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里面一看就有贤惠的女主人在打理,显得温馨又别致。户外区域主要是白色与乳黄色调,配合红色的瓦片屋顶和弧形的门窗,展现出浓郁的安达卢西亚风格。
灰石块铺就的庭院中间生长着几株高过屋檐的棕榈树。院内的白墙上攀缘着一些棕绿色的藤蔓,上面的绿叶泛着金黄。窗台、廊下、门边,到处都栽种着各种花草,水缸里养着睡莲,在冬日的暖阳下呈现出生机盎然的景象。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想必在宋辰曜心目中只有这里才称得上家吧?
“盈之,你怎么不走啦?在想什么?”卢西奥打断了她的思考。他似乎很乐意叫她的名字。
她半蹲下身子,在卢西奥纯真的注视下不期然地微微笑了起来。
“我在想,你有个既美丽又能干的妈妈,是不是很自豪呀?”
卢西奥昂头挺胸地回答:“当然咯,所有的人都这么说。”顿了顿,补充道:“她是全世界最最美丽的,你排第二。”
他那副万分笃定的表情看得她哑然失笑,伸手就往他头顶揉去。没想到他把头一偏,躲开了。
“拉斐拉说,只有长辈才可以摸我的头。”他嘟起小嘴。
“可是,我是你爸爸的妹妹,按辈分算你的姑妈。”她哭笑不得,只想找回颜面。
“你没那么老。你顶多是个姐姐。”卢西奥的小嘴翘得更高了。
顶多?
“好吧。”她憋住笑问道:“那如果我想和你交朋友该怎么做呀?”
卢西奥放开她的手,指指自己漂亮的小脸蛋后重新将她牵上。
她在他嫩如剥壳鸡蛋的脸上‘嘬’了一下,心底如同轻风拂过,汹涌波涛全都暂时停歇。
今天她平生头一回亲吻‘男生’。不过初吻这种事可不能告诉人小鬼大的卢西奥,要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什么奇怪的烙印就糟糕了。
上楼梯的时候她跟他提议两人一起来拎箱子。他先是拒绝,直到发觉自己怎么也拎不动才无奈地接受了提议。即使如此,他不但小脸通红,吭哧吭哧地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而且还不忘‘叮嘱’她小心台阶,更不允许她用左手帮忙。
如父如子。别看卢西奥现在是个天真的小男生,等长大成人还不迷死万千女性?她心底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安排给她住的客房是精致的小套间,地面铺着米黄与钴蓝相间的瓷砖,客厅中央是张色彩清丽脱俗的阿拉伯地毯,墙上挂着乡村风貌的水粉画,壁炉里堆着新鲜的木材。所有的木柜以及双人木床都是古朴厚重的庄园式样。
由于有人提前打开了双层木窗,湖景和清风扑面而来,令人心情大好。
放下行李,她先拿了张纸巾替卢西奥擦拭鬓边的几滴汗珠,又从箱子里面掏出一颗好时之吻塞进他手心。
“谢谢你!”
“它是什么呀?”卢西奥托着巧克力直眨眼睛。
“Kisses巧克力,很好吃的。”本来她想多拿几颗出来,但是不确定拉斐拉是否同意儿子吃太多巧克力。
“Kisses?”卢西奥看着手中水滴形状的巧克力,大眼睛闪闪发亮。
“要替你把糖纸剥开吗?”她以为他不懂剥。
“不要!”卢西奥小心地把巧克力放进衣兜。
她不禁想到了欧俊文,他也总爱把她给的巧克力像宝贝似的收进衣兜。话说回来,卢西奥的深邃眉弓和漆黑浓眉倒是和他有几分相像,或许因此她才联想到了他。
身上的毛衣太打眼,她在外面套了件大学二年级就开始穿的普鲁士蓝加绒卫衣,兜帽的边沿已经洗得发白了。这种天气好像多穿点少穿点区别不大,另外她也不怕不好看,反正她不是主角。
卢西奥非得牵着她的手下楼,带她在规模宏大的庄园里扎扎实实逛了一圈,从作坊到厨房,一个犄角旮旯都没落下,逢人便抢着帮她与对方互相介绍。
她荣幸地认识了会用橄榄榨油的何塞叔叔、会用葡萄酿酒的福斯托爷爷、神枪手马赛罗叔叔、能将羊奶变成奶酪的胡安娜阿姨、会给所有动物治病和接生的罗莎奶奶、能做世界上最好吃的Tapas(注1)的格洛利娅阿姨,会用土炉膛烤披萨的贝妮塔阿姨……还有刚刚见过的哈辛塔阿姨和她的儿子,教山羊听懂口哨的羊倌波菲利奥。
课余打短工的波菲利奥是个上唇刚冒出柔软髭须的高中生,见到她有点害羞,聊两句话挠了三回后脑勺。
过后卢西奥偷偷告诉她,波菲利奥瞒着哈辛塔在谈恋爱。
“我不能说那位可爱的小姐是谁,否则就是出卖朋友。”小男生也是很有原则的。
午餐在庄园内地势最高处的原木凉亭里举行,卢西奥说那里是眺望湖景的最佳位置。起初她担心餐桌暴露在湖对岸的视野中不安全,结果到那儿就打消了顾虑。茂密的桂樱在凉亭朝向巴尔巴特湖的那面形成了一堵矮墙,和她差不多高。也就是说,枪手从湖对岸无法瞄准凉亭里的人。
