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换命夺运

贺洲静静地看着自己起床、吃饭、养伤,以及从容不迫地接待陆陆续续来看望自己的朋友和同事,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

这种诡异的状况,已经持续了20天。

自从车祸之后醒来,他就惊悚地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先他一步清醒,并且对外界表示自己失忆了。

而并没有失忆的意识被困在身体里,不能动、不能操控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活成了另外一个人。

从一开始的茫然懵逼,到惊悚着急。

到现在,他已经心平气和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精神分裂,现在操控身体的,是他第二人格?

还是身体抛弃了他,自己成精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贺洲听到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这次又是谁来看他?

敲门的节奏和力道都很有礼貌,有点陌生。

在身体说了“请进”二字后,贺洲随着身体抬眼看见,进来的人,竟是车祸那天他捎带回来的关大少。

这大半个月里,他跟着身体看过关大少在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

说他在丧礼上回来,揭穿沈家当年弃养他、骗他上死亡飞机,以及讨要抚养费的事;

说他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强硬,一回来就把在公司作妖的人全都赶了出去,狂跌的公司股票迅速回升;

还说他在国外遭遇了绑架,有人假扮他上了飞机,所以他才会没事、所以遇难者名单里有他、所以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跟绑匪斗智斗勇,才成功脱险回来。

总之众说纷纭,精彩得简直可以编成一本书。

贺洲心下感慨地看着他静静无言,反正他现在又不能用身体说话。

而拎着鲜花果篮和纸袋的关雎,也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至于他的身体,应该跟每次有人来看他一样,等着对方先开口。因为身体没有他的记忆,不认识他交际圈里的任何人。

所以两人(或许是三人)敌不动我不动,相顾无言了半晌,最后还是身体忍不住,“你是?”

对面的关雎突然眉眼一扬,整个人都明媚起来,欢快地飞扑过来,“老公!”

贺洲瞬间懵逼:老、老公?!!!

身体似乎也吓一跳,“不、不好意思啊!”

小心地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车祸撞到了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关雎当即不高兴地甩脸色,把鲜花果篮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搁,“那你什么意思?失忆了就可以不认账吗?”

说着,把手中的纸袋子往他跟前一递,“喏,这是你那天晚上留在我那的衣服,我给你洗干净送来了。”

贺洲:“……”

神他玛德那天晚上。

身体也:“……”

无语了一下,讪讪地把纸袋接过来,“没有不认,所以我们是夫夫?还是情侣?”

“你说呢?”关雎轻哼一声,转身从果篮里拿出苹果坐在病床前削。低头垂眼的,睫毛长长,五官精致如画,看着很静谧美好。

身体似乎被他这颜值冲击得晃神了一瞬,随即茫然又讨好地冲他小心一笑,很符合一个失忆忘了爱人、感到很抱歉的病人,“我不记得了。”

关雎“啧”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说不出的玩味,“真的吗?”

然后贺洲感觉自己半躺病床上的身体,很不明显僵了一下,声音无奈且低落,“这还能有假?我连自己刑警的能力都忘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想起来,还能不能继续任职。”

关雎抬眼起身,似笑非笑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那祝你早日康复。”

说着抽了张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手,意味深长地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梦里见。”

直到关雎离开了,在风中凌乱的贺洲这才渐渐冷静下来思考:他跟关大少唯一的接触,就是车祸那天,捎了他一段路回京而已,话都没说过几句。

而那时的关大少,虽然气质看着矜贵自持,待人却温润清和、谦谦有礼。

不像这次,又浪又皮,没个正经。

而且全程似笑非笑,说话兴味,像是在看戏、也像是在恶作剧。

所以,关大少为何前后两副面孔?

为何在失忆的自己面前,要瞎编和自己的关系…等等!

贺洲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在身体开口解释自己失忆之前,关大少已经突然喊他老公。

所以,关大少这是在…诈他?!

不对,是诈他的身体!

难道……贺洲突然激动了,难道关大少看出来了现在身体不是他自己?!

对!贺洲还想起来了,关大少一进门的时候,神色还算正经地打量了他半晌不语,然后在身体开口说话之后,才突然变了态度。

思及此,贺洲好想问问关雎是不是看出来了问题,是不是知道他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可是,身体不受他控制,没法去找他问他。

他发不出声音,传达不出情绪,连思想意识都被禁锢着没法表达。

好像身体为牢,把他关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这让贺洲突然有一种,全世界都没有人知道他存在的孤寂感。

在这短短的20天,他就像被关了漫长20年的禁闭。

要不是他心性坚韧,估计早就崩溃了。

贺洲有些沮丧跟着身体日常作息,夜深闭眼睡后,突然听见一声轻笑,“贺警官?”

