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嘉听出慕乔的话外音,也知道她不愿意讨论自己的那些事,识趣的不再多言。
慕乔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脸上重新挂上淡淡的笑,很安静地喝着咖啡,注意到手腕上的时间,略带歉意:“思嘉,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凯泽快回来了。”
郭思嘉急忙拉住慕乔的手腕:“我叫的人马上就来了,你再等十分钟行不行,五分钟也可以。”
若是寻常日子,慕乔被她磨得也就答应了,但今天不行:“下次吧。”
慕乔坚持,郭思嘉也知道改变不了她的主意,只好叹了口气:“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一个人能行。”慕乔语气平淡,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郭思嘉望着慕乔远去的背影,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去一个地方,没有人知道那是哪里,从大一认识慕乔到现在,这个习惯从未改变。
她叹了口气,喊来服务员结账,咖啡厅外突然走进一位男人,扫了一圈后朝郭思嘉走来:“抱歉,我来晚了。”
郭思嘉正在刷最近的展览,眼前忽然一暗,耳边听到温柔雅致的声音,类似于网络上曾经口耳相传的描述——酥得能让人怀孕。
她抬起头,看清男人五官的那一刻脑袋里空白一片,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最后只有一个念头——
慕乔,你会后悔的!
*
慕乔出门等了没多久,一辆白色大众停在她面前,确认车牌信息后上了车,车内没开空调,一股热浪朝脸上袭来,她也没有丝毫不满,只是控制玻璃按钮,往下降了一小截,好让窗外的风吹进来。
司机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自己可以开空调,却被慕乔婉拒。
期间司机又找了两次话题,但见慕乔没什么兴致,也只好作罢。
直到目的地下车前,慕乔全程搭着下巴,望向窗外,眼底倒映出徐徐后退的了绿化丛。
下了车,毫无阻拦的阳光如数洒在慕乔身上,黑顺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结,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
她抿着唇走进去,绕过数条小道才走到店门口的,“心理咨询”几个大字挂在牌匾上,她摁了门铃,没过一会儿就看到透明玻璃左右打开,外面的灼热与屋内的凉爽形成鲜明对比。
慕乔熟练地走到诊疗室,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才推门走进去。
江医生是这家心理咨询的老板,原本正对着电脑整理数据,脸上还挂着一幅防蓝光眼镜,抬头看到慕乔后,顺手摘下来放在一边。
“来了?”江医生站起来,走到自动水壶旁,刚烧好的热水在空中盘旋出青灰色的烟雾,最后消散无形。
慕乔点点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诊疗室里有淡淡的熏香,不是花香而是檀香,描述不清楚的香味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江医生将药草茶放在她面前:“最近感觉怎么样?”
慕乔双手捧着茶杯,眉心微微蹙起:“不好。”
江医生在白纸上记录:“继续说。”
慕乔往下躺在靠椅上,从房顶上垂挂下一盏盘旋的白炽灯,恍惚间让人心生睡意。
她乖乖地平躺着一动不动,盯着白炽灯愣神。
脑海里的画面在江医生的引导下逐渐浮现。
噩梦是从原生家庭中带来的,慕乔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母亲因为生她时大出血伤了身体,再也无法怀孕,在慕家的眼里便将断子绝孙这一顶帽子扣在了母亲的身上,渐渐地,奶奶连她也一并恨上了。
郭思嘉常常说,在她身上有一种破碎的美感,看上去很好相处,实则早就将自己封锁得严严实实,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除了谢凯泽。
慕乔的皮相生得是极好的,一入学便被选成了校花,风头正盛,也不是没有人向她告白,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慕乔之前的病情没那么严重,每月一次的心理辅导便足够维系,但因为一场雨,她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任何人都给不了她安全感。
她失神地盯着头顶的灯,如同机械似的开口:“白天还好,晚上的时候总是不断想起之前的事,不断地翻来覆去。”
江医生纪录完慕乔的病情,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合上了本子:“总体来看,是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导致,我给你配点药,多注意休息,要是时间允许,可以出去走一走。”
换言之,现在没有更好治疗她心理疾病的方法。
慕乔并不意外,从椅子上坐起来,等待江医生配药的时间里接到谢凯泽的消息:“在哪儿?”
