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
“暮云闲!”
二人皆成功被他的口无遮拦的气到。
孟青音是因看他状态松弛、言语调笑,只以为他故弄玄虚恐吓自己而生气;
楚青霭则是因他明知要去危险海域,还要带上孟青音这个明显的累赘而生气。
——门中诸多变故,师父又身负重伤,他本就头疼不已,去寻孟章神君的疯狂计划更是让他心乱如麻,现在倒好,在暮云闲的反向劝说下,还得再带上孟青音,当真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始作俑者却浑不当回事,又去挤眉弄眼地招惹雀灵,“你叫团子是吧?那地方的什么老鹰啊秃鹫啊可多啦,你这么肥的小鸟,一定会很受它们的喜欢……”
团子大惊失色,鸵鸟一般直往孟青音怀里钻。
三五句话搞得人心惶惶,楚青霭被他气得半死。可此人来历虽然神秘,目的更是扑朔迷离,偏偏却又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活泼灵动、言笑晏晏,且行动间又的确助他良多,叫人实在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若只是二人同行,他尚有五成把握,可若带上孟青音……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见他愁眉苦脸,暮云闲误以为他因斗嘴而不堪其忧,忙捏了捏嘴巴,指着他的重剑道,“走吧,既然不用躲着她了,直接御剑吧,能快一点。”
“御剑?”楚青霭动也不动,“不好意思啊暮公子,现在御不了了。”
“为什么?”暮云闲奇道。
“自然是因为你安排有方”,楚青霭看着他直冷笑,“再下纵使灵力足够强,但负一人御剑已是绝对极限,想要同时拖带你们二位,绝无可能。”
“为什么要带我们俩?”暮云闲更奇怪,“她自己御剑不就好了?”
“御不了”,楚青霭咬后槽牙,“没来得及跟你说,师妹醉心医术,疏于练功,因此,不会御剑。”
“啊?”暮云闲愕然,“开玩笑的吧?!这么大年纪了不会御剑术?那她背着柄破剑瞎晃什么?”
孟青音怒道,“你不要脸,不也天天顶着张大脸瞎晃吗?!”
暮云闲懒得理她,苦恼道,“路遥地远,不能御剑,这可如何是好?”
面对让他焦头烂额的“头等功臣”,楚青霭气自然不顺,于是抬起胳膊大力拍他单薄的肩膀,直拍得他左肩低低沉了下去,装模作样道,“啧,看来只能分批运送了。暮公子,委屈你先走着吧,我先御剑送青音下山,待灵气恢复了,立刻回来接你。”
暮云闲既生气,也不着急,只点了点头,笑眯眯道,“好啊,我自己慢慢走着,不着急,楚公子个把个月后再来接我都没问题。但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公子,咱们要去的地方究竟该如何寻到来着……?”
这个问题实在关键,楚青霭立刻便笑不出来了,收起戏谑,恭恭敬敬道,“说笑了。实在是在下学艺不精,万分汗颜。还委屈您先忍耐片刻,待出了山,在下立刻置办良驹,定不叫您路途中有任何辛苦。”
“仙君有心了”,暮云闲大爽,嘻嘻笑道,“那就……有劳破费。”
“不敢不敢”,见他如此得了便宜还卖乖,楚青霭气得牙痒又无可奈何,翻白眼道,“还是叫我楚青霭吧,在下实在担不起暮公子‘仙君'二字!”
“哈哈”,暮云闲乐不可支,摇头晃脑道,“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楚青霭,这名字可比你本人仙风道骨多了。”
楚青霭,“……”
山路虽蜿蜒,却并不难走,不到一个时辰,三人便出了山门,进入一处镇集之中。
与山上清幽完全不同,镇子里人头攒动,贩夫走卒吆喝叫卖,十分热闹。
暮云闲奇道,“哇,还以为你们门派地处偏远呢,原来出门就是闹市。”
楚青霭道,“青篁山的确偏远僻静,只因我派常年在此行医问诊,治病求医的人日渐增多,经年累月之下,便渐渐在山下形成了这么一处小镇。”
“这样哦……”暮云闲若有所思,“那这么说来,岂不是只靠刷你们的脸,在这里就可以畅行无阻了?”
说着就往小道上拐。
“干什么去?”楚青霭眼疾手快揪住后领将人拽回来。
暮云闲道,“找马啊。”
楚青霭推着他向镇子外走,“这儿大多都是数年奔波、疾病缠身的人,不过做点小本生意维持生计,哪里来的马市?别浪费时间了,栖霞浦据此不过二十余里,加快脚力早些赶去才是正事。”
二十里?!开什么玩笑?!
对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而言,二十里地自然好走,可他只是个完全没灵力傍身、还被压榨着过度劳动的亚健康牛马,真要靠这一双腿硬走,恐怕中道便要崩殂!
眼见楚青霭要推着自己离开,暮云闲忙道,“喂喂喂,没有马市就找人借嘛!你们可是这儿所有人的救命恩人,讨要三匹马,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楚青霭忍无可忍去捂他的嘴,孟青音则听得直翻白眼,鄙夷道,“我们治病救人,不是为了图人家回报的!你这样挟恩图报,那是地痞流氓才有的无赖做派!”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暮云闲莫名其妙,“我不过想讨要几匹马,又不是要他们的老婆,怎的就成了流氓?”
