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来护你周全

坊市街熙熙攘攘,仿佛两年前的战火不曾存在过一般。菀之有些恍惚,离开的时候也是这般时节,如今她泯然众人,身后缀着暗探,令她一时间失了神,觉得自己马上会被赵斯勉的人捉回燕都去。袁起见她脸色苍白,一把攥住她胳膊,往人群中挤去。

嘈杂的人声令菀之为之一振,收回心神,对袁起说道:“我们多绕一阵,试试能不能甩开,或许分开走扰乱他们。”,袁起厉声道:“不行!你疯了?!”,扯着她闷头往人群中继续挤。

沿街叫卖与讨价还价的声音令菀之头疼,任袁起扯着她左拐右拐,渐渐人声稀少起来。

袁起附耳道:“若人不多,我就地解决,若人多,你先走。”,见菀之不出声,袁起有些急,“有你在我反而束手束脚,懂不懂?”,菀之抬眼望住他,“若是冲我来的,必是内廷一等一的高手,你一人应付不来……”,袁起嗤笑,“你太小看人了,这把刀你掂量过,可知内藏玄机?”,菀之轻点头,“格外重些。”

袁起亮出半截刀刃,“一分为二,首尾相连,可斩战马。”

菀之大震,方知陌刀不是一柄寻常长刀,而是首尾为刃,陌刀将执掌中段,左右挥砍,借势大力沉方能斩马。虽袁起露了身份,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令菀之躲在一处柴堆后,给她掩上了些毡布草把,自己往巷口反方向走去。见一人堵住了去路,却是那博物斋的伙计。袁起折返,见巷口另一头也有人把守,那人冲菀之所在走去,袁起急了,顾不得藏匿抢身将菀之拉到自己身后,横刀斜立。

那人却没动手,拱手垂立道:“丰水十六娘有礼,伯父何在?”,菀之答:“伯父不安,往冀州去了。”,来人又问:“可有手信?”,菀之道:“既往冀州,手信何用?”

来人与那店伙计俯身便拜,倒将袁起吓了一跳,二人称罪:“长公主亲临,属下冒犯。”,菀之亲自扶起二人道:“尊号今后便免了,称娘子即可。”,那人见袁起莫名其妙,遂拱手客套道:“敢问义士尊姓大名?我等是原氏影卫,受命在此轮番值守,来人能对出暗语前半句,为公主特使,答出后半句的,非长公主亲临不能。”

菀之拍拍袁起手臂,“稍候同你解释。”,转而向二人道:“暗桩如何换了门面?如今应去往何处?”,扮做伙计那人道:“属下晁七,禀长……禀娘子,改制尚郡后有豪商见暗桩地脚便利强夺了去的,咱们不敢太过张扬,吃亏认了,只留我一人在那铺子里值守。”,菀之颔首,“你们做得对,今时不比往日,当低调行事。”,另一人接道:“属下金错,暗桩已经在三道街外重开,还是间米粮铺子,娘子这便请吧。”

三人嘀嘀咕咕将袁起说得更糊涂了,见菀之放心,便也放心随二人去往他们所说的暗桩。

穿过几道街巷,四人面前出现一间名为“荣记”的米粮铺子,金错快步走进去,不多时,一个精干的中年人急急迎出来,拱手道:“属下老荣,恭候娘子多时。”,显然他们用的都是化名,菀之也不在意,点点头,对老荣说道:“跟着我这位是袁起,信得过。”

老荣将几人迎进内堂,便问菀之:“娘子是盘亘几日,还是即启程去南荒?”,菀之深吸一口气,将随身带着的印信小心取出,置于案上,老荣等人愣住,随即大恸,跪下叩拜不止。片刻之后方起身对菀之说道:“娘子节哀,天不佑我黎民……”,哽咽不已。好容易止住,忙问道:“当日从宫里……,只娘子一人吗?”,菀之似乎已经流尽了眼泪,干巴巴地说道:“原氏宗族,怕是只余我一人了。”

老荣心下凄惶,却又摆摆手道:“非也,娘子随我来。”,他带着菀之走到后院一间厢房门口,示意菀之自己推门进去。袁起刚要动作,菀之摆摆手:“我自己来。”,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吱呀”一声,绣针落地可闻。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侧对着菀之,手里翻看着一本书,两只脚丫因为够不到地荡来荡去。菀之一时间忘了呼吸,那小姑娘看起来有五分像阿妹。

