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中

伏贝顺着声音看去,一位郎君手里把玩着橘子,韦镜感受到一道视线,直直看过去。

两人对视,伏贝看到他眼中带着戏谑,心底不由染上一丝怒火,只想现在就将所有的毒药喂给韦镜,还要让他赤着身子在长安跑一圈,才好解气。

伏贝脸上没有任何怒气,反而皱起眉头,红着双眼,看着气定神闲的韦镜,委屈道:“事实如此,六王是不信奴吗?”

韦镜侧过头,不去看她那双眼睛,以免乱了道心,他自小就看不得人流泪,尤其是眉间红痣的娘子。

从第一次在冰天雪地的椒山看到伏贝的那一刻,就让他莫名想到梦里的娘子。

韦镜故作淡定,语气生硬道:“何谈信与不信,茅元良此人在长安便没听说过有一徒弟,你从何而来?”

伏贝听到对方的质问,身体悄无声息地放松下来,原来是怀疑自己并非是茅元良的徒弟。

“奴从出生起便是孤儿,命好被椒山上的游医养过长大,直到一年前奴下山采药救下奄奄一息的茅神医。但因茅神医不想让他人知晓下落,只好让奴保命。”

“为了报答奴的救命之恩,收奴为徒。只可惜不过一年时光,师父还是去世了。”

伏贝眼泪如珍珠一般滴在地上,好一幅柔弱芍药花图,谁人看了不怜惜。

韦镜正剥开手中柑橘的皮,清香的汁水瞬间爆开在鼻间,不过几秒一个完整的橘子就出现在手中,他掰开一瓣放入嘴中。

又掰开一瓣放在手中,站了起来走到主位上的李煤面前,将手中一瓣橘子给了他。

“原来如此,十三堂兄还是别帮九娘寻亲了。倒不如将茅元良在长安的宅子送给九娘得了,也算是好事一桩。”

他这位堂兄最是疑心,若不刨根问底把所有事情都铺在明面上,便会一直怀疑。

还不如借自己逼问出九娘真正目的,让她处于明面上,也好让李煤解除疑心。

不过九娘还真没让他失望,说假话时也如此真实,都快将自己骗了去。

他一直知道,九娘的身份不简单,至少不是她说出来的那么简单。

什么从出生起便是孤儿,被游医所救,这些话他一概不信。

游医便是毒医阚菱,孤儿未必,想来时被人拐走的。九娘长相秀丽,身上有一股自然而然的矜贵感,这可不是寻常庶民身上该有的,而是自小堆金积玉形成的。

九娘真正目的现在还未可知,不过倒是个好棋子。

棋局皆好,只等九娘。

李煤接过少年给的橘子,在手中把玩几下,看了眼漫不经心的人,叹了一口气,稍有遗憾道:“那便听六郎的吧,明日我便让人把茅元良房子的地契给你拿来。”

伏贝根本没想到会来这一出,本以为韦镜会刨根问底,没想到最后竟让世子把茅元良的房子地契给自己。

这也算是过了明路。

伏贝连忙道:“多谢世子,多谢六王。”

李煤蛮不在意,心里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客人该到了,于是道:“小事而已,你起来吧,别跪着了。”

伏贝刚起身,一抬头就看到原本在世子身边的少年,出现在自己眼前。头一次两人距离这么近,伏贝都能看清少年脸上的细毛血管。

少年扬唇一笑,无声道:“你又欠我一个人情。”说完,手中的橘子掰开递给伏贝,“九娘改天也给我瞧瞧病,我这身子骨也需要养养了。”

伏贝手足无措地望着手中冰凉的橘子,顺着对方的话道:“奴遵命。”

两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伏贝将橘子放进嘴里一咬开,一股清香甘甜瞬间在口中蔓延。

她心里想着刚才韦镜对自己说的那一句话——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谁要欠他人情,小心再给他下毒。

还不是他在世子面前多嘴,莫非如此又怎么会欠他人情。

要一个来路不明人的人情何用,他这般做,于他有什么好处。

他究竟要做什么,又想在自己身上谋得什么好处。

韦镜这个人表面吊儿郎当,还动不动威胁人,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就是玉面阎罗。

不止是圣人第六子,还是缉宄寺少卿。

缉宄寺是什么地方,她可算弄明白了。是圣人专门为其建立的,主要掌管审查连环杀人案,灭门之案等。

平日打交道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手法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她还不能得罪,若韦镜生气再将自己一杀了之。

罢了,等宴会结束,她就找韦镜把解药给他。

酉时已到,贵客陆续而来,偌大的宴厅瞬间便热闹起来。

个个都是锦衣花服,官员家眷娘子穿的更是一个比一个亮眼漂亮,伏贝还从未一下子见过这么多贵女,着实有些移不开眼。

县主也跟着抱着县公的乳娘来到宴厅,两人落座在韦镜身边的位置。

在这个宴厅里,伏贝大多都不认识,只知道对方身份不凡,不是大官就是大官。眼睛也不敢乱看,生怕一不留神得罪哪位贵人。

伏贝正想着趁现在人刚来都在寒暄,想着偷摸离开,却不料有人叫住自己,一回头便是澄儿一脸笑容,“九娘,世子妃让我来跟着你。”

