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楠是电子厂零件组装车间的一名小组长,主要工作内容是了解并熟记每一批产品的组装顺序,在流水线上给组员安排合适的组装步骤,监督流水线上的工作情况以及抽查产品情况。
这工作没有多少技巧,不过是一日又一日的重复,使得他对厂子里的产品组装都熟记于心。
一整天工作下来,刘楠的身体并不太疲惫,只是精神有些萎靡。重复的机械性工作,让他的脑子有些发晕。
当下班铃声响起,他神色匆匆离开,让本想抓住他一块去吃饭聚餐的几位工友找不到人。
其实即使打照面,刘楠也会拒绝他们的邀请。在他看来,他暂时没有潇洒放松的资本。每个月仅有六千块的税后工资,还车贷养家都不够,哪还敢拿来吃吃喝喝?
刘楠买了奶粉便开车去父母开的小餐馆,这时候正值下班时间,小餐馆里坐满了上班一族。刘父忙着炒菜,根本没空看儿子一眼。刘母忙着招呼客人,见儿子来了,让他自个儿把锅里的炖汤提走。
提了饭菜走出小餐馆,刘楠身上的汗水浸湿了背上的衣服。他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小餐馆,狭小的店面、疲惫饥饿的食客、忙得满头大汗的父母,尽收眼内。
“老婆,我回来了,饿了吧?”打开家门,刘楠的声音染上几分暖意。
小孩儿还在熟睡,让这对新手爸妈能有短暂的二人相处时间,能闲聊这一天彼此身上发生的事情。
“妈中午送汤过来时,说大丫以后想喝奶粉就由她。”陈晓珠心情很好,捧着汤碗一边喝一边眉眼弯弯看向丈夫。
刘楠喝了一口没什么盐味儿的鱼汤,“嗯,我今早跟妈说了一声,以后孩子就喝奶粉吧,不然像前晚昨儿那样闹了一宿一天,她哭坏嗓子,我们也没办法好好休息。”
陈晓珠欢喜中夹着些苦恼,“奶粉也不便宜呢,一罐奶粉得两三百,还有纸尿裤也消耗得快。”
“卡里还有多少钱?”刘楠问道。打领证开始,他的工资卡就放在妻子手上,每月妻子给他一千块作为午饭和油钱。
“除去你那一千,房租水电八百,家里伙食八百,车贷那儿要一千四,还有零碎的纸巾之类的支出一百五,每个月能存一千八左右。你把卡给我时,卡里原本有一万二,现在刚好三万。加上我爸妈给的一万、我自个儿存的一万八,家里现在一共有五万八。”陈晓珠把家里的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时刻记在心里。
“嗯,你该花就花,钱放你那儿我心里踏实。”刘楠心里有了底,这钱不算多,但比他想象中要多。当然,妻子自个的那两万八,若无意外,他是绝不会动用的。
“你买了奶粉,身上还剩多少钱?”陈晓珠给丈夫转了五百过去,“妈今天说,她和爸开店没空照顾我和孩子,让我自己费点心思。然后给我转了一千,说是给孩子买奶粉。”
“嗯,行,妈给你你就收着,给咱女儿买奶粉和纸尿裤。”刘楠心里赧然,面上不显,温声说道。
吃过晚饭,刘楠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早餐的锅碗早被清洗干净。他顾不上洗碗,转身回到客厅,“老婆,你现在在坐月子呢,冷水就别碰了,碗筷等我回来再洗。”
陈晓珠撇撇嘴,“就一点小事儿,不打紧的。”
“你好好坐月子,这些事情有我。”刘楠闷闷嘱咐一句,走回厨房。
洗了碗,卫生间里热水器的热水也煮好了。刘楠把洗澡盆装上温水,催促妻子进来擦身。“老婆,擦身时小心点儿,别碰到伤口。”
陈晓珠擦完身出来,女儿正捧着奶瓶津津有味地吸。
“你上班累了一天了,回到家就好好歇着,别老围着我跟女儿转。”陈晓珠有些心疼丈夫。
“傻媳妇,你净心疼我,也不心疼一下自个儿。生这小不点就疼了一天一夜,生出来后这小家伙一直闹腾,这几天来你就昨晚睡得好些。”刘楠把女儿衣服和毛巾翻出来,准备接水过来给她洗澡。
陈晓珠盖着薄被半躺在床上,看着丈夫忙出忙入,给孩子洗澡换纸尿裤、逗她玩哄她睡觉、等她睡着了又去洗孩子衣服……
八点半,刘楠终于忙完一切琐碎的活儿,抬手边擦汗边走进来,用气声说,“老婆,赶紧睡觉,别看手机了。我有事出去一趟,大概要十二点左右才回来,甭等我回来睡觉。”
陈晓珠以为他约了工友吃宵夜,心里本有些不虞,但一想到自昨晚到刚才,丈夫对她的体贴照顾,心情又好转了,温柔地嘱咐:“那你不要太晚回来,喝了酒就不要开车,注意安全。”
刘楠应下,把证件塞进裤兜里,亲了一口女儿,又看了一下眼巴巴瞅着他的妻子,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乖,早点睡。”
今天是周五晚上,一周中最后一天工作日,许多社畜都会安排诸如逛街、看电影之类的休闲活动。刘楠便想到附近的商场和地铁站转转,看看能不能做上几单打车生意。
这边的商场和地铁站的交通管制比较放松,前面的公路一侧有不少停车位,刘楠把车泊在最靠近地铁站出口的地方,车门半打开,见到人便问,“帅哥/美女打车吗?”
