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洲将茶杯放下,他掩唇咳了几声,还是觉得胸口有些难受,像什么东西过分填充,鼓胀得厉害。
该不会是随口胡说的受了魔气影响,现在应验了吧?
喝完水,他才恍然想起什么一般询问:“你方才说,谁不见了?”
问完,瞥了眼有些眼生的人,又问:“我没见过你,之前在我身边的那个小兄弟呢?他人去哪了?”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警惕。
在一旁端茶送水递衣服的小兄弟听见,顿时瘪了个嘴,他转过身来,沮丧的小模样看着林洲。
随后他解释:“老大他觉得没保护好少爷,心里羞愧,不敢见人,所以把我调过来了,失踪的是阿鸢姑娘,那天老大抓着沉涣去找人的时候,屋子全空了,仙门的人都在找,毕竟找到了阿鸢姑娘,或许就能确定设下阵法的那个人。”
他说完,看向林洲,企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些赞赏来,被调过来照顾少爷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一定要让少爷安全得感觉在净土,不让少爷操心忧心,这种问题,他早早知道少爷要问,心里回答好几次了。
大哥太窝囊了,居然在那么危险的时候丢下少爷跑了,他肯定不会。
林洲看着面前这个新侍卫陷入自己的思想里想美了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很耐心地等对方回神。
见人看过来,林洲披上外衣起身。
本以为林洲会问阿鸢姑娘和陈老爷的事情,但话出口,却是八竿子打不着。
“之前那是你大哥,那你在你们兄弟里排第几?我数了数,你们好像有十八个人,你在里面排第几?对了,还一直不知道,你老大叫什么,还有,你懂医术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对面的人表情呆滞,他怔怔看了林洲几眼,接着迅速扬起笑。
他指着自己,将名字大声喊出来:“十三,我叫十三!老大他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叫大付。”
林洲点点头,看着人又笑了下:“我问的是姓名,不是称呼。”
十三闻言,垂下手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们都是被捡来的,没有名字,要说姓的话,是跟少爷你姓!”
“行吧,”林洲不再纠结于他姓什么叫什么,“所以十三啊,你会医术吗?”
十三听见林洲叫自己的名字,背挺得更直。
“不会!”
明明是否认的话,说得却像他是什么大能一般。
说话时气势浩浩荡荡,声音大得能顶破屋顶,说完顿觉羞赧,把高高抬起的头低下,半天抬不起来头。
林洲走过去,抬手在十三肩上拍拍:“那林家有药宗出来的仙士吗?”
十三摇摇头:“没,没有,不过少爷要是想让林家有,我可以去学!”
林洲笑了笑:“那不用,你先... ...”
打发人的话没说完,门就被敲响了,林洲抬眼朝门口看去,透光显出来的影子不止一个,随后便听见外边的人呼唤。
“听说林小侄醒了,我来看看,可好些了?”
声音不大,却叫里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洲放下手,带着十三过去。
十三开了门,如林洲所料,赵擎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跟在两人身后的,几乎都是林洲似乎见过但又记不住名字和脸的人,估计都是义天宗的弟子。
他抬眼瞥了眼脸上露出忧虑的沉涣,压住想要皱眉的情绪,走过去抱拳向赵擎和那位老者行礼。
“赵伯伯,”他唤了一声,看向那位老者,略微迟钝地询问,“这位是?”
赵擎哈哈笑了一声:“这位是义天宗的四长老,也是我师傅,你没见过,自然是不认得。”
说完,他向那位老者:“师傅,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林小侄,他悟性很不错,天资也好,是个苗子。”
老者点了点头,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在林洲脸上逡巡而过,明明挺和蔼的面容,就是叫林洲不舒服。
林洲保持体面的笑容,眼神示意了一下十三,十三十分有眼见力地走过去在林洲耳边报了来人的名字。
“这位名方既,为人随和,少爷不用紧张。”
林洲奇怪地看了眼十三,笑而不语。
他看起来是紧张的样子吗?
“方长老!小辈失礼了。”
林洲抱拳略表歉意,方既上来握住他的手,慈和地看着人拍拍肩膀,把人上下又打量了一遍,随后才如梦初醒般地看向赵擎。
“不用多礼,不过我之前听说,林老爷前不久才打听到消息,这么快就找到了?怎么现在在山城,我那日接到信,带人来看看情况,正好遇上你们遇险,一开始瞧见这含仁怀义的孩子,还觉得眼熟,没成想是林老爷的孩子。”
他放下落在林洲肩上的手,将林洲的手掌拢住,手指落在腕心的地方,微微用力。
林洲感受着手腕处不易察觉的灵气流动,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
“还未曾回家,在外多年,已经习惯了到处走走,我爹说不着急,就让我在山城多呆几日,而且我身体不好,也不好赶快路。”
他说完,方既便收了手,沉思着点头:“既然如此,等此地的事情解决了,便随我们一同去云州,正巧五年一次的宗门选拔要开始了,今年就在云州办,还是你父亲操办,也算同路。”
说了这么多,却一点没将赵擎话语里的意思放在面上回答。
赵擎欲要开口,方既却忽然叫了站在一旁的沉涣。
沉涣走到方既面前,看了眼林洲,接着淡声唤了一句:“方长老。”
方既满意地看着沉涣,话题回到了天资这条路上。
“我过来时,听小沉说与林小公子相熟,正好,若是在大选上入了哪家宗门,以后定然有机会来往,我这把老骨头,见林公子没事就行了,你们两个小辈好好聊聊吧,小沉好几天都念叨着你的伤势呢!”
