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补助

关怜离开后找到一个公厕冲洗伤口,血顺着水流冲向下水道,颜色从深慢慢变浅,直至伤口有些发白。

冬天的水太冰了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伤口上,痛的关怜头有些发昏险些站不稳,腹部还在剧痛。

抬头看见镜子里的狼狈不堪的自己长舒一口气,幸好一开始留了个心眼,他还没满16周岁,用了假身份。

王思诚有错在先,即便想找他也要费不少工夫。

耽误了些时间,快到十二点才到家,楼道里漆黑一片,关怜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地爬上四楼,脚步有些虚浮。

这灯从关怜记事起就没亮过,也从没有人提起要修。

关怜到了家门口一边轻声拉开门盘算着买辆二手自行车,算了一下一年到头交通费都够买一辆新的了,也更方便。

杨玉平的门虚掩着,缝里透出的光给了关怜点照明,关怜不想问她为什么还没休息,径直走去洗手间找了块抹布,被王芳容糟蹋的桌子没清理。

杨玉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像是在等着关怜,尖锐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关怜擦着桌子头也没回地回应着,手臂用力牵扯身上发痛,他不想说话。

“吓死妈妈了,怜怜,你不能抛弃妈妈,妈妈求你了,你吃饭了吗,妈妈给你做”

杨玉平突然神情变得激动抓着关怜的衣服乞求道。

关怜低头看着瘦弱的杨玉平看向她空洞的眼神,把她的手从衣服上扯下来嗯了一声。

杨玉平有些神经兮兮地自言自语:“那就好怜怜最好了,永远不会抛下妈妈的”

说完又自顾地走回了房间。

他知道杨玉平此时又开始发神经了,根本不关心他吃没吃晚饭。

甚至没有看到他明显至极的伤口,他也慢慢习惯他的妈妈回不到从前,还是…算了吧。

等到客厅一角他生活的全部区域被清理干净,关怜才拿出从二手店买来的试卷认真地做起来。

灯光从侧边穿过他的发丝打到秀挺的鼻尖上,在另一侧留下好看的阴影,眼睛也好似变得神采奕奕。

开学第一天关怜刚到教室就被叫了出去。

江崇敏一见到关怜戴着口罩,颧骨处露出淤青,左边额头连带着眼睛都明显肿胀,着急问:“你脸怎么了?”

关怜摇摇头:“老师有事吗?”

江崇敏心疼地追问着“谁欺负你了吗?”,关怜去年被几个高年级欺负,双方都往死里打,差点闹出人命。

关怜也伤得严重,停了半个月的课才回学校,对方家长来学校闹,调了监控对方理亏才就此作罢,江崇敏当时也是再三给关怜做担保,关怜从不惹事的。

关怜看江崇敏焦急的神色,难得解释道“我没打架,骑车不小心摔的。”

江崇敏将信将疑,再三叮嘱道。

“你有事情不管大事小事你来找老师,有人欺负你跟老师说。”

关怜点了点头,江崇敏这才作罢回到正题上。

“你这周末家里方便吗?做个家访”江崇敏边整理着新学习的教案边问。

很早之前就想去看看什么情况,上次打架这么大的事情,关怜私下跟她说不用通知父母,让人很担心。

“不方便”关怜听到家访皱着眉头说道。

江崇敏听到回答顿了一下诧异地抬头再次看向穿着单薄的关怜。

北方的十月末寒意渐深已经要穿羽绒服了,关怜还是穿着一件发皱的拉链卫衣外面套着校服,手也冻得通红生疮。

江崇敏接着问“那什么时候方便呢”

“老师有事情跟我说就行。”关怜再次回绝了江崇敏家访的提议。

“行,那你先回去吧。”江崇敏听着关怜执拗的回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他先回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关怜回到教室倒数靠墙的座位上,戴上卫衣的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他不知道江崇敏为什么挑中他家访,是去看看发疯的杨玉平还是脏乱的家,正想着陈乘凑上来问:“关怜,班主任找你干嘛的?”