桂樱树下的欧石楠是冬季品种,盛开的花朵从浅粉、深粉到紫红,灿烂缤纷。
“你明年春天再来咯,那时候它们开的花可香啦,香味能把人抬到天上去。”卢西奥的小手指着桂樱,大眼睛却充满希冀地看着她,又黑又长的睫毛一个劲地呼扇。
她发现他很有语言天赋。
这天赋究竟来源于母亲还是父亲?心脏又在闷闷地痛,她不敢再想。
由卢西奥领着钻过树枝间的空隙,她豁然发现外面是两米多宽的天然露台,能将湖两岸的水光山色尽收眼底。
卢西奥拉她坐下,面朝巴尔巴特湖。像在包厢里欣赏歌剧似的,他的小脸上露出了庄重的表情。
“这地方平时没人来,是我和波菲利奥的秘密基地。”他很有气势地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也是基地的成员。”
绵延几十米,生长着油橄榄树的斜坡伸到湖岸,被夹杂碎石块的沙滩和一个小小的简易船码头所取代。三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正忙着往码头边的沙地里夯木桩,另一根两米多高的木桩已经树起来了。
“他们在那儿干吗?”她用手指点着,好奇地问卢西奥。
“明天有舞会,拉斐拉让他们立两根大柱子,然后挂上两串红灯笼来庆祝。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习俗,对不对?”
高挂的大红灯笼说明东家有喜。拉斐拉要庆祝的肯定是爱人归家。可是卢西奥纯真的黑眼珠让她讲不出“不”字。
“卢西奥?沈小姐?小王子!”哈辛塔用嘹亮的声音将他俩召唤回凉亭下。
两张近三米长的木桌上渐渐摆满了乡村风味的佳肴和美酒。当庄园自养的肥羊被烤得香酥冒油的摆上桌,在马场忙碌的人们也正好赶回。
有卢西奥热心做介绍,她又认识了马场的育马师——头发雪白、面色枣红、腰不弯背不驼的里卡多老爷爷,还有他的两个年轻徒弟。
卢西奥非常文艺地把里卡多称为“被所有骏马爱着的男人”。她理所当然地怀疑小家伙又在鹦鹉学舌。
她猜宋辰曜会坐桌子顶端的主位,而拉斐拉会坐另一端的女主人位,所以在卢西奥问坐哪儿的时候挑了个中段的位子。
卢西奥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她身边,还叫来他的好朋友,羊倌波菲利奥。
宋辰曜和拉斐拉走进凉亭时又一次受到了七嘴八舌的问候与祝贺。她依靠和卢西奥点评每道菜肴来分散注意力,然而两人肩并肩的样子,相视而笑的默契仍然在一个个不经意的瞬间刺痛她的心。
餐桌上的氛围好得不得了。大家不分男女老幼地挤坐在一起,边吃边闲聊油橄榄的收成、怀孕的母羊和奶酪的品相等等。偶尔有人讲了笑话引起旁边的人哄笑,就一定有距离远的人高声要求把笑话再讲一遍,最终哄笑声沿着长桌一路扩散,每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她是笑声最畅快而且最真心实意的。既然宋辰曜来到了爱人和儿子身边,她作为妹妹理应感到同样的高兴。他和拉斐拉分别坐在这张长桌的两端,虽然形成了两个聊天的中心,却好像太阳和月亮一样相互辉映。
日月难相见。她有点想哭——肯定是受了他们触动。
小小卢西奥不仅是个称职的导游,还是个优秀的说书人,绘声绘色地为她介绍了若干自己的‘英勇事迹’,包括注射疫苗没有哭,打水漂赢了波菲利奥,还有如何爬到树上让愤怒的公羊无可奈何。
当他吹嘘了半天却发现波菲利奥闷头吃饭不出声时,用手肘推了推对方,一本正经地问:“你和莉迪娅发展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刚叉进嘴里的一小块鸡蛋黄馅饼差点没喷射而出。
波菲利奥抓住卢西奥,使劲咯吱他。她见他笑得直发抖,笑声都嘶了,赶紧把人‘抢’过来,搂进怀里。
谁知道他借机仰起脖子,在她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口。
注1:西班牙的轻便小食,常为烤或煎的面包片放上各种小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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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陷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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