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她更跋扈,好像现代婚姻法所主张的不是两人间关系,不需要法度,而她一个人就能决定。
她就是法度。
禹山摇和金旭的事情,金旭只需要承担永远同意的角色,被她像匹羊牵着走就行。再或者,是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再被她伤害的狗。
金旭也曾唾弃自己。
“跟我结婚。不是商量,是在通知你。”禹山摇重复。
金旭下意识找理由拒绝:“我……已经结婚了,你……听到襄太太说了,我有孩子了。”
“哦,是吗?”禹山摇轻慢地将手指放在椅背上,敲了敲说:“我不介意,你离婚吧。要是你同你妻子不好提,后面找我私人的法务团队解决也可以。你有两个孩子吧,想要抚养吗?”
手抚在金旭脸上,禹山摇说:“可以全判给你。”
金旭哑然,总觉得她拥有一切后更张狂霸道,若是以前还囿于在社会持权不够收敛许多。
“又不说话。难不成在担心你妻子不肯同你离婚?”禹山摇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像晃小犬一样晃动着金旭的头,金旭沉默得任由她操控。
她呵了一声,存心顺着金旭话说下去:“放心。有我,把手机给我,我现在同她说说。”
金旭骗不下去,躲开禹山摇桎梏他下颌的手,讷讷说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
“没有妻子?还是没有孩子?没有结婚?”
“禹君旭,你要说清楚,我才会明白的。”
她明知一切,却促狭着追问,就像当年金旭告白,她将醉酒的金旭堵在过道要明确的答案。她说:“禹君旭,你喜欢我啊,你得说明白,不然我听不懂。”“喜欢?呵,我要的不是喜欢,你得明白,跟我在一起,得付出所有。”
金旭被逼问得抿住唇。
她笑了笑,终于肯直起身,离他远点了。
像是猫戏够了掌中雀,禹山摇神情渐冷,下三白的眼低垂,捏着金旭老旧起毛的polo衫领口,一点一点收紧,山雨欲来,金旭无法呼吸地昂起头,眼眸酸胀地蓄起泪水,仰望她。
“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跟我结婚,我说过了,是通知你。”她眼皮垂了垂,没有感情。
金旭心中想到她真冷漠,这么冷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妈……她拿了旭应地产的原始股在BVI建了信托,几年前留的一手。我现在需要那批原始股,要将旭应从爱尔兰牵回国内,楼心需要,我也需要,你必须帮我。”
“那跟结婚有什么关系?”金旭咬着唇,泪水快兜不住。尽管他共情能力丰富,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不伤心,也不难过。
他含不住的泪水,纯粹是一种被禹山摇培养出的生理反应。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稀释后雾蒙蒙说:“我帮你就行,我们可不可以不结婚?”
“不可以,怎么那么天真?”禹山摇点了点他快落泪的眼珠,“不结婚,我就不会找你。信托领取条件得我们处于婚姻存续关系期间。”
她虚伪地叹了口气,“妈留得这一手,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
他不知道怎么进入小区,缓缓走上楼,脑海中的记忆就像在围剿他,使得他失去了对现有环境的表象能力,举止听凭一种无意识的前进。
好在还有照顾两个孩子的责任,将他从全是禹山摇的画面和那句“协议成婚”中逃脱出来。
他抹了抹眼睛,有水润湿在他的指腹变得干燥,调整好状态,他敲响向奶奶家的门,领两个正在窗沿边搭积木的孩子回家。
暴雨突来,夏夜有一些凉爽的意味。
金悦和金霖扑在他的怀里,委委屈屈叫了一声爸爸,她们已经吃过饭了。由于半天没有见到爸爸,依赖地靠在他怀里,也不太多话,就是安静地抱着金旭。
向奶奶从冰箱里拿了两牙西瓜,叫金旭解渴,垫吧垫吧肚子。金旭忙说不用,在雇主家吃过饭了。
老人家注意到金旭淋湿的后背和头发,忙说:“哎呀,怎么淋成这样。手上有伞,是没打吗?”