关怜目不斜视地看着桌面的书敷衍着陈乘说“没什么”。

真不明白他每天在笑什么,一直在讲话,还有他愚蠢的小动作,比如故意给他带吃地说是吃不下,关怜抵触更甚,还有那些流露出来的怜悯。

“陈乘,带着球,赶快。”门口隔壁班的几个男生着急地叫陈乘出去打篮球。

陈乘想起来下节两个班一起的体育课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

“关怜我先走了”,急匆匆地说了句赶紧从桌子下面拿出球跑了出去。

关怜终于清静了,抽出早上昨晚的试卷,把没把握的题重新计算一遍。

直到听见上课铃关怜才缓过神大课间已经结束了,班里人都走光了,关怜脱了校服从后门走出去,刚出门迎面和一个人撞到痛的关怜倒吸一口凉气,扶住墙险些摔倒。

祁与树摔倒在地上抬头快速地看了关怜一眼焦急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跑去,关怜不悦的揉着吃痛的肩膀朝那个人看过去,有些熟悉。

关怜没有细想听着还在响的铃声快速朝操场走去。

下午上课之前的班里很热闹,大家叽叽喳喳在讨论什么神采奕奕的。

“你们听说范陆南的丢了两千块钱的事情了吗?”

蒲浩然和周围一圈人一起夸张地说着从隔壁班听来的消息。

“范陆南谁?”蒋蒋好奇地问

“就隔壁2班那个去省里打比赛的那个有钱人。”

蒲浩然说这语气酸酸又带着羡慕的神情逗得蒋蒋笑了出来,打趣道:“你这是幸灾乐祸吧”

一旁的陈乘看着眉眼弯弯的蒋蒋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钱呗~两千块钱呢,我的天!我多久的零花钱啊……”蒲浩然继续说。

“你怎么知道的”陈乘好奇地问。

“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听老师聊天说的,估计一会儿班主任进来说。”

蒲浩然自信地推了推眼镜朝一群听得聚精会神的人说。

说着江崇敏带着课本走进来了站在讲台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说

“耽误同学们几分钟,隔壁2班同学丢了两千块钱,情节很严重,已经报警了,如果哪位同学有线索一定积极跟老师说……”

江崇敏还没说完下面开始激烈的讨论,关怜没从书桌上抬起头,心里默念着单词选择无视。

江崇敏看着神采飞扬的学生们有些无奈拍了拍讲桌。

“好了!好了 !安静地休息一下,马上上课”。

慢慢范陆南丢钱的事情也被抛之脑后,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虽然是普通家庭的一个月的收入,但是对于范陆南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周五晚上最后一节课关怜照例参加校内竞赛培训为今年的市高中物理竞赛做准备。

如果拿了奖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关怜在心里梳理去年一道难题的思路等着老师上课。

“祁与树怎么没来?”老师问。

“老师,祁与树请了几天的假了,今天应该不来了”一个高二的学生举手说道。

老师点了点头意思知道了着手上课。

今天关怜是最后一个走的,准备出门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祁与树。

祁与树的巴掌脸戴着黑框眼镜,大概看得出清秀,整个人瘦瘦小小的还驼着背,总给人阴沉沉精神状态不好的感觉。

关怜没兴趣关心他怎么在这,准备从他身边绕过去的时候祁与树喊了关怜一声,声音太小以致于让关怜怀疑是幻听。

关怜选择在他不远处站住,回头借着走廊的灯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像是在问他有事吗。

祁与树灯手有些发抖,不自在地抠着衣角,抬头看了一眼关怜马上低下头,他无法对上关怜坦然又冷漠的眼睛。

关怜看祁与树不说话,准备迈步离开。然后身后的祁与树小心地问:“关怜 你那天看见我了对吗”

关怜想起那天的事情不太想理会,准备下楼。

祁与树看到关怜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心神不安瞬间扩大,突然有些激动地追上了希望关怜给他个答复。

“你不会说的对吧我会把钱还给他的”

“和我没关系”关怜看着靠近他的祁与树,不自觉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往后推了一步说。

“关怜,你答应我,千万别说出去好不好求你了,我真的急用。”

祁与树看着关怜冷漠的表情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他只能用语言乞求关怜能够做个保证。

关怜听着带着哭腔的声音极度讨厌,为了不想继续下去只得嗯了一声,相当于答应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快速下了楼。

祁与树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下楼梯。

范陆南听着祁与树走下楼的声音才缓缓地从隔壁的卫生间里走出来,高大的身形被笼罩在阴影里,只有嘴里叼着的烟在黑暗中发出一点猩红的火光。

范陆南走到栏杆处往下瞥了一眼又看向远处,缓缓吐出烟圈扯出一个鄙夷的笑,祁与树也才刚走出楼梯,正疲惫地往校门口走。

晚上出校门的时候关怜看见了江崇敏。

江崇敏正在跟一个学生说什么,快要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仍是风华正茂,干净利索地把头发盘起来,腰杆挺得很直穿着棕色厚重的呢料大衣一笑起来眼角的褶子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关怜准备往旁边的巷子走去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江崇敏的声音“关怜,过来一下。”

关怜看了一眼江崇敏走上前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江崇敏看着关怜冷漠的神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还记得申请的补助吗?”