现在是下午三点,回谢家的时间在下午五点,谢凯泽也只有在今天才会提前出现在家。
慕乔一字一句地敲打:“配点药,马上回来。”
“好。”
电话被挂断,慕乔取了药才想起来,哪怕听到她身体不舒服,谢凯泽也没有多说一句关心,哪怕只是装装样子。
江医生看着慕乔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慕小姐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她虽然强迫自己接受治疗,但内心更多的还是抗拒,长此以往下去,恐怕病情会越来越严重,到那时候,恐怕……”
谢凯泽坐在书房椅子上,轻微抬起,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满不在乎道:“做好你自己该做的。”
谢家是流传了百年的世界,规矩繁多,像他们这种家族最讲究门当户对,对于被谢凯泽带在身边的慕乔,自然有诸多不满,虽然不敢当着谢凯泽的面对她做什么,但也少不了在背地里折辱她。
慕乔换了身和谢凯泽配套的修身长裙,黑红色的搭配略显沉重,脖子上佩戴了条珍珠项链,端庄典雅不失大方。脚上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明明已经穿了很多次,却依旧不适应。
她强忍着不适,挽住谢凯泽的手腕,脸上挂着得宜的浅笑,寒暄了一圈后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一角。
不过咫尺之间的距离,身边是谢家人围在一块儿,说些慕乔插不上话的言论。
她坐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容易破碎的瓷娃娃,却没有人悉心照顾她。
过了很久,谢欣妍哼着小调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她忽然觉得浑身不舒服,打算离她远一点。
可面露愁容浑身抗拒的表现落在谢欣妍的眼里便成了她故意找茬的体现,慕乔强忍住肌肤下蔓延开的酥麻,咬住唇,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静。
但她的退让,却换来谢欣妍的步步紧逼。
谢欣妍假装看不见慕乔苍白的脸色,非要抓住她的手说慕乔欺负她。
“慕乔,你什么意思?”她身为谢家大小姐,又比谢凯泽小了将近半轮,满打满算刚成年,正是心高气傲骄纵蛮横的年纪,不过一两句话的工夫,便惹来在场所有人的注视。
慕乔觉得被她抓住的手腕越发难受,想要往回抽:“松手。”
谢欣妍气急败坏:“慕乔,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命令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过是我哥养的一……”
“谢欣妍!”谢凯泽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慕乔没看到他是怎么让谢欣妍收回的手,只知道她难受地捂着手腕。
过了很久终究还是没忍住,想要抓住谢凯泽的衣角,告诉他:“凯泽,我难受,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其它任何时候的冷漠她都能接受,唯独眼下,至少给她一点被关怀的温暖。
“司机在门口,要什么吩咐他。”谢凯泽甚至连头都没转过来,就被谢欣妍连拉硬拽地拉走了。
无数双眼睛落在被谢凯泽无情抛弃的慕乔身上,令她心生难堪。
明明是七月的天,慕乔突然觉得很冷,她紧紧环住自己,无声落寞地离开谢家。
门口停了辆黑色迈巴赫,几乎是慕乔刚出门,驾驶位上下来的时机绕过车身,打开门,护着慕乔上车后才重新关上门。
“慕小姐,您不舒服吗?”钟师傅刚刚注意到慕乔脸色比往常苍白不少,关心道。
慕乔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轻笑,连司机都能注意到她不舒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谢凯泽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难受的影响,慕乔觉得胸腔处被某种情绪填得满满当当,她摁住心脏跳动的位置,勉强挤出一抹笑,语气尽可能地平常:“麻烦送我去医院。”
临到医院门口,慕乔突然接到电话。
——慕康平。
也是她的,父亲。
慕乔下车关门,走远了才接通他的电话,连一句称呼和寒暄的时间都没给她,只听到慕康平迫切的声音传过来:“乔乔,爸爸做生意又赔了钱,你能不能再给爸爸拿点钱,这次我保证会赚钱的。”
慕乔听完他的话,过了很久才开口,没有任何考虑的拒绝了:“爸,我没钱。”
慕康平却不以为意:“你没钱,谢凯泽有钱啊,你现在是他的男朋友,男人给自己女朋友点钱怎么了?再说了谢凯泽这么多钱,爸爸要的也不多,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意料之中的秉性。
慕乔依旧不松口:“爸,你不适合做生意,找个正经的工作不好吗?”
她刚说完这句话,慕康平那边传来咒骂声,是她那位重男轻女的奶奶。
大概是慕康平和奶奶的距离不算近,慕乔只听了个大概,又偏偏自嘲,为什么刚好听到那一句。
——“真没用,白白送给别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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