西,许适龄会替她抢回来;
有人骂她草包,许适龄会替她骂回去;
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许适龄能不顾自己的羽毛泼回去;
她开心许适龄会比她更开心,她痛苦许适龄会比她更痛苦。
有时候苏离也会问,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就因为自己借给她半张床?
许适龄每次都会笑嘻嘻回答,还有你半个妈。
“你信我吗?”许适龄问。
“信。”苏离毫不犹豫。
“信就听我的。”许适龄不容拒绝。
苏离沉默片刻,“好。”
这样的对话在过去发生过无数次,这一次苏离也是肯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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