不必,真不必。你跟着我一会怎么偷溜出去。

她面上没显露,伸手拉住澄儿的胳膊,道:“来得正好,澄儿阿姊你给我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好啊,你看面前那位正和世子说话的玄色郎君,这位是户部侍郎陆成天。还有哪位和六王敬酒的郎君,是太史令,这次听闻六王参加,他才参加的。”

澄儿瘪瘪嘴,这位太史令最为高清,谁也看不上,唯独和六王相处的最和谐,“不然,我们可见不到太史令。”

伏贝一边听一边剥开一颗葡萄皮,喂给讲话的侍女,道:“澄儿阿姊知道的可真多,九娘真是羡煞。”

“没事,我告诉了你,你不也都不知道了。”

“是了,多谢澄儿阿姊。”

澄儿难得被人夸赞,脸上笑容灿烂,手上开始帮伏贝望小锅中下羊肉。

伏贝默默看了眼,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刚才给韦镜敬酒的太史令不知跑何处去了。

一转眼和韦镜说话的人,就换了一个,一身简单素色团花圆领袍衫,头戴幞头,蹀躞带上挂着一个破旧的荷包。

伏贝在看到他转头的一瞬间愣住,连忙问道:“阿姊,那边和六王说话的贵人是谁?”

澄儿立刻抬头去看,“吏部尚书豹茂德。”

吏部尚书,豹茂德。

伏贝心头一颤,眼中瞬间含满泪花,一直盯着对方看,仿佛要将对方盯出个窟窿来。

这是,她的阿耶。

十年未见,阿耶比之前老不少,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明珠奴。

“这葡萄酒可是十三堂兄亲自酿的,尚书快尝尝。”

韦镜拿起白玉酒壶倒酒,将倒好的一杯酒盏递给身旁的郎君,脸上带笑。

豹茂德连忙接过,与少年碰杯之后,抿了一口,酒香清淡葡萄味浓郁,十分醇厚,与寻常葡萄酒多了分香甜,不由点头称赞:“世子果真好手艺。”

“早前就听闻世子酿酒乃长安第一,如今一尝,传言不虚。”

韦镜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手中摩挲着酒盏,漫不经心地一口喝下,“酒的确不错,只是缺了些葡萄原本的酸涩,便算不上最好。”

说完,他将酒盏放在桌上,抬头盯着站在身旁的豹茂德,“听闻你家二郎要上任卫尉寺少卿之职?”

白玉酒壶雕刻的精美,透过烛火能看到里面红紫色的液体,端起酒壶液体晃荡,被人缓缓倒入碧色桃花盏中。

“九娘你尝尝,这葡萄酒是世子与世子妃亲手酿造的,味道香甜,很是好喝。”

澄儿把刚倒好的酒递给一旁愣神的伏贝,见她还一直盯着六王的方向,犹豫开口:“六王自小流落民间,十年前才被圣人寻回,听闻他十年之前的记忆全都没了。”

“圣人对比很是心疼,待六王更加疼爱,也让他长成了这般模样。虽说长了一幅好皮囊,可他待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好,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

澄儿想起某年上元节,圣人大办宴席,六王迟迟不到,临到结束的时候,一身鲜血的出现在宴厅,周身腾腾杀意,如同烈狱爬上来的凶鬼。

后来听闻当夜六王审查了一起大案,连着杀了二十多口人,都是残害民生的官员,手法残忍。

“九娘若是真的相中了,也可一试。”

澄儿明白情爱一事,总是不可控制的,六王的容貌的确惹人喜爱,九娘年龄尚小,被长相吸引也在情理之中。

九娘若是喜欢自己定是要帮她争一争,大不了去求世子妃帮九娘牵个线。

伏贝听的一头雾水,疑惑道:“相中谁?”

澄儿小声在她耳边道:“六王啊,我看你一直盯着六王,不就是相中他了吗。”

自己怎么可能相中韦镜。

伏贝正想解释,又噎住,她此刻不能暴露,不能说刚才是在看豹茂德,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我看上六王的事情,阿姊都能看出来,真是聪颖。不过,阿姊要为我保密此事,我怕被人耻笑。”

澄儿坚定道:“放心,我定守口如瓶。”

“对了,阿姊,这位豹尚书为何会给六王敬酒,却不去给世子敬酒?”

按道理世子乃是主家,参加宴会自然要先向主家敬酒,又怎么会第一时间跑到六王身边来,而且世子在朝中地位比六王要重要许多。

这让伏贝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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