“扑哧”,一道笑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暮云闲回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个人来。
是位瞧着不过二十的公子哥,身着金绣紫衣,头戴墨玉发冠,脸则被一柄玉骨扇掩住了大半,露出的一只眼睛中笑意满盈,见他望向自己,立刻收起扇子拱手致歉,“对不住,我方才听这位公子言语颇为有趣,一时没忍住,失礼了。”
真是丢人,楚青霭硬着头皮找补,“见笑,这人脑子有点问题,我这就带他离开。”
“请留步!”那人却挽留道,“诸位若是需要马匹,我可以提供!”
楚青霭不回头,暮云闲却立刻欢天喜地扭过脸去,殷切而热烈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那人应是知道楚青霭身份的,只率先对着他道,“楚仙长,这位公子,在下谭安,每年来青篁山为父亲求取丹药一枚。去年您陪同孟仙子下山为一位难产的孕妇问诊时,我们曾见过的。”
休说是一年前问诊时见过的人了,就是一月见过的患者都多如牛毛,楚青霭哪里可能还记得?于是只客气回礼,纠正道,“谭公子好,我们只是在此修炼的凡夫俗子,不是什么仙长仙子。在下楚青霭,师妹孟青音,还有,呃……在下的朋友,暮云闲。”
“谭兄好”,暮云闲毫不客气道,“不知马匹们现在何处啊?身体好不好?脚程快不快?会不会认生?价值几何?太贵的话,孟章剑派看起来蛮清贫的,我怕楚师兄买不起。”
“……”楚青霭嘴抽搐。
谭安亦十分讶异。
——往日里,孟章剑派诸位弟子下山济世,无论年长年少,身为清修之人,总归是自持端庄的,像他这般跳脱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好在谭安十分有世家修养,即便如此,也还是淡定捋清楚了他的问题,一个个道,“马就在我落脚的宅舍之中,虽称不上汗血宝马,却也算得良驹。至于价格,暮公子说笑了,我父亲的命都是孟仙……孟姑娘救的,绝不能向各位索要银两。”
“太好了!”暮云闲拍手称赞,“那就快走吧!”
完了,孟章剑派几十年的形象,就此轰然坍塌。
经暮云闲这一搅和,脸没丢完也丢掉了大半,马要或不要,倒也不那么重要了。左右不能真叫这两人一路步行,楚青霭只得松口,不好意思道,“那……有劳谭公子了。”
谭安笑道,“楚师兄客气。能为贵派尽绵薄之力,是谭安感谢诸位才对。”
众人早料到谭安是个家境优渥的,却没料到会优渥至此——即便是远行求药,此人亦盘下了镇中一座不小的院落,管家侍从配备齐全,俨然私家行院的做派。
谭安客气招呼三人落座上茶,客气道,“马匹已让管家前去挑选,诸位请稍候片刻。“
暮云闲正好渴了,半点不客气,端起杯子牛饮而尽。然而,这茶的味道却十分奇特,与寻常茶叶的清香不同,不仅气味浓厚,还带了点淡淡的咸味。
“谭兄……”暮云闲砸吧了下嘴,不确定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奇怪道,“这是什么茶啊?”
“呀!”谭安后知后觉,不好意思道,“瞧我这脑子,忘向各位介绍了——此茶乃龙涎茶,只有我家乡之人喝得习惯。恕在下待客不周,这就让人换壶龙井来。”
“诶,不用不用”,暮云闲拉住他,又尝了一小口,“不用麻烦,这茶与一般茶叶不同,仔细品来,倒也新鲜。”
谭安替他满上,解释道,“此物的确少见,因其以海水灌溉,故比一般的茶叶多了些咸味,唯在下的家乡碣石郡才有出产。”
“哦?”暮云闲好奇道,“以海水灌溉还能长出来的茶叶?这可真不常见。”
谭安道,“是啊,因此,郡中都传说海中有龙,海水沾染了龙气,才生出了这独一份的龙涎茶来。”
“龙气?”暮云闲心中一动,忙道,“谭兄,碣石郡可是在此地以东?”
“是”,谭安意外道,“暮公子怎知?”
暮云闲目光沉沉,并不回答,只追问道,“关于碣石相邻之海,可还有其他传闻?”
“传闻?”谭安斟酌回忆,“我们那的老人都说,沿着海一路向东,就会到达一片不属于凡间的海域。有人说那儿是仙草遍地的祖洲仙岛,只要找到它,便可长命百岁;也有人说是那儿是专属于水鬼的绝命死域,只要踏入,就会被噬魂夺魄,永无归期。”
“哦?”暮云闲不动声色,“仙岛?有人曾亲眼目睹过吗?”
谭安却不住摇头,矢口否认,“暮公子,您有所不知,碣石近海虽然平静,远海却暗潮涌动,十分诡谲。且不说滔天巨浪会掀翻船只,便是那儿永无晴日的阴雨和终年不散的雷电,就叫人根本无法靠近了。所以,这么多年间只是传说,从未有人能够真正踏足。”
本就位于东方,又有永无晴日的阴雨和雷电,暮云闲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可以确认,此东海即彼沧海,此神君即彼神君!
本还想着,时过境迁,如今的他只能无头苍蝇般一路向东瞎碰运气,却不想还能有此峰回路转的好运气!
暮云闲再坐不住,起身正色道,“谭兄,多谢款待,但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即刻启程,不知马匹还需多久才能准备妥当?”
谭安不明所以,却还是立即起身道,“皆已备好。”
暮云闲快步出屋,几乎抢一般从管家手中接过缰绳,匆忙道,“多谢谭兄,事态紧急,我们就先告辞了!今日帮助,日后再来回报!”
而后飞身上马,抬臂狠狠扬鞭,抽得那马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