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方案作战室"的空气在第二天几乎凝固成实体。前一天的激烈争论消耗了双方大量精力，实质进展却微乎其微。苏瑾熙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指关节无意识地反复按压着太阳穴；沈月臻的脸色也比平日更显苍白，只有指尖落在键盘上时才焕发出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

长时间的沉默最终被苏瑾熙打破。他将iPad转向沈月臻，屏幕上展示着复杂的用户增长模型："社交裂变是经过市场反复验证的最高效路径，通过KOL矩阵和用户激励，完全有可能实现指数级传播。"

沈月臻只扫了一眼，眉头立刻锁紧："这个模型过于理想化，预估的峰值流量接近我们现有架构承载极限的300%。这意味着什么？瞬时高并发冲击、海量数据无序写入、以及几何级数增长的安全风险。"

"技术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不断突破极限吗？"苏瑾熙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难道要因为可能存在风险，就放弃最具增长潜力的方案？"

"我的职责是评估技术可行性及潜在代价。"沈月臻的声音平稳得像冰面，"你需要的是一套能够安全落地的架构方案，而不是一张引人遐想却无法施工的空中楼阁蓝图。"

"架构？"苏瑾熙一把抓过触控笔，在数位屏上快速勾勒起来，"负载均衡动态扩容、数据库智能分库分表、多层缓存优化——这些成熟的技术方案，难道都是摆设吗？"

"实现这些需要至少四周时间，以及未被过度分散的研发资源。"沈月臻寸步不让，"而不是在你提出第68次需求变更的同时，要求系统立刻具备应对未知流量洪峰的能力。"他再次精准地提起那个让苏瑾熙无比难堪的数字。

苏瑾熙猛地将触控笔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你的解决方案就是因噎废食？砍掉所有有挑战性的功能，做一个毫无竞争力的平庸产品？那样的话，我们不如直接去向赵总承认失败！"

"我的解决方案是循序渐进，先夯实基础，再谋求发展。我们输不起的，不是市场的先机，而是用户最基本的信任。"沈月臻的目光锐利如刀，"真正的失败，从来不是产品平庸，而是产品在上线的那一刻就彻底崩溃。"

争论再次陷入死循环。一个追求极速增长，一个坚守稳健底线，理念的差异如同天堑。

——

午时，紧张的气氛仍未缓解。苏瑾熙用力揉着太阳穴，连续的高强度辩论让他精神疲惫。他习惯性地朝门外说道："小姜，麻烦帮我买杯咖啡，双份浓缩。"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月臻敲击键盘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极快地掠过苏瑾熙，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信息在底层涌动，但最终归于沉寂。他只是更用力地敲下回车键，将全部注意力重新锁死在屏幕上。

小姜应声而去，很快端着两杯咖啡返回："苏总监，您的双份浓缩。沈总监，这是您的美式。"

苏瑾熙接过咖啡，未加思索地拿过那杯双份浓缩，几乎是带着一种发泄的意味，掀开杯盖就灌下一大口。滚烫而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提神效果。

他长长舒了口气，刚想重整旗鼓继续争论，却突然感觉心脏猛地一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开始失控地狂跳！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发闷，眼前景物开始旋转、发黑。

"呃......"他捂住胸口，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

"苏总监？您怎么了？"小姜惊慌地喊道。

沈月臻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瑾熙。他的动作快而稳，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杯几乎见底的双份浓缩，声音斩钉截铁："他咖啡因严重过敏！立刻叫救护车！"

——

在等待救援的混乱中，苏瑾熙凭借残存的意识勉强抬眼，对上沈月臻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总是如同深潭般冷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不仅仅是职业性的冷静，更有一闪而过的、近乎于懊恼与责难的光芒——他确实知道苏瑾熙的过敏史，却在那个关键节点，选择了沉默。

"你......你明明..."苏瑾熙气息微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他想质问沈月臻为何没有阻止，但剧烈的生理剥夺感让他无法成言。

沈月臻紧抿着嘴唇，那线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冷硬。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更强的力道支撑住苏瑾熙下滑的身体，对闻声跑进来的其他同事喝道："让开通道！保持空气流通！"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办公区的宁静。

这场关于产品理念的激烈争论，以谁都未曾预料的方式被迫中止。而那个未被及时说出口的警告，就像一枚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激起了层层扩散、难以平息的涟漪。

联合方案的争吵，以这样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戛然而止。而那个咖啡因过敏的陷阱，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沉默的报复？或许，连沈月臻自己，在那一刻也未能完全厘清那瞬间划过心头的，究竟是职业性的风险评估，还是掺杂了私人情绪的复杂判断。

但无疑，这场意外，在他们之间原本清晰对立的版图上，撕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充满未知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