贺洲猛地睁开眼——

随即想到,不对啊!他操控不了身体,没法睁眼。

可他现在,却睁开了!

不仅睁开眼了,还看见眼前笑盈盈的关大少,全身微光透明地站在一片星空里,不真实得仿若做梦一般。

“你……”贺洲一开口,就惊讶地抬手抚喉,他能说话了?

然后又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来手也能动?

他意识自由了吗?可以操控身体了?

一直被禁锢得动都不能动、连思想都发不出的贺洲,惊喜地低头看自己,这才发现他现在跟关大少一样,全身透明地发着微光,就像传说中的灵魂一样。

“我这是…”贺洲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在做梦吗?”

“差不多。”关雎意有所指,“你忘了我白天跟你说的,晚上梦里见?”

贺洲吃惊地抬眼看他,“白天你那句话是跟我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关雎?”

实在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完全超出他的想象,都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了。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可能只是单纯的精神分裂。

可没想到,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关雎微微点头,“那要问你啊,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变成这幅德行?”

“我?”贺洲其实到现在还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就捎你回京的那天,去警局的路上发生车祸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在医院,可我的身体却完全不受我控制了。”

说着,神色很是费解,“就好像是,有另外一个人在我身体里复活了一样。”

关雎轻笑,“不是好像,你就是被人鸠占鹊巢了。”

贺洲心下震惊,也只是稍微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夺舍听说过吗?”关雎见他怔怔地微微点头,帮他确认,“就是那个意思。”

“可我还在我的身体里。”贺洲还是没法理解,而且夺舍这事对他来说,太闻所未闻了!

关雎捏着下巴打量他,“你这种情况我倒曾见过,应该是被人换命夺运了。”

“换命夺运?”唯物主义的贺洲如在听天书,怎么觉得那么匪夷所思呢?

“顾名思义,就是不仅要抢占你的生命,还要夺取你的气运。”关雎给他详细解释,“生命就是你的生物体,也就是你的身体。而你的气运跟你神魂息息相关,对方想要夺取你的气运,就必须要吞噬炼化你的神魂,所以才把你封印在身体里。”

“等你的意识被瓦解消散,那你的神魂就变成了纯能量,成为强大他神魂的养分。到那时,你的存在就被抹得一干二净,没人知道你身体里换了个芯子。”

所以当初,关雎隐隐察觉不对,就给贺洲下了一层护魂禁制,让他一直通感身体的听觉视觉触觉等所有的感觉,保持意识清明。

不然,人的意识一旦断开所有感知,就不复存在。

那贺洲也等不到他现在来,估计当时就会被抹去。

其实关雎都挺惊讶的:没想到这个末法时代的世界里,居然还能有这种高级夺舍,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也许卧虎藏龙啊!

贺洲则是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他现在又确实是以这种魂魄的方式存在;

而他的身体,也确实被其他的思想意识操控着。

这由不得他不相信。

“有办法恢复吗?”贺洲下意识地问,觉得关雎知道得这么清楚,或许有办法?

“有。”关雎确实点头,但神情却迟疑了一下,“这换命夺运是禁忌之法,有伤天和,为天理所不容。你能被换命夺运成功,那必然是达成了顺应自然天理的条件。”

“条件?”贺洲下意识地皱眉,“什么条件?”

“自愿等价交换。”关雎解释,“万物生灵之间,都有自我保护的生存法则壁障,没人能强制打破这法则,除非生灵自愿祭献。所以你若不同意,谁也抢占不了你的生命、夺取你的气运。”

“不可能!”贺洲想都不想地否认,“我没搞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以前,根本就不相信神神鬼鬼、命运气数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不是你自己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关雎看着他,揭开一个血淋淋的事实,“血亲。”

贺洲心下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关雎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意思就是说,这是你生身父母同意的。因为你的生命,源于你父母。你这命是他们给的,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有一定的决定权。”

贺洲表情空白了一瞬,“可我从小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

关雎神色淡淡,“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贺洲默了默,所以他父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但却不认他、不要他,甚至还藏在背后暗戳戳地谋夺他的生命和气运?

所以这才是他被人换命成功的原因?

贺洲沉默了一会,“恢复的办法是什么?”

关雎看懂了他的意思,淡淡解释,“我之所以跟你解释这么多,是想告诉你:这生灵法则,不是想破坏就能破坏的,也不是想拨正就拨正的。不管是破坏还是拨乱反正,都要付出代价。一旦帮你把身体夺回来,你生身父母一定会遭到反噬。轻则重伤折寿,重则殒命散魂。”

贺洲:“……”

他虽然对所谓的父母无感,但也没想过要他们去死。

他的职业道德,也下意识地抗拒用他们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关雎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迟疑,“你好好想想,我三天后再来入梦。”

贺洲:不能梦里天天见吗?

关雎:你又不是大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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