金旭才想起好像是没打,这也是怪他自己糊涂,不好说出来。
向奶奶没有追问,他们这栋楼到小区门口也就几步路,以为金旭是回家心切抽不出空打伞。老人家推着金旭,叫他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做爸爸的不能感冒了,两个孩子还得倚仗他。
道谢后,金悦和金霖主动跟老人招手说了再见,金旭牵着孩子回到家。
向奶奶是很善良的人,老伴当兵的,40多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儿子一家在外面买了房,搬出去住,目前孙子也找了女朋友,快结婚了。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在知晓金旭是单亲爸爸,这双胞胎也不是金旭妻子所生,是他捡来的,向奶奶会主动帮金旭在忙的不可开交时带孩子。
金旭不能笃定这个世界上好人多一些,但他一路走来都很幸运,除了禹山摇,他好像没有收到过人心的伤害。
世界可能对别人残忍,但对他温柔偏爱,他的心长得既柔又软,想要回馈给世界。
孩子的事每次都会麻烦向奶奶,如果没有这位老人,他养育这两个孩子会更艰难。
但邻居之间也相互扶持,金旭偶尔陪向奶奶去医院进行糖尿病的复诊,有什么好吃的,会给向奶奶送一份,回报很微小,他也尽力在回报。
金旭拿了衣服,进入卫生间,门揭开了一条小缝,两个孩子有些反常,没有跟进来。他们还小,会很害怕独处一个空间。
过了很久,金悦趴着封窗,看楼下来往车辆,金霖跑过来敲了敲卫生间门,戚戚问:“爸爸,那个开车车的姨姨是妈妈么?”
*
上学的时候,禹山摇记性十足地好,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天妒人怨的开挂基因不知是继承谁的,反正不来自禹沧海那家人。
可来自谁呢?这真是个禹山摇自小回避的疑问。她不愿承认各项特质都承继了她那位疯子妈。
她于某日难得翻了语文课本,她记住了一句话。
“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日子。走运当然是善的,不过我情愿做到分毫不差。这样,机会来临时,人有所准备了。”出自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禹山摇不大看得下去矫情的文字,到后来,禹君旭给她讲了过后,她才明白为什么看得下去海明威。
他写得比较简洁,他参与过战场。
禹山摇不打无准备的仗,事事未雨绸缪,机会来临时,她已有所准备了。
但她更喜欢海明威的另外一句,“我为我喜爱的东西大费周章,我才能快乐如斯。”
读这句子的人是捧着书坐在树下的禹君旭,那会儿,她看向了他,然后,他们对视着笑了。
到禹山摇这地步,其实不需要奋斗在一线,只需要做好财富管理的把控就行了。但禹山摇和楼心还想再更进一层,这一层不单单涉及财富。她们的目标并不是金融财团,卡斯托,吃大多数人的剩余价值,在财富之上积累财富,权力已握在手中守住,可守住权力又为了什么?
她们想尽可能为某些结构性问题做再分配的补充。
所以禹山摇过得无所谓双休或者节日假,每天都围绕着工作,跟个打工皇帝似的,早上和南韩国几个执行副总开早会,下午岔开时区,由非洲的同事带领视频视察了第三世界国家在造的工业园区和大基建项目。
晚上还得约区域证券首席吃个饭应酬。
她真是位合格的资本主义清教徒。禹山摇忙里偷闲的时候,也会这般对她自身嘲弄。她没太多**,豪车名表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彰显身份的装饰符号,美人又都玩够了,唯一念念不忘的**只倾注在一个男人身上。
想到他,她的心尖会犯痒。
她抽空给新成立的婚前财务小组打了个电话,本来想直接拨给金旭,又觉得太在乎了,心思像贫穷般藏不住。
她得先放放,让婚前财务的人去跟他沟通协议,拉扯,她还是懂得。
婚前财务小组接通电话,说明情况后,禹山摇蹙起眉。
“没人接是怎么回事?他不接吗?”
“是。我们这边同事换了好几个号码,嗯,也发了短信,金先生并没有跟我们约具体时间。禹总,你看我们是再等一天联系还是?”
“嗯。等吧。”
禹山摇挂了电话,心中生出浮躁,啃食她理智的蠕虫又归来,她不喜欢这样的失控,但思绪总忍不住想:该不会又跑了吧?
从书桌的笔筒里,抽出一只常备的圆珠笔,她频繁地按压泵头,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她拨通了一则熟悉号码,等待对面应答。
“禹总,您好。有什么事?”电话对头传来混杂的电流和喧闹声。
禹山摇问:“金旭在哪?”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滞,“哦,在医院。好像是金悦发烧了,这边我们观察到他挂的发热门诊。有个同事在现场跟。”
禹山摇按下圆珠笔泵头的手停下,说:“地址发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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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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