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这么大的动静是生怕引不来官兵吗?”
方知微出现在门口,面对一地狼藉忍不住苦笑:“这下好了,要赔钱了。你们谁给啊?”
“他给。”李若琳没想到在气头上被人瞧见,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我没钱。”
“抱歉,惊扰方兄了。”谢渺长叹了一口气,见李若琳这般抗拒他,知道他又将事情搞砸了,只能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方知微正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见了他这样也忍不住感慨:“谢兄真是好艳福啊。”
谢渺无言以对,转头看了一眼李若琳,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李若琳跌坐回床榻上,方才的余怒还未消散,心跳快到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大脑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看见脚上的锁链心里头愈发绝望不堪,恨不得现在就从这儿头朝下跳下去。
方知微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的,他简单清理干净了地面蹲下身抬头望着她,像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让他研究不明白。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我在楼下都听见你们两个的动静了。”他见她不理他,又伸出右手的食指递到她面前,“你看我为了收拾你们的残局,手指头都划破了。你就理我一理,开口同我说句话?”
见李若琳依旧不理会他,他又继续哄劝道:“要不我给你买个糖人?还是冰糖葫芦?你自己挑一个?”
李若琳原本还想应一句,让他别拿她当三岁孩子哄,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可巧就滴在方知微手上。
方知微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你别哭啊,搞得跟我欺负了你似的。你看我手都伤了我都没哭,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
“你帮帮我。”
李若琳眼含热泪地看着他:“我求你帮帮我。”
“你帮我把这脚链解开。”她低声央求道:“你要我干什么都行,当牛做马也好,为奴为婢也罢,只要你帮我解开……”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或者你要不要我?”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扯自己的衣裳,吓得方知微赶忙按住她连连叫嚷:“使不得、实在是使不得。”
“你先冷静一点,也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方知微耐心地劝了她一句,随即后退两步,毫不留情地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但我帮不了你。”
“我确实没有钥匙,也不能放你走。”他不再看李若琳,而是背过身盯着窗外,“你来求我,那我又要去求谁?”
*
接下来的日子李若琳过得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是之前的奔波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还是方知微和谢渺为了防止她逃跑给她的吃食里下了药,她整日没完没了地睡,睡得天昏地暗连梦都不做,连自己是怎么被人抬上马车的都不知道。
就连她醒过来都还是因为马车颠簸磕到了脑袋,大约是路面不平,她还以为是闹了地动,睁开眼瞧见低矮的马车顶,还以为自己仍旧在家,不过是出门的路上睡了一觉,还是在看见角落里的方知微后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睡得浑身酸疼,捂住脖子转了转头,见角落里方知微被她挤得缩成一团,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脚,见脚链依旧未除忍不住心灰意冷,可随即就兴奋起来。
马车内温暖如春,可她侧过身之后仍能觉出几分寒意,自车窗外看了一眼后才发觉外头一片荒凉,几乎看不见行人。
李若琳当机立断,猛地起身掀开车帘就想往下跳,却在看见驾车的谢渺的背影时尴尬无比地坐了回去。
怪不得方知微不拦她。
她叹了口气,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回头才发觉方知微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只得没好气道:“你想笑就笑吧,仔细憋出内伤。”
方知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包子递到她嘴边:“吃不吃?”
那包子还冒着热气,像是刚出锅不久,香味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子里钻。李若琳这些天几乎没有自己选择食物的机会,为了活下去几乎是有什么吃什么,难得听见一句“吃不吃”,以至于她还点感动。
但是一想到这包子是方知微给的,那点感动又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尤其是她脚上还拴着条锁链,方知微又到了嘴边将包子递到了嘴边,她没来由的想起那些大户人家豢养的狸奴幼犬,也是这般等待着主人投食。
想到此处,李若琳非常有骨气地瞪了方知微一眼,随即又非常没骨气地就着方知微的手咬了一大口。
好吃,真香。
“你从前是千金小姐,这些寻常人家的东西你是不是吃不……”方知微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股带着油腥的汁水溅在了他手上。方知微目光呆滞地扫视了一下李若琳鼓起来的两颊,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所剩不多的包子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险啊,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咬到他的手指头了。
李若琳在他呆滞地注视中努力地咀嚼,费力地吞咽了下去之后才顾得上回话,“是的,我们这些千金大小姐吃饭就是要人喂到嘴边的。”
她看着方知微抽出手绢擦手,觉得这人的脾气似乎要比她想象的好一些,可惜就是难说话了一点。她大着胆子伸出左脚轻轻在方知微的小腿处勾了勾,鬼鬼祟祟地凑了过去小声问他:“你真就不能考虑考虑我?”
