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裴之一初三下学期转到了一所私立学校,就是易儒所在的学校。

那学校有点偏贵族私校的感觉,裴永超那段时间正巧和学校某个领导有交往,就把她塞进去上学了。

学校里大致有三种学生。

第一种,家里在当地有权有势,自小就在贵族学校接受教育;

第二种,家里有钱或者有关系,把孩子送来镀金、提升交际圈;

第三种,家里条件不太好,但成绩极好。私校别的不说,那必然是十分有钱的,招来这种学生,学校能提升成绩,学生能拿奖学金,双赢。

她哪种也不是,毕竟她自己也清楚,说不定半年不到自己就又转走了。

易儒属于第一种,她家世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家世好、性格好、长相好,理所当然的风云人物。

这样的风云人物,裴之一当时和她一个班,也很难不注意到。

更别说,当时她们班里还在上演“偶像剧”。

易儒当时在和一个女生交往,不巧,女生正是第三种学生。

第三类学生与学校是双赢的关系,但与同学可就不是多好的关系了。

裴之一进学校的第一节课,就是那个女生给她上的。

在新学校第一次去卫生间,刚进去她就听见了拳打脚踢的声音,以及闷哼声。

校园欺凌,屡见不鲜的事了。

她犹豫了一会,内急要紧,该干嘛干嘛。

等她推开门时,另一头的欺凌也结束了。不巧,她和一群老生打了个照面。

老生们笑嘻嘻的,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新来的啊?”

她不想惹事,嗯了一声。

她们也没为难她,随便问了几句就勾肩搭背走了。

她这才离开卫生间,路过某个隔间时往里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心惊肉跳、生理性地忍不住皱眉。

女生浑身**的,没有鼻青脸肿,身上甚至没有可见的青紫痕迹。

与完好肌肤相对的是,她的唇角和鼻腔往下滴着血,手臂也不正常地扭曲着,头发被胶水黏在一起。

几个小时后,裴之一看到她正常出现在课堂上,手臂打了石膏,头发……

硬生生剪短了。

仍是一副体面的模样。

也不是没去过私立贵族学校,但这种阶级的学校,她确实也是第一次来。

所谓上流人士的优雅只存在于明面之上,极端的体面背后是极端的暴力与恶俗。

体面是最暴力的词汇。

这句话她很快就领会到了。

学校不要求日常穿校服,只要在各种仪式上穿着就行。

她穿衣服一向只追求舒适美观,加上学校里也没有特定的风气:譬如有钱有权的都穿校服,或者都不穿,穿什么的都有,穿衣自由。

所以她也没穿。

后来她才知道,对于有钱人来说,校服太过便宜,对于不够富裕的人来说,校服太过昂贵。

那些不穿校服的有钱人是觉得校服太差,她们身上的衣服不见牌子,但都是五六位数打底的。

那些不穿校服的贫困生是觉得校服太贵,她们穿不起。

有些人低调,所以还穿着校服;有些人害怕被挤兑,所以咬牙也要买下来两套换着穿。

总之,穿衣并不自由。

她家没有钱到那个地步,她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定制的,于是理所当然被认为是第三种学生。

当天晚上,那几个女生把她堵在了卫生间里,施以相同的手段。

她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却气息奄奄,近乎说不出话。

所有路过的人都和当时的她一样,不想惹事,目不斜视离开。

临了,那些人发泄完积攒的恶俗暴力,又恢复成了最体面的人,给她喊私家医生,给她最好的医疗条件,并说:我们学校可从来没听过什么风言风语。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流言也会被噤声。

哭嚎、流言、暴力、偏见、色.情,这些不够体面的东西都不会在明面上出现,一旦出现,会有无数只手来压下它们。

“……”她能做的只有忍受。

腿骨、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她请了半个月的假。

在新学校的第十六天,她穿着那套精致、华丽的校服去学校,然后拎起椅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领头的女生砸了个头破血流。

暴力、流血、报复,就这么到了明面上。

她不是第三种学生,不需要忍气吞声;

她不是第二种学生,不需要顾头顾尾;

她更不是第一种学生,有什么深厚的背景。

她只是一个过客。

总之那天很多人来围观,她扯下领带,甩到那女生的脸上,用极为讥讽的语气和最为冷淡的表情说:“我不上了,谁怕你。”

也是年轻气盛,回去裴永超把她骂了好一顿,还说什么这边黑吃黑,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还要连夜离开。

结果第二天她被年级主任通知,回去好好上课。

回学校一看,风平浪静,那么大的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又上了几天,后来种种迹象表明,是易儒家里帮忙处理的。

至于为什么,她发现易儒在和另一位被欺负的女生交往,那女生一直憋着没说,也不敢说。

那些人体面极了,那些圈子也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壁,把不同阶级的人隔离开来。

她是打破墙壁的人,本来是破釜沉舟,想着大不了就退学,结果被顺带保护了。

也行呗,她没什么意见。

那女生可能因此对她有了好感,后续主动对她示好,易儒自然而然跟她也有了来往。

她现在想起这事还觉得脸热,年少轻狂脑子有坑。

结果季泠看完,用一副动容的表情看她,双眸熠熠,活像是看见了神仙。

裴之一:“……”

她已经用尽量委婉、平淡的措辞来表述了。

“咳,反正就这么个事。”她别开脑袋,不跟季泠对视,也不用看她那灼灼的目光了。

“所以……”季泠仍看着她,灿灿眸光逐渐归于平缓,化为一种更温和的情愫,“之前你才看不惯他们欺负我吗?”