他说完,看了眼赵擎,把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地带走了。
赵擎心里疑惑,见远了些,忍不住出声问:“师尊,林家少爷的天资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趁机把人收入宗门啊?何况他还是林家的少爷,若是顺势——”
“好了,”方既打断他的话,“你别胡闹了,虽说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就能聚灵,但他现在这副身子,别说聚灵了,修炼起来都困难,而且啊,体内魔气太重,怕是在渡仙州被伤到了,没法根治,活不久,一时冒头算什么,不要看一时得利益,还有,林家厌极了我宗,你觉得他们会放人吗?怕是消息传回去第一天,就打上宗门了!我知道你想收了他,稳固你的地位,但不急于一时,沉涣那孩子,不比林家小子差。”
赵擎听着,找不出理来反驳,他只得把想法藏在肚子里,尊敬地说了一声:“师父教训得是,是我莽撞了。”
几人远了,沉涣便急声问:“林公子你没事吧?”
林洲稍稍站远了些,叫沉涣那来得莫名的热情关切落了空,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沉涣,心里的疑惑更甚。
于是问出了口:“沉小友,你我点头之交,怎么对我如此关切?我们在山城认识,陈老爷也是山城之人,你这样叫我很是怀疑啊?难不成我长得像你什么故人?”
沉涣愣了一下,垂下头:“我也不知,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来此是想看看林公子是否无恙,也把这几日的消息告诉给你,谢谢你那日救了我。”
林洲将后面的话细细品味,笑着:“举手之劳,我怕我身边那个傻大个找不到人,所以才将你推出去的,不过就算是两人也没抓到那阿鸢姑娘,她应当早有预料,所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说到正题,沉涣的表情深沉起来。
“公子一行人被救回来后,方长老去那片坟地问了灵,问灵的结果与当初赵前辈他们在密林内问的一样,死去的那些人,不是以前为陈家做事的,就是得到过陈家恩惠的人,而且——那些从地里爬出来的东西,身体居然是稻草,也就是说,那些棺材里面不是尸体,是傀儡,有人把那些人藏起来了,陈家定然脱不了干系。”
“我们准备,今天晚上去探探。”
林洲听着,手往腰间一放,没拿到他心爱的折扇,扬起的唇角敛下几个弧度。
“探探?怎么探?”
沉涣笑笑:“林公子,还记得方小姐吗?”
那位有些可怜,即将出嫁的方小姐。
“明日,她便要大婚了。”
夜里陈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府外挂的红灯笼要比之前多了几个,飘起的红绸快要把陈府的额匾遮住,府外一直到现在还有人停留,大都是一些乞丐,碗里被陈家的家丁塞满了吃食,却一直停留在外不愿意离去。
“走吧走吧!明天少爷大婚,老爷今天高兴,若是你们一直在这里呆着不走,就别怪我们动手了!东西也给了,够你们吃上好几天,怎么,还想要钱不成?”
守在外的家丁拍拍手,手上的油渍擦拭干净,便拿起一旁的扫帚作势驱赶,却也只是挥了挥木把,表露凶恶,扫帚边是一点没沾到人。
林洲站在屋顶上,夜里暗,没人发现他在这里呆了半天,虽说是沉涣那群人过来探探虚实,方姑娘还愿意配合,但保不准是陈老爷做的局,他心里总有点担忧,像落了笔的白纸,不写就觉得不适了。
他憋着气往下看,心里一边气这种事情怎么缠上他,又一边气自己那多管闲事的好奇心实在是难以控制。
被驱赶的乞丐张大嘴,‘啊啊’了好几声,手中的碗眼看着要打翻,门口的家丁也不愿意让人近前一步,忙着挥动手里的扫帚,抵着一个小乞丐的手臂,把人驱赶到别处去了。
林洲瞧了两眼,微微眯起眼睛恍若在思考,下一秒又忽然笑起来没个正形的样子,像是被哪个话本子逗笑了,可这里又没有说书的,只能是那小乞丐把他逗笑了。
他看着‘逗笑’自己的小乞丐哭丧着脸离开陈府附近,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城内乞丐见过不少,都是前几年旱灾留下来的,但大都聚集在城西的一处巷子内的破烂屋里,去外边的,大都是些外城来的。
可那小乞丐又说不了话,谁知道是不是外城的,说不定搞错了。
没再多看,林洲趁着门口的几人远了一些,跳进了陈府,他避开府内来来往往的人,找到方小姐所在的小院,爬上屋顶。
赵擎几人已经来了,除了带上现在被义天宗重视的沉涣,还有一些生面孔,应当是方既为了避免意外让其跟随来的。
他蹲下去,却难听到里面说着什么,应当是设下了什么结界,等了好一会,门内有了动静。
林洲掀起微微阖下的眼皮,一脸兴味地朝下方看去,看见的却不是赵擎几人,而是门内的几个丫鬟。
正疑惑的时候,林洲身后响起一人的声音。
“林小少爷,到我陈府来做客,怎么不知会一声,我好招待,呆在屋顶上偷听做什么?”
林洲下倾的身体顿了顿,便见赵擎几人被横抬了出来,里面还传来方小姐的哭喊。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嫁人,我没答应!”
倏然身后落了脚步。
“林小少爷,那日的茶,滋味如何?”
话落的瞬间,林洲脖间一疼,眼前一黑。
小林:笑而不语.jpg[好的][好的][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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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方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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