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让开!我要问问沈湄,教唆老太婆签字是什么意思?”
“还有没有公道了,小妮子吃我家住我家的,真是不懂感恩!”
......
殡仪馆内静得可怕,白色的花圈与寂寥的黑衣的鲜明对比下,更显得压抑。
沈湄站在队伍的前列,手指微微蜷缩,眼里没有泪光,却空洞得可怕。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黑色棺材里的父亲,没有理会前来闹事的女人。今天是她爸爸的葬礼,他是一名警察,在卧底行动中暴露身份,被罪犯残忍杀害。
女人的尖锐嗓音还在持续,周遭的的人群停止了哀悼,纷纷看向她们二人。
她看着父亲苍白的面孔,鬓角的微霜,忍不住眼眶发酸,于是死死攥紧了拳头。
就连这种时候了,大伯母也不还她和爸爸一个清静。
爸爸工作忙,她借住在大伯家,可爸爸从未亏欠过他们,每个月总是给大伯家的帐上打一大笔生活费。
但即使是这样,大伯母不但将钱都用在自己儿女上,还指使她干完全部的家务活,现在还想霸占奶奶继承的那一份遗产。
沈湄咽了咽嗓子,强忍住哭出来的冲动,喉咙干涩得厉害。
余光里的人群都在拦着大伯母,但她知道如果问他们谁愿意收留她,每一个人都会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家里困难,这就是人性。
她一直都知道的,但真正经历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寒无比。
可她必须振作起来,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拳头越攥越紧,沈湄终于缓缓抬起头,平静又克制地与面目狰狞的女人对视,随后唇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来:“大伯母,您别气坏了身子。奶奶放弃遗产,也是为了保证我能顺利完成学业呢。”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沈湄的话中有话,这不就是在暗骂大伯母想霸占本该分给奶奶的那一份遗产,让沈湄辍学打工吗?
然而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发声。
大伯母当然也听明白了,一张堆满赘肉的脸气得一红一白,挣脱人群朝她靠近几步,嘴里的唾沫星子横飞:“骂谁呢?谁不让你上学了,你初三上学期的学费还是我交的!”
然而也只能争辩这些了,后面的话说出来就会站不住脚,但她本来也没想追究到底。
毕竟她今年才十五岁,她要是真的和大伯一家闹掰了,带着一大笔遗产去哪都不安全。
可大伯母越逼越近,她不得不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失重感来得突如其来,沈湄意识到她没站稳的时候已经太晚,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就在她浑身冷汗冒出,快要倒下之际,突然有了一个支撑的点。
有个人扶住了她,修长的指骨轻轻握住她的肩。
沈湄有些诧异地顺着手指向上看,却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少年眼睫微垂,浅褐色瞳孔平静地望着她,仿佛对他们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丝毫不诧异。
可她却下意识不想让他看到这窘境,父亲的葬礼上还有人来闹事,她成了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每一个在场的人说话前都要三思是不是有被她“赖上”的风险。
心底里的防备让沈湄一下撇开他掌心,那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就被他一下捉住手腕。
微凉干燥的触感从脉搏传到心脏,让她眉心一跳,张着唇却一下子将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身后那人顺势将她手腕一拉,沈湄就被他护在身后,他轻轻攥了攥少女纤细的手腕。
随后眼神冷冷地望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以及为首的胖女人说:“你恐怕不止想要奶奶的那一份遗产吧,人都走了还不让清净,就不怕遭雷劈被天谴?”