所以裴之一会在自己分明害怕的情况下,仍撑起胆子恐吓巷子里的混混;

会在明知道她被孤立的情况下,仍旧掺和进来;

会在邹明汇用权势压迫人的情况下,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前,为她反抗那些她自以为能忍受的压迫。

“……”裴之一侧目瞥她一眼,回了很轻的一声:“可能有点吧,但也不多。”

她挠挠下巴,不太自在,“就,主要是看不惯他们,烦人。”

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们一直没有直接提过。

一是事情过去了,季泠最多也就是自己心里想想,平常也没什么机会提起这事。

二是裴之一显然不想提,季泠看得出来,就也没惹她烦。

互诉衷肠、互表忠心,这些事裴之一实在是干不来,没两句话就脸上热得不行。

“哎有什么好说的,好好听课吧。”

“叮铃铃——”下课铃响起。

林老师最后看她们一眼,抱起教案离开,顺口喊走了课代表。

裴之一:“……”

早不下课晚不下课。

不过还好,下课后班里噪声变大,那种静悄悄互表忠心的尴尬感少了很多。

但即便是在这种环境声中,她还是清晰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她同桌趴到桌子上了。

双臂作枕,尖俏的下巴侧压其上,仰眸看着她。

“我当时觉得,你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绚丽的存在。”

目光盈盈,温软可亲。

这种形容本不该出现在季泠身上,但此时趴在课桌上的女生说起心事,面上无甚表情的冷淡被全数化尽,的的确确软极了。

确是十七岁的少女。

“……像是雨后的彩虹。”

季泠眨眼,眼角眉梢浮起浅淡笑意,像是回到了最温暖的春。

“再也没人能比你好了,一下子把那些烦人的阴雨都带走,只留下……”

说着说着,她似乎也不太好意思了,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只留下……漂亮的彩虹光辉。”

“怎么不见你写作文写这么好……”

裴之一哪里听得了这个,登时面红耳赤。

季泠也反应过来了,她笑了一声,“还真是,可能是真情实感吧。”

“闭嘴吧你。”裴之一捂住耳朵,但还是只挡住了周围乱七八糟的噪声,她同桌的一举一动像是被无限放大,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窸窣摩擦声,是季泠坐起来了。

沙沙走笔声,是季泠开始写字。

“……”烦死了。

咚咚鼓噪声,是……自己的心跳。

彩虹啊。

她琢磨着这两个字、这一个词、这个形容,刚消下热意的耳廓又浮现红晕。

就会说好话。

她别别扭扭地想,绝不承认这一整天她的心情都很好。

彩虹呀。

晚自习,两根手指按着一张纸条,越过两张桌子的分界线。

「原本是阴雨天,雨滴连绵不绝,不大,能忍受,就是湿漉漉的,让人心里难受。你来了之后,乌云散去,彩虹浮现。」

「太阳晒得人燥热,风吹得人摇晃,想来想去,还是彩虹合适,最绚丽多彩、最明媚耀眼。」

「阴天过后,彩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风景。」

字迹端正工整,就连纸张边缘也分割得整整齐齐,兴许写这字条的人已经写了很多次,最后才挑出这么一张最好看的。

“……”裴之一看完,把字条放进课本里。

季泠盯着她的反应,眨了下眼,有点失落地转回去。

十几秒后,裴之一又拿出那张字条,小心翼翼放进笔袋夹层,然后把笔袋放进书包。

季泠偷摸看一眼,弯了弯眼睛。

又过十几秒,不好意思极了的女生趴下,试图用臂弯遮住自己泛红的脸。

臂弯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你真烦。”

季泠这回彻底写不下去了,她也学裴之一趴下,不过没有挡住自己的脸,而是面向裴之一,小声说:“我很早之前就这么想了,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良久,藏起来的人转过头,露给她一双眼睛。

“季泠。”

“嗯?”

“……没什么。”

季泠坦坦荡荡的,搞得她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又觉得没什么,甚至想说点什么。

话到嘴边,到底没迈过那一关。

所以说烦死了。

季泠眨眼看她。

“你真烦。”她哼一声,重复。

“那我只烦你。”女生一点不觉得羞耻,得寸进尺地互……没有互,只是诉衷肠。

裴之一又瞥她一眼,嘴上说:“幼稚。”

绝对不承认自己心里高兴。

=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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