像他这般主动揽客,不消几分钟便有一对情侣走过来询问价格,开了头之后,刘楠便来来回回地载客。打车的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只是这边有一段路比较荒芜,除了三三两两的路灯,人影都没几只。刘楠叫价也不高,每人五块钱,一趟四个人,便有二十块钱。
当夜色越发浓重,商场门口的人影逐渐散去,刘楠的手机零钱包里已有了五百多块的收入。这时不过十一点半,他又换了个地方,到一家KTV楼下守着,一有人出来便上前询问要不要打车。
还别说,在这儿他接了三单,每单都有三四个人,住址也更远些更零散些,每单都要跑两三个地方,挣的也更多了。
凌晨两点半,眼睛干涩不已的刘楠掏出钥匙,轻手轻脚打开小租房的门。
家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轻微呼声。他在门口换了拖鞋,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在阳台上把头发擦干,带着一身疲惫回房。
陈晓珠是被雷声震醒的。然而等她睁开眼才发现,所谓雷声,正是丈夫打呼噜的声音。
怎么累成这个样子?陈晓珠有些不解,但睡意浓浓,哪有心思去追究。闭上眼,身体不自觉往丈夫那边靠近一些,闻到熟悉的沐浴露味道,安心地再次入睡。
没过多久,孩子哭着醒了。陈晓珠迷迷糊糊地想要坐起来,身旁的男人低声说,“你继续睡,我去冲奶粉。”
陈晓珠搂着孩子,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小身体,安抚她的情绪。
当奶|嘴碰到孩子的嘴巴,哭声戛然而止。刘楠强打起精神给孩子换了纸尿裤,半眯着眼等孩子喝完奶。
“老公你睡吧,我给她拍奶嗝。”陈晓珠这句话刚说出来,刘楠便躺了下来,不到两秒钟,呼噜声又起来了。
疑问又冒出来了,他刚才是去做什么了,怎么累成这样?
陈晓珠咬着嘴唇内侧,犹豫半刻,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丈夫的手机。
他们两夫妻的手机都录入了彼此的指纹,只是本着对对方的信任,他们极少去检查对方的手机,容许彼此留有一些空间和小秘密。
指纹解锁,手机屏幕亮了,映入眼内的是一则则收款信息——“收款金额60”、“收款金额40”、“收款金额30”……
不断向上滑动界面,直至今晚第一条收款信息——“收款金额5”。无需猜测,陈晓珠便知晓这是丈夫今晚做出租车生意得到的报酬。
在她怀孕期间,她经常为以后家里多了一只吞金兽而烦恼,生怕没能力没条件让孩子过好。她曾提出要去找份收银的工作,丈夫觉得她怀孕反应强烈,不同意她继续工作。她又提出让丈夫下班之后做出租车师傅,挣点外快。丈夫也没同意,“我上班累死了,哪有精神去载客!再说了,能挣几个钱啊!”
陈晓珠眼睛有点湿润。耳旁的呼噜声一下又一下像火车轰轰驶过,吵人得很,但又让她安心踏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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