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低温和噪音攻击，让联合方案的撰写进程慢如蜗牛。苏瑾熙被迫在会议室里裹上了备用西装外套，而沈月臻则对耳边的风扇轰鸣似乎逐渐适应，甚至能在那持续的噪音背景下保持惊人的专注。这种适应能力让苏瑾熙更加气闷，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却无法撼动对方分毫的小丑。

转眼到了周五傍晚，距离周一的最终汇报只剩一个周末。文档依旧漏洞百出，争议点像野草一样除之不尽。两人都清楚，今晚必须有个了断，至少得拿出一个能看的框架。

"数据埋点的粒度必须细化到用户每一步操作。"苏瑾熙指着屏幕，声音因为连日的争吵和冷风有些沙哑，"否则我们无法精准分析用户流失点。"

"过度埋点会严重影响前端性能和用户体验，增加数据清洗的复杂度。"沈月臻反对，他的脸色在显示器的冷光下更显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我们需要的是关键路径的埋点，而不是地毯式轰炸。"

"不获取足够的数据，怎么知道哪条是关键路径？"苏瑾熙寸步不让，"你这是典型的因噎废食！"

"你这是盲目堆砌，缺乏逻辑重点！"沈月臻的反击同样犀利。

争论再次陷入僵局。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彻底暗了下来，整层楼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这间会议室还亮着灯，像茫茫夜海中的孤岛。

——

连续数小时的高强度对峙让两人都感到疲惫。苏瑾熙率先推开键盘："我需要透口气。"

沈月臻没回应，只是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破局之法。

苏瑾熙走出会议室，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顶灯已经熄灭了一半，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散发着幽光。他深吸一口走廊里相对"正常"的空气，走向电梯间，打算下楼到便利店买瓶冰水清醒一下。

他按下下行按钮，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就在他等待的时候，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月臻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空的水杯，似乎是去楼下茶水间接水，眉头微蹙，大概也是觉得进度太慢，感到焦灼。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电梯门口，中间隔着足以再站三个人的距离，没有任何交流。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和未消散的火药味。

"叮——"电梯到达，门缓缓打开。轿厢里空无一人，灯光正常。

苏瑾熙率先迈步进去，习惯性地站到靠里的位置。沈月臻迟疑了半秒，还是走了进去，站在靠近门边的角落，尽可能拉开距离。

电梯门缓缓合拢，开始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两人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

突然！

"哐当！"一声巨响，电梯猛地一震，随即骤然停止！轿厢内的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啪"地一声彻底熄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应急灯迟钝地亮起，发出微弱而惨淡的红光，勉强勾勒出轿厢的轮廓。

"怎么回事？！"苏瑾熙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轿厢壁。失重感和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瞬间肾上腺素飙升。

沈月臻在灯光熄灭的刹那，身体也明显僵硬了一下。他迅速按下了所有楼层的按钮和紧急呼叫铃，但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按钮发出的微弱光芒在黑暗中徒劳地闪烁。他又尝试拨打手机，屏幕上显示"无服务"。

"故障了。通讯中断。"沈月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陈述着事实，但苏瑾熙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异常。

——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视觉失效后，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敏锐。苏瑾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沈月臻的呼吸声——他自己的有些急促，而沈月臻的，则似乎在极力维持平稳，但细微的颤音还是泄露了些什么。

还有气味。之前被忽略的、沈月臻身上那股极淡的、干净的皂角味，此刻在密闭的黑暗空间里，变得清晰可辨。同时，他自己常用的那款木质香水的后调，也似乎更加浓郁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黑暗中无声地交织、碰撞。

"该死！"苏瑾熙低咒一声，用力拍打了几下电梯门，沉闷的响声在狭小空间内回荡，更添压抑，"这破电梯！什么时候坏不好！"

"节省体力。等待救援。"沈月臻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依旧冷静，但苏瑾熙似乎听到他悄悄深吸了一口气。这家伙......难道怕黑？这个念头莫名地闪过苏瑾熙的脑海，让他竟然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生出一点荒谬的好奇。

——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最初的惊慌过后，一种诡异的安静笼罩下来。争吵、方案、deadline，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片黑暗之外。只剩下两个人，被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铁盒子里。

苏瑾熙靠在轿厢壁上，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寒意。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沈月臻所在的那个角落。在微弱的红光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挺拔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他想起医院里沈月臻守在外面的样子，想起他解释为何没阻止喝咖啡时那近乎笨拙的"逻辑节点"论，想起这些天两人幼稚的互相报复......忽然觉得，他们这样斗得你死我活，就像两个在黑暗迷宫里互相冲撞却找不到出口的傻瓜。

——

也许是黑暗模糊了界限，也许是连日疲惫降低了防备，苏瑾熙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突兀："喂，你......带水了吗？"他确实有点渴了，但问出口后才发现这问题在这种情境下有多不合时宜。

沈月臻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几秒，才生硬地回答："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过了一会儿，沈月臻忽然动了动。苏瑾熙警觉地看过去，只见沈月臻从口袋里摸索出什么东西，然后朝着他的方向，迟疑地、缓慢地递了过来。

在惨淡的应急灯下，苏瑾熙看清了，那是一小板独立包装的黑巧克力。

"补充能量。"沈月臻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解释也干巴巴的，仿佛这只是基于生理学的理性判断，不掺杂任何关心，"低血糖会影响判断力。"

苏瑾熙看着那板递到面前的巧克力，愣住了。这是他偶尔会吃用来提神的黑巧。沈月臻怎么会知道？还是......只是巧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指尖在黑暗中不经意地擦过沈月臻的，触感微凉，却让他心头莫名一跳，像是静电划过。他迅速收回手。

"谢了。"苏瑾熙低声说，撕开包装，掰下一块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