关怜这才给点反应地点了点头。

“记得就好,老师推个车,路上跟你说”江崇敏走到旁边的车棚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来。

“你坐公交车回去吗?”江崇敏推着车子问。

关怜双手插兜嗯了一声。

“贫困补助今天已经下来了,我把现金拿给家长。”江崇敏说。

关怜犹豫了一会儿说:“可以给我吗?”

江崇敏想起前几天电话那头杨玉平焦急的声音心沉了沉。

她只是打了个电话问问关怜在家里的情况,电话那边杨玉平异常地激动问关怜是不是不好好学习成绩下降什么的。

费了好大的劲才解释清楚,所以江崇敏掂量一下选择这个事情先跟关怜说。

听到关怜这样的问题江崇敏沉默了一会。

“你自己可以收好吗?”江崇敏问。

“嗯。”关怜应了一声。

江崇敏把关怜送到公交站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让关怜打开书包,仔细地放在夹层里,叮嘱着把书包背面面看好钱才骑车离开。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不远处的学校周围还是很热闹,灯火通明的,门口的小吃摊边人满为患,同学们一边说笑一边吃着东西,旁边的家长在不停地催促。

关怜在的这个公交站就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了,路灯照在他的身上,一个人瘦长的身影有些孤单。

他住的地方比较偏,这条线上几乎没什么人,北方十一月初大家都穿上了棉袄羽绒服,只有关怜细长的脖子还露在外面吹着冷风。

关怜看着江崇敏骑车离开有些笨重的身影紧了紧衣领,想着冬天好冷,赶紧过去。

关怜想着补助决定自己留一百当饭钱,存四百,剩五百给杨玉平。

正想着,一道声音男声传过来,“你好,我想问一下熹河路怎么走?”

关怜一抬头,立马就认出面前的人他见过,在之前那个餐厅里,关怜外面还套着校服,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这人挺高的,肩膀宽宽的,往他旁边一站直接比他高了一截,压迫感一下就上来了。

关怜下意识想这人会不会给王思诚通风报信?

可对方看过来那双少不更事的眼睛像是不认识他,应该也不会记得他之前狼狈的鬼样子。

保险起见关怜没搭理他。

曲宽彦没有过分地纠缠他,又走向不远处问了一个商贩,关怜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商贩大姐又往他这指了指,那人朝他走过来。

穿得和他一样单薄,跟他一样站在那等公交。

关怜的公交车来了,他先上去,余角扫到那人也跟着上车了,熹河路在他回家的中途。

公交车上空荡荡,关怜随便找了个位置,那人跟着坐在了后面。

关怜想不明白,对方这一身打扮,这么晚为什么不打个车回去。

对方识趣地没再找他说任何话,快到地方就站在后车门等着下车。

关怜看见他背的包敞开个大口子,里面放了不少东西,像是等着别人来偷一样。

“蠢货。”关怜心里冷笑道,他没去提醒,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对方似乎感觉到什么,发现自己的包没拉拉链,正好对上关怜看过来的视线,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拉链拉好。

那人下车了,车上就剩关怜一个人了。

关怜到家的时候,杨玉平难得在家里热了从早餐店带回来的包子,看关怜回来,用盘子装出来放到桌子上。

关怜看到杨玉平温和平静的样子有些恍惚,只觉得杨玉平要有事情跟他说,无非就是要钱,关怜坐到桌子前咬了口包子,直接跟杨玉平说今天贫困补助下来的事情。

杨玉平听到助学金的事情有些慌乱,关怜太聪明了,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转身继续回到厨房洗洗唰唰。

趁着王芳荣回乡下探亲收拾收拾。

她刚刚看着关怜大口咬着包子的样子在发愣,那一瞬间好像一下回到十多年前,关怜跟现在一样长着一副讨人喜欢的相貌乖巧地坐在小饭桌上吃包子吃得很香。

“你去睡觉吧明天要早起上班。”关怜吃完端着盘子走进厨房看着还剩下的一些锅碗,对杨玉平说。

“儿子不用了,你先去睡。”杨玉平拒绝道。

“你觉得这么吵我睡得着吗?”关怜反问,厨房和他睡觉的地方不到两米。

杨玉平被这话堵顿时有些局促,关怜已经卷起袖子把活揽过去了,才十一月关怜手上就已经长了冻疮,穿着已经袖口磨坏的校服。而她自己也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买过衣服了。

那张吃饭的小桌子上赫然放着五百块钱,杨玉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钱藏好,给自己买身衣服。”关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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