她走近了问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看她一眼,也不答话,自顾翻着书页。老荣忙解释道:“捡回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了,不理人的。许是吓坏了,这二年没断了延医问药,还是如此。”,继而低声说道:“当日燕军屠城,我等冒死进了内城,在安远王府里遇到这个孩子,她身上带着玉牒,上有‘晴问’二字,问什么也是不说,哭都哭不出来了。若非乳母将她藏得深,怕是也撑不到我等赶到。”

菀之思忖之间喃喃道:“宗册已经焚毁,今后怕是难以验证这孩子出身。安远王府里记过名的孩子我隐约记得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是侧妃所出。”,老荣使人拿来了当日找到的玉牒,菀之见虽是残页,却是宗册记名专用的金线红榜纸,墨也是特制加了松油的徽墨,避虫防水。自语道:“原晴问,安远王的血脉。”,看向小姑娘的眼里多了几分暖意。

老荣见状,心知菀之认下了原晴问为宗室子弟的身份,便宽心几分,转而问道:“娘子如今住在何处,坊市街常年备着一处院子,遣人隔日打扫,不若今日便搬过来吧?”

菀之道:“尚有两个人与我们一道来的,今日先这样,让晁七与金错随我们回去,明日再议。”,进而向袁起说道:“我知你心中诸多疑问,索性今晚与芸娘百里一道,说与你们听。”

回到小院袁起刚要招呼,晁七金错却自行散去,袁起大惑不解看着菀之,菀之道:“他们是影卫,自有行事方式,不必理会。”

是夜菀之摆上酒,郑重敬了三人一杯,将此前瞒着众人的秘密说了出来。

原氏历代君主豢养着一批影卫,黎国各地遍布暗桩,负责监察官员,传递情报,处置机密任务,接头的时候只认口令不认人。菀之今日所用的口令等级极高,影卫才能依口令揣测其身份。今日所启用之暗桩,便是黎君留给宗室子孙的一条退路,若遇变故,可堪投靠。

菀之转而对袁起说道:“我本名原菀之,是末代黎君的长女,是以影卫称我为长公主。芸娘与百里本就知道我的身份,至此,我再无秘密了。”,袁起虽早猜出她与百里出身非富即贵,在船上菀之亦承认自己是原氏宗室,他还是没有料到菀之竟是黎国长公主。菀之见他吃惊,自嘲道:“如今说起身份封号这些没有什么意思,我们此前如何,今后还是如何,过往有所隐瞒,皆为情非得已,大哥见谅。”,袁起喝了一杯酒压惊,“我是如何,竟与你们这等人物厮混在一处的。”,百里半醉道:“我在马市捡到你的,你收了我半片金叶子,哈哈哈……”

袁起仰头又灌了一杯酒,看着菀之道:“我在安庆门捡到你,我们一起在莽山捡到芸娘。一路走到昊都,竟都是命数。”,菀之给他满上酒,点头笑道:“我在公主府捡到百里,都是命数,把我们连在一起。”,百里不服气,“谁说的,明明是我捡到你,你还差点摔倒……”,芸娘亦好兴致,拉着百里对饮。

百里与芸娘是说好要一起来昊都的,如今找到了接应之人,自然是开医馆的开医馆,开琴馆的开琴馆,二人喜不自胜,将在昊都展开的新的人生,令枯树生出新枝一般,蓬蓬勃勃。菀之频频向袁起举杯,“这趟如此顺利,大哥居功至伟,我敬你。”,袁起哂笑道:“说不上顺利,没出什么岔子罢了。”

芸娘不胜酒力,先行醉倒,百里如前次一般,趴在桌上呼呼酣睡。菀之怕自己也醉过去,小口小口抿着喝。袁起玩笑地举起一根手指问道:“你说的,可还算数?”,菀之不明所以,学他也举起一根手指,“这是什么意思?”,袁起囧住,没料到她喝得太醉,竟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菀之用那根手指指尖,轻轻点在袁起手指尖,连成一线,真诚说道:“不拘是什么,我对大哥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一丝微震的酥麻,从袁起指尖连至手臂,肩膀,最后归于心室,他有些模糊自己究竟想问菀之要些什么。那十两银子,似乎不过是他劝自己留下来的借口罢了。

今夜满月,银色将小月填满,袁起望着窗外,不知刚才跟回来的两个影卫藏身何处,亦不知明日这几人还记得今日醉话几分。记忆深处那些肝胆相照把酒话家常的日子,他经年不敢碰触,如今却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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