“不能。”方知微动作僵硬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觉得你能。” 李若琳不死心地挪了过去:“我也算得上貌美如花饱读诗书,京城名门贵女里也是排得上号的,除了现在是个逃犯以外,基本没有什么毛病。”
“是逃犯还不够吗?”方知微咬牙切齿道:“还有,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许终身。万一我不是好人呢?万一我家里有十七八个姨娘呢?”
“我这就是万不得已呀。”李若琳一派理所当然:“我想活下去,又不想同谢渺在一起,只好另嫁他人了。”
“那也不能这么随便……”方知微依旧顽强抵抗:“你我之间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你我之间也没有感情……”
“我这不是找不到其他人了吗?再说了,我的底细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的身世我也猜出了七七八八,你还要怎么了解?”李若琳不以为意地继续凑近:“至于感情嘛,我们可以培养嘛。”
她倒不是真的想嫁他,只是心里清楚这些话外头的谢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不信这世上真有坚不可摧的同盟,只要谢渺和方知微之间的同盟破裂,她就有机会同方知微建立新的联盟。
方知微却不肯上钩,仍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李姑娘,请你自重。”
“我都这样了,还要什么自重啊?”自重也不能当饭吃,李若琳悄悄叹息了一声,又探出头去看方知微:“那你是看出来我在引诱你了?”
方知微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没有。”他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找回自己几乎已经丧失的语言,磕磕绊绊地同李若琳道:“你、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书上看的呀。”李若琳回想了一下自己丰富的阅读经验,“我虽然没做过,但看了不少。你要是不喜欢这种的,我换点别的说?”
“不、不必了。”方知微赶忙叫停,“书上还说女子要吐气如兰呢,你怎么做不到?”
“包子是你给我的呀。”李若琳无奈地摇摇头,她又没得选。“要不我从今天起吃花瓣喝露水?只要你喜欢,我都能试试看。”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方知微越坐越远,眼见自己再不努力自救就要被李若琳挤下车,急中生智道:“谢兄可是你的未婚夫婿,立誓一生一世只娶你一人,你我绝不能对不住他!”
“是前未婚夫婿,我又没有立誓一生一世只嫁他一个”,李若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赶忙提高声音道:“你难道就不喜欢我吗?就对我没有好感吗?不然你为什么不出去赶马车?不是想和我独处培养感情吗?”
马车戛然而止。
李若琳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了方知微的怀里。
方知微被她这一下撞得差点魂归西天,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一时间就没能接上话。
谢渺却并未如李若琳预想那样怒不可遏地掀开车帘。外头先是一片寂静,随即传来一阵响动,谢渺的声音随即响起:“三公子的马车,你们也要查?”
“听见了吗?”方知微咬牙切齿地小声回答:“你见过谁家少爷亲自赶马车?”
外头像是遇见了什么麻烦,李若琳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见马车又开始行动起来才放下心。没等她从方知微身上起来,就听见后头远远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等一下!”
“真是三公子的马车。”谢渺耐着性子重申了一句,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车帘忽然就被人掀开,冷风劈头盖脸地吹了过来,一张大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李若琳面前。
看装扮是个守城的官兵,对方见真是方知微,也有些尴尬,又见他二人姿势暧昧,心虚无比地抬头看了看天。
方知微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前些天丢了几个送去离州的官妓,小的奉命盘问无心冲撞,实在是对不住。”对方陪着笑,目光从李若琳身上扫过,试探着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是三公子的十九姨娘。”李若琳面无表情侧过身:“三公子娶我的时候说今生今世只喜欢我一个,结果没几天就变了心,又看上了旁的姑娘,我气不过就回了几日家,三公子是来接我的。”
“死鬼,当真伤人家的心。”她见那守卫仍是不信,嗲声嗲气地喊了方知微一声又往方知微身边贴了贴,扭动身子揪住了方知微的衣领好借这个动作用裙摆遮住脚上的锁链,余光瞥见面色铁青的谢渺和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的守卫,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方知微,“虽然你负心薄幸,但人家还是回来了,这次你可要对人家好一点啊。”
她离得实在太近,又不敢转回头去,只能伸手轻轻抹了一把方知微的喉结,肉麻无比地喊了方知微一声:“三郎——”
外头一片寂静。
车帘烫手般被人放了下去。
那个瞬间,李若琳心满意足。她终于发现了人不用被所谓礼仪规矩束缚的好处,只要一天体会到这种好处,就再也不会愿意被这些东西束缚了。
“你不能这样。”方知微却痛苦无比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救了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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