沈湄轻轻咬住下唇。
少年颀长的身影将她与外界隔开,她一时间看不到大伯母的反应,但却也能想象到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有人维护她,她明明应该觉得痛快的,可心底里的委屈却再一次涌现。
他为什么要帮她呢,也许是好意,也许是同情,但这些在残酷的现实世界里显得毫无作用。
他一定不知道彻底和大伯母撕破脸皮的后果,那就是她即将无家可归。
“算了,苏凛,别说了。” 她扯住他的衣角,嗓音有些沙哑,却没有先前讽刺大伯母的锋芒了,只剩下疲惫和不堪。
可那只微凉的大掌用了点力度,向下压,然后她听到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侧头说:“别担心。”
“我带你回家。”
他望着她一瞬间微震的瞳孔,以及因难以置信而轻轻颤动的睫毛,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好像还觉得他在开玩笑,唇角扯了扯,带着像是一丝感动却又苦涩的笑:“别闹了,我得跟他们回去。”
“我带你回家。”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人群一瞬间安静,大伯母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发懵。
“你爸爸去世前,把你托付给我们了。” 苏凛用力攥着少女纤细瘦弱的手腕,弯下腰直直地盯着她眸光深处,又继续坚定地开口:“所以,跟我回家。”
然后没等她反应,牵着她往外走。
人群哗然,目视着两人离场。
他说…要带她回家。
在利益面前,有血缘关系的大伯一家恨不得把她甩得远远的,可是没有血缘的苏叔叔却挂念着战友情,伸出了援手。
还有这个小时候一起在家属大院长大,总是和她互相看不顺眼作对的苏凛,却愿意在她遇到困难时为她出头。
沈湄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触动,走出去后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在他平静又温和的注视下更加难以克制地攥紧了衣摆。
下一秒,温热的液体大颗大颗地掉在他握住她的手背上,她下意识用指腹去抹开,却被他躲过。
“哭什么,小时候从来都只有你欺负别人哭的份啊。”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指尖僵了僵,好像被眼泪烫到。
片刻后却嗤笑了一声,将外套脱下,在她肩上拢了拢,用着满不在乎的口吻:“不许哭,穿这么少,哭得这么可怜,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沈湄听着他调侃似的话,眼泪顿时也止住了,唇角勾了勾,又突然觉得她这样又哭又笑的一定不好看。
于是吸了吸鼻子,垂眸轻声道:“那,我把外套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他扬了扬眉,右边那一处断眉在这时显得他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浅浅笑了下,直起身来,随意道:“不用。”
仿佛刚刚为她出头只是顺手的事情。
此时拢在她身上的外套还散发着一股清香,上面还残留了他的体温,但又像是转瞬即逝。
心底的失落来得有些莫名,她没在意,只是咬咬唇没说话,跟了上去。
没来由的,她觉得他刚刚说的话很疏离,却又无从探究。
*
直到她将行李全都收拾好,站在床边。心里都还觉得很恍惚,来到一个新的地方的感觉太陌生。
暖黄色的灯光静静打在粉色的床单上,一只和她差不多大的棕色毛绒熊放在床头,显得很温馨。整个房间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提前收拾过的,甚至是提前装饰过。
苏家的每个人都对她的到来花了很多心思,但她其实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回报这份好。
她有些难捱地揉了揉因哭过一场而无比干涩的眼眶,心里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现在的情形变化得太快了,以至于沈湄还没完全接受现实。
母亲在生她时就难产去世,而现在中考前父亲又突然出意外,她一下子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人在遭受重大打击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麻木的。
她不知道明天会怎样,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打起精神来继续备考。
可她又必须振作起来,因为爸爸在世前最大的期盼就是她可以考上芫宁一中。
想到这里,太阳穴突突的疼,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但其实苏家对她来说并不算太陌生。
她五岁的时候,他们家和苏家都住在家属大院里,苏凛也勉强可以算她的…竹马?
但他们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小时候她总觉得苏凛不屑于和她一块玩。
长大后过年聚餐的时候不会坐在一起,甚至经常对对方冷嘲热讽,后来她去大伯家住,就也隔了许多年没和他见过了。
长辈们都说他们是一对欢喜冤家,苏凛点火,她就负责煽风。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今天却在葬礼上为她出头,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适应,她也有些说不上来。
总之不是觉得他这个人很坏,突然变好而不适应。
短信提示音猝不及防的响起,她一下子收回思绪,将手机解锁。
——收拾好东西了吗?在别人家里要乖一点,阿嬷老了,做不了主,你不要怪我。
指尖一顿,她看着这条阿嬷发来的消息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她怎么会怪罪呢,阿嬷住在大伯家身不由己,也不知道签了放弃后,大伯母会不会对她更苛责。
沈湄缓慢地咽了咽嗓子,眼前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微信聊天框开始虚化。
其实她之前也觉得阿嬷不怎么喜欢她,更喜欢大伯家的表哥,就连过年的红包也比给她的更多。
可现在…
她死死抿着唇,忍住想要哭出来的冲动,然后给阿嬷回过去一条信息,随后将屏幕熄灭。
——阿嬷放心,我少说话多做事。
不过是寄人篱下,她一直都很有经验不是吗。
不主动要求,但主动揽责,这样就不会被别人嫌弃讨厌,她觉得她会伪装得很好。
“湄湄。”
这时有人轻轻叩响门,她恍若隔世般反应过来去开门。
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站在前面的苏景行,而是他身后的苏凛。
“你是在同安中学吧?苏凛就在芫宁一中,和你顺路,明天让他送你上学。”
少年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在,眼睫半垂,身子懒散地斜靠在墙边,低着头时不时玩弄一下手指。
她手指蜷缩一下,收回视线,心里却忍不住想,在这种事情上她和他还是很有默契,一致对外。
“好,谢谢叔叔。” 沈湄轻声道了声谢,手指不自觉攥紧。
既然他不想送,那也不需要他送,她明天也可以自己上学。
苏景行却叹了口气,被她这种客套搞得神色有些复杂,又从钱包里摸出几张红钞,塞进她手里。
“不要这么客气,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你爸爸救过我一命,所以也当是我报恩了。这钱你拿去,跟苏凛去买辆自行车上学,把你爸爸留下的钱好好存着,我以后会供你上学。”
她猛然抬头,却对上苏景行和煦的笑,一时间被惊得张着唇说不出话来。
以往糟糕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在她身上,她开始变得不知该如何接受别人的好,总是想着是不是她身上有值得交换的价值,别人才会对她好。
好半晌,沈湄死死攥着红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苏景行。
最后只能默默点了点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
这里是芫宁市十年前最繁华的老城区,楼房的墙体微微发黄,是岁月的痕迹。
晚风习习,樟树叶片的影子轻颤,却让人觉得宁静。
两人的影子在路灯的照射下,一前一后,偶尔重合。
少年沉默地走在她前头,双手抄入裤袋里,她能猜到他现在应该是觉得很无措的。
一个突然来到他家里的人,还是以前小时候相处不怎么愉快的人。
他不知道是带着什么心态对待她,也许是同情,也许是不安。
“喂,你明天不用送我去,出门之后我们分开就行了。”
她叫住他,将他或许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苏凛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偏头看向她,眼皮微掀,开口时语气淡淡的。
“上学的时候还没天亮,你不怕鬼就自己去。”
她一时间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他是不是又像小时候那样看不起她。
于是有些赌气,倔强的抿了抿唇,怼他:“谁跟你说我怕鬼了。”
这一次苏凛张了张唇,却没再回她,两人再次陷入冗长的沉默里。
她也没再主动找话题,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谁想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聊天。
巷子里的路弯弯绕绕,不知何时路灯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以及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野猫的叫唤声,让这个夜晚突然变得可怖起来。
尤其是对于沈湄来说,她最怕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有夜盲症,更糟糕的是她刚刚摸摸裤袋,发现居然没带手机,开不了手电筒照明。
她只能加快步子跟在他身后,越跟越近,好几次险些撞到他的背。
黑夜里让人一下子失去了最重要的感官,她只能靠着本能相信带路的人,心脏扑通扑通跳,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她不安地问:“怎么还没到?为什么没有路灯?”
“快到了,前面超市的灯不是亮着?自己看。” 他说。
可当她抬起头,却依旧看不真切,只有一个模糊的光点。
心里又急又慌,她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角。
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被脚下的石头一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好像有一只手想拉住她,却也没能抓住。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然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心底的委屈立刻涌了上来,眼眶发酸。
掌心撑着有些硌手的地面,想要站起来,却一下子脱力跌坐回去。
崩溃似乎就在一瞬间,她死死咬着唇,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她甚至看不到苏凛的身影,只听到他那带了几分焦急的声音。
“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听这话,沈湄更来气了,这家伙一定是故意带她走黑路的。
她听声辩位,想用手一把推开他,却刚好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少年朝她伸出的掌心一僵。
可她委屈极了,不管不顾地朝他大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有夜盲症,你不知道吗?”
沉默半晌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前。
于是伸手用指腹碰了碰,发现是少年坚硬的背骨。
“是,我是故意。对不起,我背你回去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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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大院长大的孩子里,林屿是最乖巧、最不惹眼的那个。
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慢吞吞,连反射弧都要比别人长一些。
她觉得不被人注意的感觉很好。
直到上了高中,竹马季衍之和她成了同桌。
一切都开始崩坏。
这个人性格顽劣到极点,打架逃课样样都沾。偏偏是个帅哥,喜欢他的女生追到班里。
他睡眼惺忪,眼皮懒懒半抬,下颌朝林屿转了转,对那个女生说:“我喜欢她,你放弃吧。”
林屿:……
从此论坛里被讨论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朋友都为林屿打抱不平。
殊不知她最气的不是成为话题中心,而是—
她想不通。
季衍之为什么能够轻飘飘的说出那句话。
她就不能。
*
至于是不是轻飘飘说出喜欢。
季衍之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借口。
一个拒绝别人。
一个掩饰真心的…借口。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
他再不说出口,或许就说不出口。
后来的一个雨夜,晦暗的房间内。
他紧紧攥着她纤细手腕,语气卑微恳求:“再帮我一次,好不好,屿屿。”
林屿:……
先说好这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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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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